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通天剑,商云涧!
仅仅一个照面,秦平凡便认出了他,正是古城扬昨夜所言之人,太剑玄门弟子,苍玄六大年轻王者之一,商云涧。
那一句“又有何用?”,与其说是商云涧在问秦平凡,倒不如说,他是在反问自己。
一言毕后,商云涧收回目光,连杯入腹。
气氛顿了顿,忽然又有话语响起。
“一个尝败的天才,一口无双的宝剑,一壶饮不尽的酒,是利剑蒙尘,是一段错付。”
商云涧听懂了,将要倾进嘴中的酒杯,都被他一下子按在了桌上,可是,他口上仍是故疑道。
“什么意思?你是在故弄玄虚么?”
秦平凡目光直去,回答:“一个尝败的天才,在我面前,一口无双的宝剑,在你手中,那一壶饮不尽的酒,就在桌案上。”
“哈哈!果真是利剑蒙尘!”
仰天一嘲,商云涧再连吞数杯。
“不对。”自顾自于那写满“剑”字的杯中,倒上一杯,所有的痕迹都淹没在水中,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秦平凡摇头说。
“还有哪里不对?”
商云涧侧目,剑意自内而发,大有冲上云霄之势,但是,在一个厚积薄发点,他的剑意好似被人一招截断,自此,彻底萎靡下来。
“令你手中那口无双宝剑蒙尘的,并不是,那一个嵌在剑身上的缺口。”
手掌紧抓住金玉匣剑,商云涧冷喝反问:“不是剑身上的缺口,还能是哪里的缺口?”
“我剑即我心,我心即我剑!令我剑蒙尘的,就是这个剑身上的缺口!”
“不,你会错意了,从来没有缺口,一个修剑之人的剑心,从来不会有缺口。”
“哈!你话中之意,是我连自己的剑心都没找到么?”
“你认为一个身剑同一的人,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么?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秦平凡眼前一花,那把金玉匣剑,连同那个头饰剑冠的男子,都横在了他面前。
“说不过了,就只会动手,小人!”姜轻瑶气恼,把手中茶杯砸了出去。
商云涧以稍差十分之一的功力去接,杯子是接住了,但茶水泼了一地。
于是,对待这个应该会成为自己师妹的女孩,他开始正色。
“修剑同修身,这是剑道最基础的。”
秦平凡又为姜轻瑶倒上一杯,递过,像是在说教姜轻瑶道。
隔空取来一张凳子,商云涧坐下,为自己满上一杯茶水,缓缓饮下,身心空灵,不禁道。
“修剑同修身,至极剑修,心求一败……”
商云涧好似抓住了什么,可摊手一看,空空蒙蒙。
“修身,从他人过错中,知自身不足,修剑,无从假借,惟有求得一败,方知剑上缺漏。”
“故,剑道,剑上求缺,剑心无缺。”秦平凡将手中这一杯饮下,茶水混着酒水,滋味并不是太美妙。
“原来是我错付了……”商云涧反手松剑,那口金玉匣剑横在他手心,凌厉剑意从其体内漫出,通天直上,再破心关,连匣中之剑,都在跟着他轻鸣响动。
少顷,那股剑意消散无形,商云涧对秦平凡抱拳:“不想,我有一日,还能受教于一名脉血境之人。”
秦平凡起身回他一礼,并不受其之谢意,只道。
“每一个修剑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口剑,或开山,或裂海,或凌云直上,或倦在平常,只是世间有太多东西,让剑者找不到自己的剑,圣贤犹探知市井,仙神犹取道红尘。”
“但圣贤的知识,真的是市贩走卒告诉他的吗?仙神的大道,真的是凡俗庸者赐予他的吗?”
