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春来枕星河>第一百一十章 大人爱吃软饭
  春来画舫顺流而下,往鸿庆寺方向去了。

  经过昨夜的折腾,云嘉玉上船后沐浴更衣,便一直在房间里养神没露面。

  阿梵让冯琦安排好饭食,便回房打盹,昨夜虽然种种曲折,不过在她的巧妙布置下,还是挽救了云公子的性命,不失为好事一桩啊!

  躺在床上,她盯着帐幔的花纹有些纳闷,平日如此多礼的云公子竟然连一句谢都没跟她说。不过,她救人也并非图对方的一句谢,上了她的船,她罩着这是身为舫主的义务。

  摇摇晃晃的船中,阿梵闭上眼陷入黑甜梦乡。

  中午时分,船便到了鸿庆寺。阿梵睡得迷迷糊糊连午饭都没用,便被容秀叫醒,要她下去接谢大人委托的客人。

  阿梵伸了个懒腰,选了件鹅黄的裙衫,长发半披半挽,斜插了一只银簪,便跟冯琦在鸿庆寺山脚下的别离亭等人,王伯已经差人去寺里报信去了。

  阿梵对鸿庆寺没什么好感,她在此处被连老四劫走,险些就没指望了,后面又亲自送了三月梅的骨灰过来,又是一场痛哭。半山腰处,寺里的钟声响起,惊得鸟雀纷飞。

  陶君然下山后,离得老远,就看到了离别亭里的人。嫩黄的衣衫,纤细的腰身,正背对着他伸懒腰,歪着头跟旁边的容秀说着话。虽在姻缘庙受到杀手截杀,丝毫不见凄苦无助的神情,也没有思慕自己思慕的衣带渐宽,一把细腰几乎没什么变化。

  容秀转头一瞥,便见到沿着小路走过来的人,愣了愣,仔细一瞅,那别人很少穿的玄色衣衫,衣襟处的银线云纹,还有那腰带……这不是货真价实的陶大人吗?他怎么在此处?

  容秀扯了扯阿梵的袖子,下巴往小路上一指。

  阿梵回过头,看到陶君然后也是一惊,难不成谢大人要她接的贵客就是他?

  他不是在京城吗?何时到的鸿庆寺?细细一看,陶君然身后还跟着一挺软轿,当中坐着个姑娘,珠帘低垂,瞧不清容貌。

  谁呢?能劳他护送下山,身份地位应该不低。

  待到近前,陶君然眼睛一眯心想,怎么不过分别了小半个月,看他就看傻了?哼!终于知道跟他分开的坏处了吧?他一卸任,春来画舫的口碑立马下降,从什么锦鲤画舫跌落成了不吉利的船……

  他反剪着双手,岿然站立,等着她主动迎上来。

  阿梵自然迎了上去,杏眼圆溜溜地瞅着他,眼神里像是有把小尺子,量量他的胸肌,又量量的他的腰身,又继续往下要去量他那两条大长腿。

  陶君然不自在地轻咳嗽一声:乱看什么,这么多人呢!

  阿梵笑眯眯地把他打量了一翻,看到他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眼里有掩盖不了的笑意。

  “敢问公子,我等受到谢大人托付,来接他的贵客,是您吗?”

  “嗯!”打鼻子里哼了声。

  阿梵啧啧了两声,背转身,悄声问:“欸!你是不是又被圣人把官儿给撸了?实在混不下去,来给谢大人做幕僚了?”要不为什么谢大人还要差人来接他?这就是礼贤下士呀!

  “我做他的幕僚?”陶君然眼一眯,难以置信地反问。

  阿梵眼睛一翻,给他一个“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她都听说了,卸任后圣人可是没给他安排任何差事,毕竟人言可畏,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这才来的碧云县吧?

