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身上没有标识,竹帘一放到底,也看不出车上坐的是谁,在众人纳闷的眼神中,车往城南去了。
拐进黉门巷,到了第二所大院前,车停稳了。
陶君然挑开帘子看了看,果然是黑漆大门,门前的石狮子上缺了只耳朵。虽然对连府的监控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了,可是他并未有机会进过宅子。
阿梵也完全没有请他进去喝杯茶的打算,她睡眼惺忪,神情却十足的开心,怀里抱着鸡,笑眯眯地跟陶君然摆了摆手。
哼!终于要不用继续跟他在一起了,这么高兴?笑得都比平日多露了两颗牙出来。
“陶大人,曹典史,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我就先,”她用指头向后指了指大门,“进去啦?”
不待两人应声,她提着裙角便迈上了台阶。
“且慢!”陶君然淡淡道。
阿梵神情狐疑地转身,难不成陶大人后悔了?不想把他那两件衣服送给她了?他这两件衣服不是一般的料子,针线也十分了得,他这么穷,想回去自己缝缝补补继续穿,那也是有可能的。
想着想着,阿梵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就淡了下来。看把他抠的,不就是件衣裳?除了“穷”之外,她又给他贴了个“抠”的标签。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陶君然还是觉得愉悦。
朝阳穿透云层,柔和的光芒投在她身上,她扬着下巴,腋下夹着鸡,带着点儿戒备地盯着自己,一看就是在心里腹诽他。
陶君然嗤笑一声,“把鸡留下!”
阿梵微微耸了耸肩,看吧,就知道肯定是想留下点儿东西。
“大人,你还记得这鸡,是谁花的银子吧?”m.xiumb.com
她便是如此,明明笑眯眯地把鸡给他抱了回来,还要拿话小小地戳他一下,吃亏也要吃在明处。
陶大人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嗯?我如此付出,你不该买只鸡,给我补一补?”
阿梵看了眼那些出来洒扫的下人,真想去捂他的嘴,还嫌流言不够多吗?
行行行,给你给你!不就是只鸡!
她转身要走,陶大人眼尖地看到她背上的包袱,又叮嘱道:“衣衫是人的体面,不得对我衣服,做奇怪的事情。”比如夜里抱着睡觉,或是抚摸之类的,暗自试穿更不可以,想想便让他禁不住皱眉头。他的君子之裳,岂能与她的抱腹(肚兜)如此贴近,不成体统……
阿梵愣了愣,盯着脚尖想,什么才是奇怪的事情?难道陶大人会以为,她会把气撒在衣服上,不敢对他无礼,回去偷摸地揍他的衣服?就像戏文里的打龙袍一样?那也太无聊了吧!她有什么不满会当面说出来的。
“大人回去要仔细擦药,别落了疤。”日后咱们可就是生意场上的虚情假意了,最后一句关切,阿梵算是发自肺腑。
她背着包袱,挺直腰杆,进了连府的大门。自此后,什么感情,什么男人,统统都要排在事业与理想后面。
连府的大门关闭了。门前的马车也走了。刚刚为了瞧热闹,支棱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小厮们,也心满意足地各干各的去了。
当日的早市上,突然起了两个流言,都是关于阿梵的。此刻她正坐在府中,吃着冯琦精心熬制的汤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成了碧云县议论的热点。
阿梵回到府里,享受到了空前隆重而热情的欢迎。在几天还抱团排挤她的伙计们,每个人的关心都发自真心。
她目光瞟了眼没什么表情的三月梅,嗯……也并不是每个人吧,大多数伙计还是很关心她的。
对于春来画舫沉船的事,阿梵对着大家好一番安抚。因那日多数人都跟着冯琦和王伯去投宿了,他们并不知道详情。
“那日,船被水匪劫持,县令大人现场缉拿,双方打得太激烈,船就沉了。”她喝了口茶,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流露出负面情绪来,强撑着笑意道:“官府办案嘛,咱们就是连带遭殃的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容秀?”
