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睁开眼,淡淡地说:“祈木。”
细茎忽然间怔住,小小的叶片僵硬地贴在青年细而长的手指间,不敢动弹。
“祈木,”穆景的手指轻轻拨了拨,“你说过吧,这是你的名字。”
“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抱歉。”
“别怕。”
“这回轮到我对你说别怕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侧头看向窗外的城市,一时间觉得这城市有些陌生,却只是低垂下眼眉,喃喃自语:“我……终于回家了。”
独自一人的旅程,去时无人相送,回时无人相迎。
所有的行李不过一个双肩背包和手中的花盆,来去轻松。
穆景打了辆出租车。小轿车在暮色中挤进了城市车流的晚高峰。从车站回家的路平凡得如果下班回家一样,上楼前他还不忘和楼下小卖部的老太太打声招呼。
“她就住我对面,平时我要出差,都要托她帮忙留意下房子。免得出了什么事,我在外面不能及时解决。”他解释着。
穆景费力地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了钥匙,拧了几转,慢慢推开面前的防盗门。
在那扇门推开前,细茎对门里的世界有过各种各样的想象。
它不怎么见过人类生活的房间,于是很难想象出生活在城市中的人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
它想过很多模样,却没有一种模样是这一刻所见到的样子。
这么的小,这么拥挤,这么狭窄。
窗帘隔绝了光线,昏暗中看到这只有一间房间的屋子里,临近门的一侧摆着一套桌椅,而临近窗的那头摆着张单人床。无论是桌椅还是床单,却都是单调乏味的灰白色。
房间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在离开前精心地整理过房间。但那些没有丝毫装饰的天花板和墙壁,没有任何杂色的家具,所有的这一切所构成的可谓单调乏味的封闭空间带着点阴冷的气息,让藤蔓猛然间感到了一阵难过。
他没有见过“家”,可他觉得,让穆穆满怀着希望,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家”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地方让他感到很寂寞。
穆景将藤蔓的花盆放在了桌子上,绕过他的床,拉开了窗帘。昏昏沉沉的光照进房间,终归叫屋里亮堂了些。
“穆穆一个人住吗?”藤条从花盆边缘爬了下去,蹭了蹭木头桌面,又沿着桌子的边缘,顺着桌腿往下爬。
穆景把背包丢在床上,俯身趴了上去,声音有些闷闷地说:“暂时是,过两天我把狗接回来。”
“救了穆穆的,叔叔和阿姨呢?”
“他们单独住,”顿了顿,淡淡地说,“和弟弟一起,我上大学之后就搬出来了。”
“穆穆不喜欢他们吗?”
“喜欢啊,不过……”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消失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藤蔓爬到了地面,又开始往床的方向伸展,但它努力地够了够,又够了够,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长不动了。
它折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花盆,有点郁闷。
“穆穆,我要大花盆。”根委屈巴巴地缩在小小的空间里,藤也只能伸到半个房间的长度,藤蔓从没在地域上被限制得如此糟心过。
“好……明天给你买。”
“穆穆,我要和你一起睡。”小花盆晃了晃,树藤在半空中摇摆着。
穆景叹口气,慢慢地爬起来,弯腰捏住垂在地上的细茎,于是细茎乖巧地爬上他的手腕。他把花盆端起来,摆在床靠近窗户的一侧。
藤蔓想像平时一样缠住穆景的身体睡觉,但眼下又细又短的茎根本做不到,只能默默地拽着他的手腕。
穆景看了它一阵儿,问:“不能变成人吗?”
藤蔓矜持地说:“穆穆要给我能量吗?”
“算了。”他说着翻过身去背对着藤蔓,不再说话。
细藤还缠在他的手上,被他一翻身扯着拉长了些。
藤蔓悄悄立起藤尖,注视着穆景半闭双眼的侧脸和紧紧抿住的嘴唇,终于迟钝地意识到穆景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它一时间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的暗示惹得对方生气了。但又觉得对方并非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发火的个性,思来索取,干脆变回男人的样子,凑了上去。
穆景感觉身后的床一沉,便有个热乎乎的身体贴上来将他抱住,于是闷闷不乐地说:“不是说变不了吗?”
“一小会儿,”男人轻轻回答,“只能……大概二十分钟。”
穆景没再说什么,只是翻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把头埋在男人怀里,却表现得仿佛他只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并非要寻求什么安慰。
但手又环过来,死死地抱住了男人的腰。
男人于是也不戳破,只是慢慢地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指尖是一片滑顺柔软的触感,怀中的身体是轻缓柔软的起伏,像一片飘忽的羽毛,忽上,忽下,柔软得让人的心都温和下来,只想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小心地护着,不让他受到了委屈,不让他觉得难过。
男人总是忍不住想起穆景过去的样子。那小家伙明明觉得难过,缩在自己怀里时却嘴硬着什么都不说的模样,那些个夜晚所留下的记忆,依然鲜明得好像昨天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长成了大人,别扭的性格却一点没变。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使得夜幕从另一侧降临了城市时,屋里也黑了下来。
男人惋惜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轻轻摇了摇迷迷糊糊睡着的穆景,说:“穆穆,该吃饭了。”
半睡半醒间,穆景含糊地嘀咕一声。
“教我,用人类的东西,”男人的语气轻柔,带着些哄求的意味,“要吃饭的。”xiumb.com
却又被怀里的青年懒懒地抬起手,猫爪一样没什么力道地拍了脸。
“穆穆?”
“啰嗦死了。”
青年打着哈欠,依然没什么精神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厨房。身后的男人犹豫了一下正想跟上去,却在下一瞬整个人“嗖”地缩小,变回了那条垂在床上的细茎。
“时间到了啊……”再次被从空间上限制住的藤蔓难过地皱起了浑身的皮,委屈地慢慢缩回土里。
穆穆在忙呢,它不好意思叫穆穆来把它搬进厨房,一时间心里酸酸的。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明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去安慰安慰对方——即使它不知道对方到底在不开心什么,可它却只能在土里打理着自己乱成一团的根。
另一边,因为离家太久,穆景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时才想到自家的库存早在离开前就被清理过了。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脸上浮起了些尴尬的神色,于是干脆转身出来,到床边抱起了小花盆,说:“走吧,带你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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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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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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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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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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