  她低声安慰道:“做幕僚也没什么。不过我看谢大人似乎有些缺钱,你将来的日子估计会过得紧紧巴巴的,连这趟来接你的船资,他都要我找你付呢。”

  呵呵呵!谢子澍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延误了时间耽误了他的事,不敢来见他,要她来哄自己?

  “他要你来,你便来了?”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是不是瞧见换了新县令,就又打算故技重施攀缠别人了?休想!

  阿梵补了个觉,脸色好看多了,日光晴好,她脸颊粉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十分招人。她闻此言,眨巴了两下眼睛,很无奈地说:“那是因为谢大人没把话说清楚,他若是一早就说明接的是你,我肯定不来呀!”

  看着他脸色不虞,她心中偷笑,说假话他不信,说实话又生气,还真是别扭。

  “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忍心赚陶公子你的银子呢?毕竟五百两您也拿不出来,是不是?”她眼神很“内涵”地上下扫了扫他,似乎在提醒他穷且喜欢摆排场的做法并不妥当。

  陶君然冷嗤一声,细长的眼目半含着她道:“那这五百两,就作罢了?”

  不作罢又怎样?他是给的出来呢,还是要她去管谢大人要账?都不合适,反正她在他身上已经吃亏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算我倒霉!您且走着吧!”老话讲得好,遇见县令大人就倒霉……虽然他已经不是县令了,做了幕僚还能让她倒霉。

  离别亭距离码头并不太远,两盏茶的功夫就能到。晌午日头很大,幸亏周围林木茂盛,山间的风还是清凉的。

  阿梵突然想起什么来,仰头向他道:“差点忘了说。这次的船是云公子包下的,我们是受了谢大人的临时委托,来接你的。”

  言下之意便是:上了船,你可不要跟个大爷一样胡乱使唤人,在云公子面前收敛一些,毕竟人家好心让你蹭船了。

  陶君然岂能不懂她的意思,哼了一声没再做声。他需要蹭云三的船?若是知道这软娇里是谁,云三怕是要把船让给他坐。

  阿梵余光向后面的软轿瞧了几次,到底忍住了没去问。陶君然走在她身侧,发现她走路时也是不老实,非要去踢小石子。

  “陶公子这次回来做幕僚,还租草市巷的房子吗?”

  “还没想好。”他垂着眼眸,眼神落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目光像是被黏在那段光滑的皮肤上了一样。

  这还用想吗?他都不是县令大人了,以往巴结献殷勤的人,还能跟从前一样?那边的房租也很贵,阿梵觉得他租不起。

  “怎么,想做我的生意?”他嘴角噙着笑意,声音低低沉沉的。

  还做他的生意呢,说着如此冠冕堂皇。明明就有一颗吃软饭的心,却总是碍于面子吃不上,要不,她给他喂一口?

  陶君然就喜欢看她脸上的细微表情,虽然她心里一直腹诽,却跟说出来真没什么差别。

  “你最近,赚了不少钱?”

  阿梵一听他提钱,态度立马就变得警惕起来,刚刚那些旖旎想法都没了,正色道:“男人安身立命,还是要靠自己,靠实力,不要总想着靠脸。”

  陶君然一挑眉,“能靠脸吃上饭,也是种本事。”

  阿梵有些焦虑,不知道他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念头,男人不都有虚荣心吗?谁好意思说想靠脸吃饭?不过他若是想吃,那确实不愁吃不上。

  “你好好给谢大人做幕僚,花钱不要大手大脚,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熬到谢大人升官,你就有出路了,再不济,我府上管你两顿饭还是行的。”

  这种肺腑之言,她一般不会轻易跟别人说,只是不想看着他走到歧路上去。

  她正走着,突然手腕被他握住了。阿梵有些不开心了,这么多人面前他这是干什么?

  “好。”他弯着嘴角道。

  什么好?她刚刚说了什么他就答应了?

