沈衍微微抬头。
他淡淡打量着郡主,神色无一丝异常:“郡主何必要装出一副移情别恋纵情酒色的样子,你该知道即便你是真的这样,那个人也不会再更改心意的了。”
闻此,郡主脸色蓦地僵住。
沈衍缓缓站起身来,语气愈发淡然:“今日得郡主邀请,沈衍不胜荣幸,我深知郡主为人,沈某不愿意成为郡主风流史上的一笔,还望郡主放过沈某。”
说罢,他也不告辞,便起身往外走去。
郡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身子一时僵硬,什么东西在脸上集聚,却最后化作一丝冷笑在唇边绽放开。
他的话刺伤了她,她报复心极强,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她很快就沉静下来,提声道:“沈大人还没有放下穆夫人吧?我可是跟穆夫人说的清楚,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沈衍脚步凝滞,许久不动,而后才干涩着嗓音道:“多谢郡主提醒。”
说罢,他提步往外走,步伐又快又急,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郡主心头的烦躁猛地升起来,随手抓住什么东西对着他扔过去,却没有砸中。
沈衍又快又急的往外走,一下也没有停过,跟身穿白色衣服的人擦肩而过也依然如此,白衣男子停下看了匆匆离开的沈衍一眼,淡淡摇头,随即提步走入殿中,对着郡主弓腰,又往前几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酒杯,才道:“他惹恼郡主了?”
郡主先是冷哼一声,随即朝外轻蔑扫了一眼,道:“是本郡主觉得他无趣,把他撵了出去。”
那人不置可否,又问道:“那郡主跟穆夫人说好的事情?”
郡主笑了笑:“一桩是一桩,我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那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郡主脸上的表情发了一会儿愣,随即弓腰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
郡主对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任由他做着下人的事情。
若予跟穆云霄离开不久,穆云霄接到穆侯府传来的信息而仓促离开,若予则独自逛了一会儿园子,外面下起雨来,她找到凉亭避雨,没了暖炉,有些冷,她一边搓着手,一边抬头看雨帘落在青瓦上,又顺着沟壑流下来。
听到脚步声走近,她懒得回头,想当然的回话:“郡主让我回去?告诉她我有事要离开了。”
没有听到回话,她起疑心,回头,便看到沈衍铁青着脸站在买青年,微微愣了一下,才惊讶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衍还是盯着她不出声,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聚集。
张若予想清楚之后,低笑着回答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所以就没有说破。”
沈衍没说话,正好连翘找过来,若予跟连翘打了招呼,便要走:“该回去了。”
沈衍见她走到伞下,跟连翘一起离开,瞬间有种被忽视的感觉,郁结在心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噎的很是难受。
沈衍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压制住心头的火气,快步跟着若予一起出了府,他虽然撑着伞,可是身上还是淋湿了。
若予刚要上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匆忙脚步声,明白是沈衍,也没有停留,上了马车,就跟车夫说要回府,可却传来车夫有些为难的声音,她挑起帘子往外一看,便被沈衍满面怒容的放大样子惊了一下。
冷风卷着雨水扑到脸颊上,若予下意识的闭了眼睛,再睁开才注意到沈衍竟然浑身湿漉漉的,他的伞散落在地上,湿漉漉的雨水肆无忌惮的敲打着他,他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
若予静静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连翘下车把伞承在他头顶,道:“沈大人这是做什么?还是赶紧回去车上,这样像什么话!”
沈衍仍旧没说话,径自朝前走去,离马车又近了一些,直直的盯着若予。
他没有直接质问,可若予还是猜出他是为何生气。
她低叹一声,有些无奈的样子:“你上车来吧。”
连翘蹙眉,似乎要提醒若予,可若予却转开了视线,她知道劝不动,也就随她去了,转而去了沈衍的那辆马车。
沈衍上了马车,却坐在了离若予很远的位置。
若予用手拢着大氅,抬眼看着他:“想说什么就说吧。”
“所以你是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仍旧把我诓来。”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沙哑的无力,话出口,他才猛然发现竟然是质问的语气。
可他的疼痛无人知晓,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像是被人刺中了心口,却得强忍着拔出来,刀子擦着心口一寸寸搅弄着血肉,每一次都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若予不假思索:“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说,顿了一下,又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沈衍语气颤抖,抬头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满心欢喜的以为你终于肯见我了,即便是这样的借口,可我没想到你是要把我推给其他的女人,若予,你太狠了,你在往我的心口捅刀子,你知道吗?”
若予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沈衍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瞬间有些无地自容,她下意识低下头,许久,才道:“对不起。”
“你没有其他的想说的吗?”他不满意她的态度,他要的不是道歉,他要的是她的后悔,可她却一丝都没有。
他的心像是把那把刀子来回剌着,每一次都切着心口。
“若予,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难过吗?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平静?平静的让我突然有些不认识你,你还是我认识的若予吗?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若予没有说话,她总觉得沈衍的话像是戏文一般,他怎么可能会爱自己呢?