容秀抢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对!等事情水落石出,县令大人会给咱们一个公道的。”以陶大人的为人,他肯定是不屑于抵赖的,会大大方方把事情应承下来,的确是有他的原因。不过又能怎么样?他会承认,可是他穷,拿什么赔给她?连只鸡都跟计较的男人……
“阿梵啊,再有三日就是端午决赛了,没有船,咱们怎么办呢?”王伯忧心忡忡地问。
“不要紧,我先去找小六商量一下。”廖仲砚今年酒楼的生意做得很大,很操心,很费神,加之又投资了春来画舫,他名下的画舫今年就闲了起来。
阿梵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先借用廖小六的船,冠个春来画舫的名,等决赛结束,拿下十佳画舫的称号,她再好好谋划着弄条新船。
众人没想到夫人竟然如此乐观,现在还想着决赛的“十佳画舫”名号呢?就算是进入决赛,春来画舫是最后一名,坠在尾巴上险险入围的。
众人还有诸多想问的,阿梵挥挥手,“我先小睡一会儿,都不要扰我。”
其实众人怎么看不出她面容憔悴,强打精神?只是原本大家都以为舫主遇难了呢,现在突然回来,有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她上楼后,王伯小声跟容秀说:“赶紧把那些白绫子、纸钱之类的收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乱咒阿梵,呸!”
众人散了,把那些准备要办丧事的东西都悄悄摸摸地收了起来。
楼上,阿梵放了帐幔,和衣钻进被子里,才一段日子没有住人,被褥就透着潮气。她仰躺在床上,望着帐子上的绣纹,这几日的经历又翻书一样回看着。
近日碧云县有两个传闻,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一是县令大人毁容了。那生得俊逸神飞的脸上,不知道怎么多了一道疤,若是其他粗壮、狰狞的疤痕也就算了,是条细细的、带着弯弯绕绕的疤,就在脸颊到耳畔之间,透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为涂了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啧啧;其二,便是县令大人因为毁容,被始乱终弃了。这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说是春来画舫的舫主在小辛庄,偶遇了正在赈粮的云家三公子,惊其天人之姿,大受震动,两相对比之下,清贫又毁容了的陶大人自然就被比下去了。
阿梵完全不知道这些,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弄条画舫上了。
宴春楼里,廖公子昨夜睡得比较晚,感觉才眯了没一会儿,就被阿梵给抓起来了。他套着长衫边想,她自从嫁人后,已经收敛了很多,以前就直接闯他卧房的,现在就在珠帘后蹲守他呢。
廖仲宴边喝粥边问她,“阿梵,咱俩是真朋友吧?”
“嗯……”是不是真朋友,取决于他下面到底要问什么。
阿梵这么犹豫地嗯了一声,单纯的廖公子就以为她是承认了。
“你真的把陶大人给始乱终弃了?就因为他毁容?听说毁得也不明显,你就不能将就一下?”廖仲砚砸吧一口糖蒜,喝一口粥。这些贴心话他也就只说给阿梵听,别人他都懒得管。
阿梵从他门口的花圃里揪了一朵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问:“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
廖仲砚“嗐”了一声,放下筷子道:“先玩弄,后抛弃呀。”然后向她眨了眨眼,“你要想想后果,不要比美色迷了眼哪!”
阿梵托着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她敢玩弄县令大人,然后再抛弃?别开玩笑了。
廖公子什么都好,他一吃到顺口的食物,就喜欢吧唧嘴。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小辛庄遇到了云三公子?”
“是啊!”
“那你是不是觉得,云三比县令大人更好看?”
阿梵很为难,若是单从容貌上讲,两人不分伯仲吧,美的都比较让人印象深刻;不过男人呢,不能光看脸,男人的美还包括了性格和能力,后面两样,陶大人简直就是进错了场子,挑错了对手啊。
她抬起两指比了一小段距离,“好看这么多吧!”
廖仲砚给她一个“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语重心长道:“阿梵啊,当初我跟你师父都不喜欢连戚,你偏偏喜欢他,我们也没办法,你嫁了,结果呢?”他就像对待一位归宁的女儿,传授她生活心得一样,“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那是不一样的。要我看,这县令大人很不错的。”
嗯,不错。然后呢?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廖小六,我问你,你名下是不是有条船?”大清早的,阿梵还不想跟他说春来画舫沉了的事儿,她不想给投资人添堵。
“是啊。你不是知道吗?”
阿梵放心了,那没问题的,画舫大赛的决赛绝对是赶得及的。
“不过被王公子借走了。他姐姐不是嫁到隔壁县了吗?今年刚刚生产,他们全家就借了我的画舫去看她姐了,估计端午之后就能还回来。你提这个干什么?”廖仲砚又添了一碗粥问。
“那没事儿了。你吃吧,我先回去了。”阿梵充满期待而来,失望而归。她要去哪里找一条船呢?
