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船上的黑衣人见到陶君然飘出窗外后,简直如临大敌。
阿梵按着桌子的手太过用力,指节泛白。师父啊师父,要让你徒儿顺利脱险呀!要不逢年过节可就没人给你烧纸啦!水神在上,要保佑陶大人一剑斩断锁链,他毕竟是扮演过神君的,快快借给他点儿神力啊!
窗外一声长啸,铮地一声巨响,接着是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地拖到船身上,水势很大,春来画舫被水流推得船身一斜,就听到王伯和船工们低沉而有力的号子声响起,船被冲出几丈远后,迅速往一条极细的水道上划去。
对方也并没遵守什么不伤害陶大人的承诺,箭矢雨一样飞过来,好在他们的船又轻又快,已经躲到小洲后面去了。
后面有堵截,船就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鬼见愁”是真得让船工很头疼,有时突然出现的巨大水璇能把几条船都卷进去。好在王博坐镇指挥,船工又都是有经验的,没有丝毫慌乱。
等到出了“鬼见愁”,船工们换了欢快的号子往“摩云崖”的水道上走时,秦抟最先发现了阿梵的不对劲。
她一直僵硬地站在窗口,背对着众人,如果仔细去瞧,能发现她身子微微在发抖。
“闺女……”秦抟不放心地唤了一声。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抖着,手捂在中了箭的腰上,身子一软滑了下去。
秦抟在发现阿梵不对时,把身边呆愣的小师弟猛推一把:“去呀!”
“你怎么不去?”虽说嘴上抗拒,陶君然到底在阿梵软倒在地上前,将她捡了起来。
秦抟这才小跑着赶过去,“除了我的夫人,我不能跟任何其他女子亲近的。咦!!这丫头中箭了也不说一声,硬撑了这么久,真是贴心又让人心疼啊。”
陶君然却不这么认为,她应该是吓得说不出来话吧!
大家之所以毫不紧张地应对着,是因为看到阿梵中箭的伤口处没有血,而且那箭飞进来时被陶君然斩断了半截,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还卡在了阿梵禁步的扣眼里了。
陶大人本身自己就是个伤患,怀里还被“摊派”了一个假伤患,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还有这船上糟心的伙计们……容秀看到夫人躺在县令大人怀里,那羡慕的眼神和吃惊长着的嘴都让人觉得心塞。
“弄点儿水来!”他口气冰冷地说。
“水来啦大人。”容秀蹲在旁边,看着陶君然接过水碗,捏住阿梵的下巴就要往里灌时,她出手阻止道:“等等大人!我家夫人晕过去了,你这么灌她呛死了怎么办?那你是救她还是害她?”
她极力抵挡住陶君然散发的危险气息,争辩道:“你应该这样的。”她假装端起水碗喝一口,朝着美人俯下身,嘴对嘴渡水的动作。
“……你来!”
“我不来,我只跟未来的夫君做这种事。”她往冯琦后背缩了缩。
卓季青探头探脑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见到阿梵软倒在地上,“哇”地叫了一声,冲过来叫道:“我对付晕厥最拿手了,陶大人您让让,我给夫人按压一下。”
他撸起袖子扎着手跑过来,不知道是谁收腿不及时,卓季青五体投地地拜倒在两人跟前。
看到怀里人的眼珠动了动,陶君然将她往外移了移,远离这些糟心的人。
阿梵转醒后,突然痛苦地皱起眉。陶君然俯身摸了摸她的脉象,心想难道刚刚没留意到,她受了内伤?
他两指在她身上某处按压下,沉声问道:“此处可疼?”
啪——县令大人俊朗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众人瞠目结舌,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私下里眼神快速地交流着:我是不是眼花了,刚刚夫人是不是抽了县令大人一巴掌?
那必定是啊,看看大人这精彩的脸色。
阿梵原本以为是被轻薄,清醒过来后,讪讪地笑着,举着手不知道是不想想去帮他揉揉。
“大人对不起,刚刚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的,手就突然跑到你脸上去了。”
“……”
今日船上动静虽大,庆幸的是船上的人都还活着。冯琦背上被砍了两处,都深可见骨,庆幸的是后厨十分窄小,缩在里面的人算是占了个地利优势才能都活着。三月梅手腕受了伤,她此次与陶君然在厅内拦阻,最是辛苦,汗水把额发和后背的衣衫全部打湿。阿梵蹲在她身边给她处理伤口,见她愣愣地盯着陶君然的背影发呆。
痴情女,负心汉,自古都是一样的。阿梵很懂地叹了口气,惹得三月梅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阿梵满不在乎地笑眯着眼道:“笑我每月这三百两花太值了呀!”
作为舫主,她一直忙忙碌碌地穿梭在船上,安抚这个,照看那个,刻意把黑衣人提起的事情压在心底。
船一路向上,很快就到了摩云崖。船在水中行走,头顶的天空有大半都被高悬突出的巨石笼罩着,人在自然面前无比渺小。
摩云崖上没有人家,荒僻雄奇,船不好靠岸。
秦抟向阿梵道:“闺女你来,我与你有话说。”
两人慢慢走到夹板上,秦抟的大袖被风吹得鼓起来,整个人像是要飞了似得。
他眼神温和地看了看眼神纯澈的女孩儿,“你是李渔的徒儿?”
阿梵眼睛眨啊眨,现在什么情况呢,大隐到底是糊涂呢还是清醒呢?她歪着头,心想若是清醒的话,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自己没皮没脸地叫了一路爹,他都记得吗?
秦抟似乎不需要她回答,自顾道:“我初见你便觉得面善,原来三年前我们见过,那时候你才……”他用手在胸前比了比,“这么高。我一直以为李渔的徒弟是个男孩儿,到前几日才知道你是个女娃娃。”
他一副背后很有故事的姿态,却没头没脑地提了句:“你那护膝我很喜欢。此次出来,身无别物,只带了它们。”
“您要是喜欢,我往后多给您做几副送过来。”想到春来画舫每年都能来雁岚山,能打上大隐出行“专属画舫”的标签,阿梵心中感慨万千,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生怕他不同意。ωωω.χΙυΜЬ.Cǒm
秦抟看着她恭敬的样子,揶揄道:“不叫爹了?”
当年妻子因为他的冷漠无动于衷投水自尽后,秦抟悔得肠子都青了。三年前他曾在此处寻短见,被李渔给救了上来,帮李渔撑船的就是个眼神黑得发亮,极为灵秀的一个孩子。
殊不知三年后,他跟她竟然还有这一场缘分。
秦抟从摩云崖下了船,不顾阿梵的劝阻,没入了山林之间。
回程的路上,阿梵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静静地想着心事:蔺王义子、诗集、成亲夜的大火……
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以为她把东西藏在了画舫上。陶君然执意要求上船,说明他也必定知道些什么。
他们为何如此笃定?
阿梵冷笑了下,拿着小剪刀的手,咔嚓一下剪下了一截灯芯。
连戚……
她又是伤心又是气,中饭和晚饭都没吃。小船顺流而下,一路十分顺利,预计明日中午便能抵达碧云县县城了。
摇摇晃晃的梦里,她似乎听到沿岸的路上有尺八的声音,在深夜里飘飘忽忽,一直纠缠在耳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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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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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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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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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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