  好算是到了码头,阿梵仗着自己的舫主身份,站在门边窥视着软轿里的人。果然是个姑娘,似乎昏迷着,被小厮背了出来,送去了收拾好了给贵客用的房间。

  虽然看不清脸,只瞧身形和皮肤也能猜到是个美人,不健全的美人?病入膏肓的美人?阿梵胡乱猜测着两人的关系,因为平日里从未见陶君然与哪个女子走得近,这个是个例外?

  这次他身边伺候的人里少了曹青,阿梵感叹一声,这官职一被撸,连身边亲近的人都抛下他了。幕僚这碗饭,也未必那么容易吃啊!

  刚刚在码头时,王伯跟几个船家打听了一翻,说是上游涨水不好走,他们怕是还要原路返回,从九道拐再绕回去。

  回去的路程有些慢,陶君然却不做此想。他端坐在厅中的主位上,垂着眼睫,盯着手中的杯子,若有所思。

  这艘船的来历他很清楚,说是连戚曾经的合作伙伴抵债抵给她的,结果第二日那人便不见了。船的骨架用料很不错,宽敞平稳,可以说比从前那条更好些。

  连戚为了让她收下这条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嗤——不过他这辈子注定是躲在角落里,见不得光的了,想跟她继续藕断丝连?做梦!他若真是个聪明人,就该立刻出海离中土远远的,永生永世不要再回来。

  阿梵见他自上船,表情便不太欢愉,亲自给他添了杯茶问道:“你这次又是怎么触怒了圣人?一个芝麻大点儿的官都给你撸了。”按说他寻回了沉银,也算是有功吧?圣人不但没奖赏他,还把他一撸到底了。当日阿梵只听说他是卸任,但是卸任之后就没了后话。

  这前任知县老爷给现任知县老爷做幕僚的事儿,还是挺少见的。

  陶君然指头转着杯子,像是陷入了深思,良久一声叹息。这芝麻大的县令他确实不能继续干了,本郡的太守出缺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人选,如果没什么意外,他可能要换身官服来穿。

  陶君然那声叹息如同叹在了阿梵心上,她心里难过地一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心疼他落入此种境遇。原本的天之骄子,一个没踩稳,成了落水狗,真是可怜巴巴的。

  “你家里人,就没帮你想想法子?”能被称为世家,经过了百年的经营,在朝中的势力应该很稳固呀!就算他不得圣心,也不会落得个白身的下场。

  陶君然依旧是一副落寞寂寥的表情,落在阿梵眼里,她真得不知如何宽慰他了。

  让你当初不要嚣张嘚瑟,做人不要那么张扬,现在好了吧……她咬着嘴角,想着自己这里还有多少银钱,盘算着多少钱能捐个知县老爷,难啊!她又不像王娘子财大气粗。

  陶君然看着她睫毛眨啊眨的,揪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苦恼什么,应该是与他有关。

  他抬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掩饰那完全压不住的笑意,声音落寞低沉:“日久方见人心,落难难得真情啊!想来是我这个人不太招人喜欢。”

  他本意是想在阿梵这里求几句赞美,别人就是把他夸出花来他也不想听,唯独就想听她的心里话。

  原来官场失意对一个人的打击如此大,阿梵声音轻软地道:“没有,你不要多想。只要你把自大、狂妄、爱讽刺人、花钱大手大脚、喜欢攀比……”她正压着指头跟他说呢,冷不防地被他冷冰冰的眼风一扫,呵呵干笑两声,“把这些都抛开,陶公子你还是很不错的。”

  陶君然僵着脸一究到底:“哪里不错?”

  阿梵眼珠迅速转了转,眼睛一亮,立马接道:“肠胃不错!老冯那次给你做的醉烧花蟹,有点儿不新鲜,你回去都没闹肚子……”她声音越说越小,耸了耸肩道:“别这么看着我啊!既然你都不是陶大人了,我就可以跟你说实话了呀!”

  陶君然面孔一绷,“还有何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这次真的没有了。我保证日后夸你,都会发自内心的。”

  阿梵目光躲躲闪闪,心想他这不做官,威势还是很吓人啊!她怎么把实话讲出来了呢?