“非是,是他们自己明悟的。”
“每一个修剑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口剑,那你的那口剑是什么?”商云涧已经通悟,他只是被自己头顶的耀眼光环所累,被家族中的天大寄望所连,他师尊叫他出来散散心,正是希望他能从这些种种中剥离出来,回归剑道本心和基础,看清他所经历的那一败,未必不是对他的一种成就,借那一败顿破心剑同一最后一关。
此刻,商云涧只是心奇,面前和他说“剑心无缺”的修剑之人,拥有的是一口什么样的剑。
秦平凡端坐不答。
商云涧也不执着于此,他更需一段时间的静心,巩固顿悟的心境所得,他起身瞧了姜轻瑶一眼,唇红齿白的女孩,默默退开。
至柜台结账,商云涧说把秦平凡那一桌的钱,算他头上,柜台剩了个没头没脑的伙计在那,呆呆望着商云涧,悬金配玉,憨笑道。
“刘掌柜说,秦小公子今天不用给钱,如果你和秦小公子认识的话,今天也免单吧。”
商云涧回看秦平凡,大笑三声,消失不见。
姜轻瑶浅抿了一口茶水,打湿红唇,轻眨着眼睛,伸出三根如玉石般好看的指头,道:“知寒哥哥,我想问你三个问题。”
“三十个问题都行,对于轻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平凡微笑。
“第一个问题,知寒哥哥怎么知道他的那把宝剑上有一个缺口?然后推测出他败过别人一场。”
“猜的。”
秦平凡答出两字,把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递到姜轻瑶面前,姜轻瑶倩眸睁大,豁然开朗。
“第二个,刚刚知寒哥哥说,修剑同修身,这是剑道最基础的,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轻瑶说的?”姜轻瑶接问。
“是对轻瑶说的,我只是想把我明悟的,告诉轻瑶。”
秦平凡目光十分之宠溺。
“知寒哥哥最好了,给知寒哥哥倒满。”姜轻瑶伸手,为秦平凡的杯中添满水。
“这样,第三个问题,知寒哥哥说圣贤、仙神求知取道,怎么说的那么好?”
这第三个问题,令秦平凡生气了,他怒眼看着姜轻瑶,反问道。
“我没有再给你念书之后,你是不是再也没碰过纸了?”
一时,姜轻瑶被秦平凡瞪得委屈,小声说:“你念书给我听的时候,我也没碰过纸啊……”
秦平凡拍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知寒哥哥凶轻瑶,轻瑶要加一个附加题。”突然想起来什么,姜轻瑶眼光一闪,抓住秦平凡的把柄道。
“我分明没有凶你,我只是气不打一处出。”秦平凡颇为无奈。
“你气谁?还不是凶轻瑶呢?必须加一个附加题。”
“好吧,你问吧,附加题。”
秦平凡摊手认输。
“每一个修剑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口剑,知寒哥哥的那口剑是什么?”
姜轻瑶把商云涧临走前的那个问题,再次问了出来。
沉寂了片刻,秦平凡小口将姜轻瑶倒满的茶水,喝了半杯,才说道。
“从前,我练剑,跟我习修丹道一样,只是为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替那些身在水火中、命不能由己的人,带去希望。”
“尘世常有三灾九难,超凡亦难渡十劫,无论是谁,都会有力竭气虚,需有人来帮衬的一时。”
“我本以为,一江清水,能漫过两岸田地,滋壮新芽,润肥鱼苗,解去人们的饥乏,让受挫和跌倒的人重拾向上的动力。”
“可是,人心的贪求,一江之水,真的能够填满么?当那一江水,无法再满足他们时,会……”
言语戛然而止,姜轻瑶两手轻轻握住秦平凡渐扣紧茶杯的手,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是不想再深究了。
她小声道:“轻瑶的心,永远会和知寒哥哥的心,连在一起。”
两人对坐,对看十数息,第一道菜,已经呈过来了,正是姜轻瑶所点的,麟牛大王脊肉卷。
伙计端菜到桌旁,桌上相扣在一起的手,都迅速缩了回去,伙计不好意思的冲两人笑笑,把菜肴放置桌面,快步低头走远。
“小脸皮真薄,还说要把你的心和我的心连在一起呢,真连一起,我不是出门见人都会和你一样害臊么?”