他从未爱过自己的呢,他爱的应该是张若晴呢。
他多半是觉得她突然就不追着他了,所以觉得没有面子。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多么的可笑。
男人的自大啊!
若予忍不住想笑,看着面前的沈衍,她还是出声:“沈大人,我想我跟你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你何必要说这些话呢?有用吗?”
这些话是她借鉴的,借鉴的上一世的沈衍的话。
当时她的恒儿被怀疑,她跑去跟沈衍解释,可沈衍却冷着脸看着他,声音也是冷的:“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到底做不出那样的绝情,她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够留有余地了。
沈衍起初还没有觉察出什么,直到若予的神情像极了上一世她力气求自己的样子,一时间,他也怔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像是有些懵。
怎么回事?
这种历经沧桑的笑,怎么会出现在现在的若予脸上?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却仍是在马车上,面前的女子仍是十几岁的样子。
他才终于回到现实。
“怎么会没用,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就可以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知道必须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若予绝情的起不到一丝波澜的脸,他还是有些心伤,那些话说到一半就停下,转而有些哀怨的样子:“可你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若予,你不该是这样的人的,你不该的,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有我?”
听到这里,若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讽刺的话,把她的心事撕扯开,让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全都呈现了出来。
那些事让她的表情呈现出极其复杂的变化,她的神情一寸寸麻木下去,只剩下嘴角绝望的笑意,还有浓重的恨意。
许是喝了些酒,也许是太过相同的天气,让她想起了太多,也让她那些一直压抑的情绪都浮现了出来,眼前的沈衍,也变成了上一世的样子。
她双手紧捏成拳头,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沈衍看着面前的她,也是一副的不敢置信。
她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恨意?
即便是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这般吧?像是恨不得随时都要杀掉自己。
她的目光他不陌生,像是上一世恒儿从她怀里滚落,她愤恨的瞪着自己的时候的样子。
一瞬间,沈衍浑身冰冷,心里像是有什么念头涌出来。
若予压抑着自己,转而缓缓抬头,冷笑一寸寸在僵硬的脸上裂开来:“沈衍,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吗?那我给你将一个故事吧?”
他很想开口说不想听,可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在他的麻木下,她冷笑着开了口:“曾经有一个女孩,她喜欢上一个男子,可是那个男子心里却有着其他的姑娘,女孩不想去插足,可是那个姑娘告诉女孩说她不喜欢男子,还会找机会跟男子摆脱婚约,女孩子不忍心男子被悔婚,所以跟姑娘说好,让姑娘替自己嫁去更有权势的那一家,而她则是趁机会跟男子逃婚,怕男子不同意,她提前写了封信,她以为男子不会等自己,可没想到男子竟然真的等着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听到这里,沈衍的脸色炸裂开。
怎么可能?
这是上一世他跟若予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知道。
他盯着若予,眼底写满了不敢置信,然而若予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懒得理会他的样子。
“后来女孩跟男子回到了男子的家乡,他们成了亲,女孩不嫌弃男子家贫,鼓励男子进取,好在男子也用功,婚后没多久就考中了,这个时候女孩觉得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这一段是若予觉得上一世唯一温暖的片段。
尽管那个时候她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
但至少那些期待,那些感受可是真实存在过得。
沈衍心中猜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闭上了眼,感受着她说的片段。
他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日子很清贫,有时候米饭都吃不上,是她把从张府拿来的东西典当,才维持生计,可也没有撑太久,那时候他身边还有几个随从,他曾想着把他们打发走,可她却不让,她说:“你总会发达的,这些人跟着你也多年,如果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难免寒了心,会有办法的。”
那个时候正是他准备科考的关键时候,他相信他的话,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却不知道她说的办法竟然是偷偷去给附近的大户人家帮厨。
她可是堂堂的尚书府前千金啊,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后来他还是从其他人的口里知道了,那一刻,他只觉得羞愤,觉得是她的举动让他丢了脸。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跟她说话,她一直都没有追问,只以为他是忙着准备考试,还总是傻傻的问他是不是累了,全然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是多么的厌恶。
那些记忆那么的深刻,他此时想起,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上一世的他怎么那么混账,为什么从没有想过她的付出?
就连她那个时候怀上了恒儿,他都不知道,还让她忍受着孕期去做工,恒儿一生下来就那么的小,那么的脆弱,都是因为在母体的肚子里没有得到好的照顾。
想起恒儿,沈衍的心里更像是万箭穿心一般。
他是他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曾经真的宠爱过他,可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张若晴的鬼话,竟然怀疑恒儿不是自己亲生的。
那个时候的他糊涂啊!
沈衍,你真是该死啊!
沈衍的心里被愧疚和悔恨充斥着,他以为上苍让自己重生,是让他来弥补眼前的过错的,却没想到却是让他来接受审判的。
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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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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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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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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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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