  因为水势有些大,船进了九道拐就没办法行进了,众人又在姻缘庙下船歇歇。

  阿梵望了望天,日头很大,烘烤着大地,估计要不了太久水就能消。

  船停靠在码头,众人都下了船,云公子的小厮说公子头疼,就在船上歇着了,连软轿送上来那个姑娘,也没下来。

  那是什么人呢?看起来是身有重疾,为何会从鸿庆寺上船?陶君然虽然一路把人护送过来,上了船连提都没提过。阿梵备了茶点问他要不要送去,他脸色奇怪地说吃不下。

  心里虽百般好奇,她自知身上麻烦已经够多了,还是命重要。

  姻缘庙地势偏僻,就山顶上那一座孤零零的庙宇,没有什么看头,陶君然却是很有兴致的样子。琇書網

  “那庙,很灵验?”他举目四望,阳光下气势张扬,反剪着双手,完全没有落魄失意的神态。

  “你想求的,不灵。”阿梵实话实说,并不是想打击他。这是姻缘庙,若是想求官场出仕顺遂,那还不如在鸿庆寺烧香,来此处那真是拜错了神仙了。

  陶君然眼睛微眯,双睫将她含在当中问:“你怎知我要求什么?”

  “除非公子你想求的是娶公主,说不定圣人还能给你个小官当当。”她双手一摊,否则没戏。

  两人正说着,容秀垂头耷脑地走了过来,说是她刚刚去给云公子送茶点,那小厮非但不开门,说话还难听,说什么沾上她们就倒霉,原本公子好好的,坐了她们的船就过了病气。

  这话实在是太耳熟了,跟县里流传的谣言简直一模一样,春来画舫不吉利的标签想摘下来还有点儿艰难。

  阿梵皱巴着面孔,安慰了容秀几句,愤愤地嘟囔道:“这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呢?明明就是那云涧梅氏的公子跟云公子的感情纠葛,跟我有什么关系。”

  陶君然好奇地偏头道:“谁?”

  “就是云公子的情敌,抢走了他心上人的那个梅家的大公子!唉!就因为我们一路相送,对方就拈酸吃醋恨上了云公子,还在姻缘庙里派杀手劫杀。也是在这儿我遇上了谢大人。”

  阿梵无奈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很想让他评评理,她一个舫主,别人的感情纠葛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这笔账还算在她头上了,这也太冤了吧!

  陶君然听她说着,背转过身去,两肩微微耸动,这样子分明就是抑制不住在笑。阿梵很是冒火,这有什么可笑的?在庙里那些杀手可并不是来搞笑的,感觉不杀人灭口就不甘心一样。

  陶君然转过身来时,眼中的笑意还未退尽,他缓了缓才问:“你伤着了?”

  “没有。”阿梵嘟着嘴,对于他的反应非常不满意,“若不是我及时瞧出了对方的意图,把云公子给藏起来,又假扮他引开杀手的视线,结果还真不好说。”

  陶君然到底没憋住,笑了出来,他两指按着太阳穴,闷笑声不断从嘴里溢出来。

  阿梵咬了咬嘴唇,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你、你有没有同情心?云公子的眼眶都撞青了,这只眼睛都肿了起来,当时你不知道有多危急!”说到这儿,她停下来仰头望了望山顶,虽是阳光晴好,姻缘庙那里也仍有云气流动,只偶尔能见到琉璃瓦的反光。

  “谢大人出现的太及时了,若不是他,我可能……”她可能就变成两截,等着义庄的人来收殓了。

  陶君然哼了一声,盯着她,沉声断言道:“不会有这种可能。”他已经做了万全安排,就是防止她出意外,谢子澍虽然行程上迟了两日,到底还是没耽误事情。

  想到谢青桐,阿梵面上表情有些纳闷,“谢大人有点儿奇怪,在庙里时他不知道我是谁,一切都还正常,后面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就开始躲着我。”是见鬼一般地躲避,生怕沾染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陶君然舌尖在齿序上一扫,没说话,躲着就对了。

  “允之呀,你日后就好好跟着谢大人吧!他人真的挺不错的,从南边儿不辞辛苦地赴任,还给他的朋友带了好多的土特产,是他人肉背过来的。还有一只鹅呢,活的!”