秦平凡逗趣道,抬手抓上筷箸,选了一块最鲜嫩的肉片,夹至姜轻瑶的小碟中。
“快多吃点肉补补吧!”
“坏人,坏人。”姜轻瑶埋头大吃,看不清神情,只听她小嘴嘟囔。
蓦的,姜轻瑶仰首,嘴边满是油渍,忽道:“等一下,刚刚知寒哥哥也松手了,原来知寒哥哥的脸皮也不见得有多厚,你也补补吧!”
说完,她一筷箸夹了不知多少块肉,放到秦平凡的碟中。
“哪有?我松手只是清楚你的脸皮有多薄,给你台阶下。”秦平凡说。
“哼!我才不信。”
冬瓜汤、牛肉炉子陆续上桌,秦平凡和姜轻瑶大快朵颐,一刻半钟,便把战场扫荡一空,只剩一番狼藉。
留下足够的玉钱在桌径直离开,又在街上逗留一会,秦平凡送姜轻瑶回家,不知第二项武比是否结束,姜望川等人仍未回归。
残阳照下血红的光,天幕渐渐昏沉下来,这一夜,对秦平凡来说,对许多参加天南剑宗考核的小辈来说,都是漫长的。
明日将正式开启为期五天的堕血沼泽考核,与强大的妖蛮厮杀,这才是真正的武技考核、险关历练。
第四项考核紧接这第三项,没人知晓那会是怎样稀奇古怪的试炼,只是有风声传出,这最后一项考核并不费事,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结束后,第二天清晨,天南剑宗队伍便会带着通过考核之人离开南穷之荒。
秦平凡首先去拜别父母,那是一片广阔的墓林,当年所有因妖火瘟毒死去的人,都葬在了这里。步履渐是沉重,秦平凡走到一座大墓前,仅是一座衣冠冢,墓碑上合书着“先父秦江郎、先母慕容剑仪,之墓”。
将墓冢清扫得一尘不染,再又添香添烛,秦平凡跪地三叩首,请辞。
“父亲,母亲,孩儿不日将要远行,愿你们九泉之下安好,也毋需操挂孩儿,孩儿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来日,孩儿一定学好本领,斩下那条烛龙的头颅,带到你们碑前来,以为祭奠。”
不知前路如何,是否千难万难、险阻无穷,此处有的,只是一颗赤子的心,誓破千万难、踏无穷险,龙颅呈祭!
尚并不清楚五日后回来,还有没有足够的时间拾掇物件,秦平凡此夜至家中便整理了一番。
以他如今本事,并不能带走太多物件,必须舍弃绝大部分,例如,他的众生玄灵体详解,未读完的那些全部都得留在这里。
倒也没什么,到天南剑宗中,这些东西,他都可以再添置。
一个晶盒,一方古琴,一把铁剑,数件衣裳,几番剔除下来,大物件也便仅剩这几样了。
中间,周景又来访一趟,抱着一口檀木盒,装有足足一千五百枚灵石,硬要塞到秦平凡手中。
这几乎是周景的老底了,秦平凡哪敢收?推回了周景怀中。
“我那么大个店铺在那,穷不了的,不要你担心!老朽只是盼望着,秦家后生你呀,能早日闯出一片天来,不要教你父母和那些为你付出的人失望啊。”
这是周景的原话,随后,周景又和秦平凡席地而坐,吹嘘了半夜,他曾经的风光。
原来,周景在来平山蛮城前,曾是玄源商会中的一名,分会二管事,虽武道境界不高,但也管着半个玄源分会的事务,风光一时。
通行低阶武者间的玉钱,正是由这玄源商会发售。
一日的尾声,月光和星辉下,周景挥了挥手,远去了,秦平凡站立目送。
一千五百枚灵石,秦平凡尽数倒进了晶盒中,晶盒里,封着一截海棠树根,在秦平凡倒入灵石时,一分红色的微光,隐约明灭。Χiυmъ.cοΜ
如此一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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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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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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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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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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