碧云县这种贵族名流养生度假之地,众人过得慢悠悠的,滋润又悠闲,流言传得最快。还没到傍晚,春来画舫沉了的消息就长了腿一样跑进各个高门大院里去了。
廖仲砚也很忙,马上就是端午和圣节,这两日碧云县来来往往的车马已经多了起来。想要休闲度假的京城大户们,已经先差遣了仆从过来打扫房子,安置用品。这几日宴春楼的生意尤其好,日日客满,雅间的位置已经预定到月底了。
他边品茶,边听着管事建议,说是要请个讲古先生,假日不同以往,客人多需要更多的娱乐,讲古讲得好能拢住人气。
廖仲砚摆摆手,这种小事他不干涉,他捧着茶杯,正琢磨着要不要要不要再开一家分店的事情,就有小厮跑进来,说是县令大人传话,要东家过去。
廖仲砚一惊,县令大人传他?宴春楼的账本做的没问题啊,税银他也没少交。
小厮看了看他的表情,补充道:“不是让您去衙门里,是去县令大人府上,就草市巷的宅子。”
廖仲砚一巴掌呼在小厮后脑勺上,说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吓得他没心情吃晚饭了。
天将擦黑,廖公子已经在花厅里坐了半个时辰了,管家说大人临时有事又出去了,要他先坐着喝茶。
这一喝就喝到了掌灯时分,门口传来动静,有下人提着灯笼引路,陶大人回府了。
陶君然先去换了衣服,在书房里召见了廖仲砚。
“临近端午和圣节,往来人员庞杂,若是宴春楼发现有什么迥异之处,记得及时报官。”陶大人丧着脸,淡淡道。
“是。我已经知会过伙计们,王捕快也来说过此事。”廖仲砚还是猜不到今天召他来的目的。
陶大人又交代了几句关于端午街灯的事情,两人一个吩咐,一个答应,慢慢便没话了。
灯下,有飞蛾傻乎乎地围着灯火飞舞着,廖仲砚看到陶大人手中的书卷似乎动了一下,那只傻飞蛾就消失了。
他都没看清陶大人是怎么动的手。
有点儿……害怕。廖仲砚反思了一下自家账本里的小秘密,陶大人应该犯不着为了这个事,对他做什么吧。他可是阿梵的亲朋友,他正忐忑着,便听到上首人开了口。
“她今天找过你?”这声音不怒而威,透着股上位者的压迫力。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廖公子心思百转,他还有点捋不清楚阿梵跟陶大人的关系,外面流言传成那样,如果真没点儿什么,也没看到两人出来辟谣。若是有点什么,又很不像,阿梵每次提到他,表情都极为苦楚。
廖仲砚把两眉都要拧成一条线了,县令大人的话还是要答呀!
“是。阿梵今晨来找我,问我画舫的事情。”
陶君然捡起镇纸压住被风吹得乱飞的纸上,垂着眼睛想,她果然第一个找上了他。
“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廖仲宴心里开始打小算盘,他那艘画舫已经不用来经营了,平日只是用来招待朋友,不过他还没来及的去衙门里报备,陶大人突然提起他的船,是想说税银的事儿?
“我那艘船,已经让朋友借走了。要月底才能还回来。”
陶君然点点头,“你去跟她说,你朋友把船又还回来了。如果她要借用,我这里有条船给她用。”
廖仲砚有点儿糊涂,不过他没有贸然开口,看大人的意思是阿梵想要借船,陶大人想借给她,却不想让她知道是他的船,就说是自己的船?是这个思路?不过,阿梵为什么要借船呢?她不是有春来画舫了吗?
廖仲砚从草市巷出来,坐在马车上一路都在寻思,陶大人把他叫来就为了吩咐这么件事情?那行吧,大人的事情他不敢耽搁,明日一早就派人去给阿梵送个信儿吧。
天气越来越热,日头落下去都几个时辰了,地上的暑热还是没散尽,树上的知了声一阵紧似一阵。
陶君然身着玄色便服站在窗口,便是在家中他依旧每个扣子系的妥妥帖帖的,一手反剪搁在腰际,一手搭在窗台,指头轻轻叩着台面。
还有三日便是端午,端午后三日是圣节,加上公主省亲,凑在一起便是个快一旬的假期。
这几日碧云县的车马已经多了起来,平湖上的船只出行比平日更为频繁,南来北方的货商都要趁此机会在碧云县打个尖儿,瞧一瞧名动京城的画舫大赛到底是个如何的让人惊艳。来往的人流大,势必给盘查带来麻烦,即便是再细致,人总有疲惫松懈的时候,若是有人趁此想运点违禁品出去,端午之后真的是难得的好机会。
曹青在外禀了一声,抱了一叠文书进来。端午当日水上活动的流程已经拟好,负责筹划的是各个商会的会长们,届时只县令大人适时出现与民同乐,另派捕快维持一下秩序便可。
陶君然拿着众人拟定的流程本子瞧了一眼,指头在那封皮上敲了敲。
曹青见他蹙眉凝思,忍不住道:“主子,您真信得过连戚?”