  阿梵觉得如此记挂朋友的人,从秉性来说是很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的山路上有马蹄声传来,待那几匹快马快到近前,阿梵嘴张得都能塞下一枚大枣了。

  曹典史怎么也在这儿?不对,既然陶君然卸任,他自然也就不是曹典史了。

  曹青下马,瞥了眼阿梵后,向陶君然道:“主子,已经准备妥当了,可以启程了。”

  阿梵愣愣地盯着曹青,小声向陶君然道:“他没走?还在你手下做事?”不是都传说他跳槽了吗?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不过,幕僚的幕僚,月俸必然是极低的吧。

  陶君然也瞥了眼曹青,压低声音回她:“暂时没有。”

  阿梵了然地点点头,仰头望着他,声音细软地问:“是想把被拖欠的月钱结清吗?”

  陶君然维持着端肃的表情,目光里漾着笑意,“有可能!”

  曹青挽着马缰绳的手紧了紧,他们是当他耳背吗?就这么当着别人的面儿,讲究下属,是当主子该做的事儿?

  “公子!再不走,家里等着贺您受封赏的宴席可就要散了。”

  实在见不得两人继续腻歪,多少正事等着主子定夺拿主意,他却偏偏每次都在连氏这里苏得骨头都要软了。

  “受封赏?”阿梵喃喃重复一次,面色肃然,而后有了怒意,圆着眼睛逼问:“你去鸿庆寺干什么?”

  “祭拜故人。顺便也送人回家。”他面色平静道。

  三月梅的骨灰刚被她送去了鸿庆寺!算他还有点儿良心!那软娇里的姑娘就是他顺便要送回家的人?这白蹭船,还蹭一带一呢!跟陶公子做买卖,她从来没有占便宜的时候。

  把在鸿庆寺到姻缘庙一路的经过想了一遍,阿梵算是明白了。

  “你没有给谢大人做幕僚对不对?”

  “我从未说过要给他做幕僚。”

  确实没说过,但是也故意诱导她往歪处想,亏她还想筹措钱帮他捐个官儿,她脑子是被他的美色给溶掉了吗?

  阿梵后槽牙有些痒痒,她胸口起伏,抿着唇,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船上,云嘉玉静静地坐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袖子被人轻轻勾了勾,偏转身向床里,淡淡问:“能开口说话了?”

  没人应声,那便是还不能。

  勾着他袖子的指头,微微用力,表达着内心的愤怒,却因为手上的力道不够,半途又软了下来。

  云嘉玉摸索着在她头上抚了抚,却在碰触到她眼角时,摸到了一手的泪。

  他轻蹙眉,叹了口气道:“早跟你说过下毒的法子不行,绊不住他几日的。”

  半个月前,因为从王娘子那里拷问不出有用的东西,陶君然的人又追连戚追的急,云荷安便早一步返京,向陶君然的外祖母下了毒,指望着他能抽身,给云嘉玉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揪出连戚,没想到因为被逼急了,连戚为了对抗云家跟陶君然谈合了,最终那两批沉银被陶君然截获。陶君然并没在外祖母病倒的第一时间赶回去,据后面探子传来消息,是老夫人咬死不让身边的人走漏风声,险些一命呜呼了。

  云荷安下的毒很快被陶君然的五师兄给解了,她自己却没那么幸运,在跟陶君然出游了一次后,便身染沉疴,没几日连床都起不来了。云家的人请了各方名医,都诊断不出个结果,有人提议要让最精通医理的云嘉玉返京,被云家家主拦住了。

  无奈之下,家人只好将云荷安送往鸿庆寺,请寺内的高僧救命,正巧陶君然要送远嫁的表妹,便答应顺便将她顺路带去鸿庆寺治病。阴差阳错,没成想来接陶君然的船竟然是春来画舫,他得知云嘉玉在船上,自然就将对方的好妹子直接扔给他不管了。

  云嘉玉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中的这毒,跟当初从我这顺走的又不一样,治起来有些麻烦,眼睛现在可能用了?”

  云荷安的指头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眼睛已经能模模糊糊看到些影子了。

  这些日子她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女,体验了被踩入泥里生不如死的经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中的毒。

  跟陶君然一起出游的还有两个世家女,为了防止意外,酒水饭食都是她带给众人的,结果回来后,只有她一个人病倒了。尽管当日给老夫人下毒的人已经被她处理掉了,没留下一点儿马脚,她还是怀疑陶君然已经摸到真相了。

  出游回来后,到了晚间她吃东西便失去了滋味,夜里便觉得口舌僵硬很难开口讲话,待一夜过去后,整个人都起不来床,眼睛也看不到了。请来的郎中拿针刺她,她要过一阵子才能感觉到疼,手脚不听使唤,连便溺都失禁了。唯独听觉和嗅觉很灵敏,小厮丫头们如何同情可怜她,如何嘲笑她,每一句她都听得清楚。

  她跟周身瘫痪的人毫无二致,每日里闻到周身的臭味便知道又失禁了,丫头若是发现的不及时,她便要躺在屎尿中捱着,内心里狂暴地吼着,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云荷安简直绝望到要疯了,只有哥哥能救她,家主为了寻找沉银不允许哥哥抽身回来。

  别的姑娘经历此番磨难,起码要消停乖顺,她却偏不,她心里想的是,等来日痊愈了,要把那些讲究她的丫头挖眼剁手,扔到猪圈里,让她们尝尝她的痛苦。至于让她变成这样的陶君然,自然也不能放过……

  云嘉玉两指搭在她的脉上,口气轻松地安慰道:“服了我的药,会慢慢好转,最迟明日便能瞧见东西。”不过终究是迟了,日后怕是稍远处都只是模糊的影子,等人近中年,夜里怕是就又什么都瞧不见了。

  手背被她的指甲用力划了一下,云嘉玉柔声道:“知你心急,再对症的药,也要有个过程不是?三两日便能下地走动,哥哥的话你也不信了吗?”

  云嘉玉将她的被角压了压道:“你的人送来的沉银图,我还没能破解当中的关键,这几日陆续往九道拐派了人,却并没发现哪段水道如挂画上绣的那样。”此时云嘉玉很是佩服连戚,阿梵是唯一看破了九道拐沉银图的人,但是她被连戚用了药,连绣挂画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即便是捉了她,也逼问不出个什么来,若是她真记得些许,陶君然的美人计恐怕早就生效了。

  手背上又被狠狠抓了两道,云嘉玉收回手,嘱咐道:“拔毒非一日之功,凡事不能强求,你越是这般心急,效果越慢。”他的妹妹他最了解,不过是想对连氏用刑罢了,连戚当日就是防着有人会这么做,才用药让她忘了跟沉银图有关的所有事。

  “你这个样子,身边不能没个得力的人使唤,我已经传信回去,将卓季青调到你身边侍候。”他口气有些冰冷,看不到被褥上被妹妹用力抓出的褶皱。卓季青是云家的死士,很早起便对云荷安起不正常的心思,云嘉玉并非不知道,只是现在能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便也只有这个出身卑微的死士了。

  “你好生休息,安心静养,我还有事需要处理,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下船后有人会送你去法云观。”云嘉玉站起身,袖子再次被她勾住,他一狠心装作不知,匆忙离开了。

  云荷安将身下的被褥挠出深痕,手上的青筋绷起,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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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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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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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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