陶君然嘴角轻微地勾了勾,“信任?有利则合,无利则分。”
那日天光破晓时,连戚找到他二人落脚的村子,陶君然以为两人之间应是一场生死恶战,没想到连戚主动来谈结盟。连戚因为迟迟未能将沉银转运走,让上面大为不满,本就疑他有二心,只因除他之外再没人知道沉银所在,一直没对他下手,现在
形势恶化,连戚的日子变得很不好过。如果单单只是内斗,连戚还犯不着找上陶君然,他这次匆匆而来,主要是因为半藏山庄的王娘子在自己的寓所内失踪了,王娘子同红玉一样,是他的得力心腹,知道的东西自然也比其他人多些。除了云家人外,连戚想不到谁还有这个能力神鬼不知地把王娘子带走。下一个,怕就是能看破第四张沉银图的阿梵。连戚要安抚上面的怀疑,又要对付云家人,有些力不从心。既然陶大人也要想沉银,跟云家人又各为其主,那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在竹林中,连戚提出的建议是,他不求陶君然牵制云家人,只希望在他起出另外两处沉银时,陶大人不要下黑手,这世间知道沉银之地的人毕竟只有他,若是逼得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沉银永不见天日的机会,谁也拿不着。
窗子全开着,屋子里仍是又热又闷。
“半藏山庄有何动静?”陶君然问。
“并无其他反常之处。我们的人日夜监视,从未见连戚出现过。”
陶君然嗤了一声,心想连戚真是跟条泥鳅一样滑不溜丢的,这么多人在找他,他却每次都能来去自如,让人连固定的藏身地都摸不到。
这几日云嘉玉却很高调,与世家公子清谈,与老友吟诗听琴,哪儿人多他往哪儿去,出手阔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闲人富贵公子来了碧云县。
连云三都来了,说明云家对沉银也是势在必得啊。陶君然抬手揪了揪眉心,他现在手下人手吃紧,县令就是芝麻大的官儿,能调用的资源有限,早知道他就该去做太守,做什么清贫县令啊。
“让监视连府的人警醒些。”
“是。”
端午就像是个契机,陶君然觉得这个节怕是很多人都要过不好。
连府,夜已经深了,屋檐下的灯笼却很奢侈地亮着。
阿梵坐在小院里的石凳子,借着灯光打着算盘。
三月梅一身白色长裙,清冷高傲地站在一旁问:“你找我,何事?”
阿梵闲着的那只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指头还在飞快地扒拉算盘珠子,片刻后她把账算好,提笔在本子上写好收支明细。
三月梅清冷地站着,看到她那笔连戚教出来的字,嘴角勾了抹冷笑。
阿梵合上账本,晃了晃算盘,“我就说,你怎么会对我敌意这么大,你是陶大人的下属?就是为了找那图,在屈就在我这儿?”
三月梅挂着冷笑,一副“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的表情。她每次看到这个连氏,就开始气血上涌,整个人都觉得暴躁。她哪儿好呢?要出身没出身,要才学没才学,浑身市井气,你跟她谈诗词歌赋,能把她说得睡着了,跟她谈典籍乐理,不比跟对着一根木头说好,眼里只有钱,粗鄙、短视、毫无闺秀气质,可便是如此,主子却对她青眼有加……现在估计都不是青眼有加这么简单了。这连氏从船上跌下去那一瞬间,主子当真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了!!她是谁值得你如此待她!
他清风朗月那样的人,就算选伴侣,也绝对不该是连氏这样的。
三月梅胸口起伏的厉害,应该是气大了。阿梵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儿,能把她气成这样。
她自认为对伙计还是不错的,除了偶尔犯错扣点银子外,她似乎是挺大度包容的舫主。
阿梵指头在石桌上敲着,眯着眼睛道:“端午画舫大赛就是后天了,你的舞练得如何了?”
端午当日,平湖上的娱乐很多,龙舟竞渡,游湖,祭拜水神。真正的画舫大赛要在圣节当日,各家画舫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或在码头,或在湖上,展示各家画舫的绝技,最后由围观的百姓投票决出当年的十佳画舫。
“你连船都没了,还想着画舫大赛?”三月梅嗤笑道。
“你这个嘲笑人的表情,跟陶大人真是像啊!”阿梵架着腿,脚尖在裙摆下荡来荡去,“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只要跳好你的舞就行了。听说你要跳“平湖献月”?”这支舞五年前有人跳过,是当年官家画舫“静观”上的一位舞娘,据说当年欣赏过的人无不赞叹,就连京城里那些见惯了歌舞技艺的老爷们都觉得惊艳。
此舞讲述的是水神娘子初临人间,夜里在平湖上戏水的情景,被在此修行的水神见到,两人一见倾心的故事。
三月梅选这支舞,可见还挺有野心的。
阿梵笑眯眯地鼓励她:“勇于挑战自然好,不过这舞真的很难,搞不好就容易掉水里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再被捞上来,脸面上可就不好看了。这支舞如此惊艳世人,就是因为除了当年的舞娘外,迄今还没人完整地跳成过。
三月梅傲气地一扬下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就怕到时候你搞不到船,白白浪费了我的苦心。”
阿梵给她拍了拍巴掌,“有你这句话就好。今天叫你来,还有另外的事情想和你说。画舫大赛后,你就下船吧,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以为我会扣着你不放,然后挤兑你使唤你?”
阿梵托着腮,歪头看着她:“你来不过是想找沉银图,我又没有,就不耽误你的前程了。舞还是要努力跳好哟,下船的时候卖身契还给你。”
三月梅横了她一眼,“他会格外留意你,不是因为你独特,或者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连戚,你不要做梦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只有戏文才有!”
阿梵先去熄了灯笼里的蜡烛,转头向她道:“那你就错了!男人再好,也没有钱好。两情再坚固,也没钱来的坚固。男人的心善变,你怎么能把自己的一辈子,委托在那颗善变的心上?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我的梦想就是做衣食无忧的麻雀,我干嘛要做凤凰。”
三月梅鄙夷地睇了她一眼,主子看上她真是瞎眼了,听听她这话,她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粗俗、贪财、毫无持家风范……
今夜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有,熄了灯四周黑得就像是盲人的世界。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黑暗中坐着。白日睡得多了,夜里便睡不着。
这样的夜里,白日被琐事和生意撑满的心,突然就变得空荡荡的。
她又想起连戚出门时的那个背影,消瘦、单薄,因为自己不肯跟他走,硬压着火气,走得决绝。
他有什么可气的?他诈死,欺骗她,利用她,还不准她发脾气了?她想好了,就算是连戚给她道歉,给她下跪磕头,都没用!她才不原谅他呢!她是真得怕了……
阿梵把头埋在手臂里,趴在石桌上闷声哭着,她往后再也不敢交付真心了,再也不敢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人了。
连戚实在是太混蛋了!既然他有他的什么大业,那就不要拖她下水,不要娶她啊!
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吸引各方势力的注意力,还说什么是为了救她……
指缝里有朦朦胧胧的昏黄灯光,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发现是容秀端着灯起来了。
“夫人,你怎么了?”容秀放下灯,抽出帕子给她擦擦脸,“跟三月梅吵架吵输了?还是,县令大人不打算赔咱们船了?他那么穷,就是想赔也赔不起吧!”
阿梵点点头,抖了抖睫毛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赚钱才是第一位的,什么情啊爱的,都去他姥姥的吧!马上就是端午了,她一定要弄到一条船,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容秀在她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嗫嚅道:“夫人,你……为什么都不给先老爷上香了?你是不是,看上陶大人了?陶大人也不是不好……要是我,我宁可选廖公子,起码人家有祖业,还有宴春楼啊!”
想到容秀对廖仲砚的“痴情惦念”,阿梵噗呲笑出来,她咬了咬嘴唇想,何必想那么多,肚子如果吃不饱,谁还去管感情上的事,有了钱就有了胆气,到时候什么连长卿、陶允之还是云雪臣,她有钱想娶哪个娶哪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春来枕星河更新,第九十八章 舫主始乱终弃(1)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