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以为连戚是那个良人,结果不是。
这世上唯一靠得住,不会舍下她,爱护她的,也只有自己了。
容秀这个丫头从来不会比她早起,听到她在廊檐下走动,这才着慌地跑出来,忙着给阿梵准备洗漱的水。
早饭后,阿梵翻了翻府里管事的记事册子,连戚另外置办的三间宅子、两个田庄、器物、银钱,为了应付生意上的赔付,都平账了。管事据说跟了连戚好多年,帮着阿梵把他的身后事办完,辞了活计回老家了。
连府突然塌架子一样垮下去,阿梵心里不是没有生疑的,人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连戚生意做的大,基础厚,怎么会两个月不到就彻底垮了呢?就算他为人再差,也不至于一个心腹都留不下,结果现在就跟商量好了似得,跑了个一干二净,一个可用的人都没留下。
窗外突然乱哄哄的,有人吆喝着往这边来了,阿梵看着画舫的账册皱了皱眉。
容秀掀了帘子出去后,一会儿就蔫头巴脑地回来了,“连二伯和连四伯带着几个伢记在量院子呢,夫人快出去看看吧!”
阿梵大概能猜出他们的来意,无非就是看上了这座宅子,以为他们好歹顾忌着脸面会过了连戚的周年忌日,没成想这还不到两个月就忍不住了。她收好账册,整理了下裙摆走出去。
花厅下,连老二和连老四抄着手跟几个穿着绸衫模样的人正介绍着呢。
“几位,咱看看这门柱,上好的杉木,顺水路飘了几百里从乾南山伐下来的,用个几百年不朽不坏。”
“几位瞧见园子里的莲花池子了吧?假山那里的水可是活水,引的就是咱平湖水道里的。”
“再看看这鱼鳞瓦,看看这月亮门……”
几个伢记殷勤地点头,四处探头探脑地瞧着,跟来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忙活,量院子的,测门宽的,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探看清楚。
有伙计手脚不利索,竹竿子把屋檐下的六角宫灯给弄碎了。
阿梵心里动了怒,脸上淡淡的,走向连老二道:“二伯,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事儿也没叫我一声?”
连老二正说得来劲儿,被打断后表情不自然地道:“你个妇道人家,跟你有什么说的?族佬们体恤你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容易,这宅子虽大,耗费却多,你没了男人就没了生路,打算给你换个小房子安生过日子。男人们要谈事情,你回屋吧!”
阿梵把正搭了梯子要检查屋顶的伙计拦下来,笑着问:“换小的?为什么呀?”
她把厢房的窗户推开,指着香火缭绕的牌位说:“二伯的意思是,连戚这坟都被人挖了,尸身也没下落,宗族不帮着料理后事,这就忙着发绝户财来了?连戚活着的时候,修宗祠,赡养孤老,逢年过年族里家家三吊钱,下葬这才不足两个月,你们就把这些都忘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他已经娶亲了?如今我在连府当家,要做什么二伯还是先跟我商量一下吧!”
这些话不该说的,阿梵心里窝着火着想,现在不是跟宗族闹翻的好时机,她还没抱到粗壮的大腿呢。只是,这两个月心里憋着的邪火拱来拱去完全压不住。
贪绝户财这名声很难听,传扬出去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连老二像是被人抽了个巴掌,立刻就怒了。
“你当家?你新嫁过来,一没嫁妆二没孩子,你倒是想当家,怕是没有那个家给你当!”
连老四一见到阿梵柳枝一样的身姿,腿就走不动路了。他眯着眼睛上前说软和话,“嫂嫂,这都是为你着想!你可别拗着了,他们要是把你遣回娘家去,就你家那几个哥哥,能让你过好日子?名声对女人最重要,你可是克死了两个……”
他看了看阿梵的脸色,没继续往下说。
连老二觉得自己拿住了阿梵的软肋,冷笑道:“族里确实是为你好,就看你是不是识抬举了!”
阿梵听了笑了笑,眼皮一撩。容秀对她的表情很熟悉,觉得她这是硬刚连老二了。
忍住啊!现在就翻脸,哪有好果子吃啊!她暗地里拉了拉阿梵的袖子。
几个伢记在不远处溜达着看房子,当中一个推了推后园落了锁的铁门问:“这怎么还锁上了?”
连老二走过去瞧了瞧,扯着脖子向容秀道:“钥匙呢?赶紧把门锁开了!”
门房得了阿梵的首肯,跑着过去开了后园门。
连家两兄弟和几个伢记一起走了进去,没待片刻又退出来了,都是不大满意的样子。
伢记们边走边摇头,“这烧的可够惨的,重新兴建又要花主家一笔银子,两位老爷要是咬着价不松口,短时间内想卖出去不容易啊!”
白花花的太阳升起来了,连老二擦了擦汗把几个人往花厅里让。
“碰到有缘人,真心想买的,价格也不是不能商量。”他转头使唤容秀,不耐烦道:“上茶!”
日头太大,阿梵站在阴凉里,把手里的馒头掰碎喂莲花缸的鱼,顺便听着他们讨论怎么把宅子卖个好价钱。
阿梵喂完鱼,擦了擦手,故作不经意地向花厅里里喊:“二伯,宅子卖了后,你别忘了跟隔壁打声招呼,前次后园起火,连累了对方的一片竹林和亭子呢。”
成亲那晚的火十足的大,又加上刮南风,就把隔壁园子也烧了一小块。补偿协调的事儿都是府里管事出面办的,后面也只是向阿梵提了一嘴,说是事关重大,隔壁家的主人不在家,下人不敢做主,说是具体怎么个解决还要等主人回来再说。
两个月了,一直没动静,估计是做主的人还没回来。
如果宅子卖了,那将来隔壁若要追究起来,怕是会牵连到他。连老二心里明白,跟兄弟碰了个眼神,横着眉毛问:“你是说,隔壁太傅府别院的园子?不是说已经协商好了吗?”
到了给连戚上香的时候了,阿梵洗了手,回身朝他们摊摊手:“管事的说下人不敢做主,只是暂时把银票收了,要等主人回来定夺。”
几个伢记对碧云县的贵胄富户心中有数,碰上这种事儿,相互碰了个眼神,决定暂时不接这生意了,赚点小钱是不假,一旦弄个烫手山芋再得罪贵人就犯不上了。
几个人悻悻地走了,宅子里终于安静下来。Χiυmъ.cοΜ
阿梵给牌位上了香,冷着脸看着上面连戚的名字,白皙的指头虚虚地点着牌位。
“你倒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了,把烂摊子扔给我。心肠坏透了。”
说完不甘心地攥了攥拳头,威胁道:“夜里不要来吓唬我了,一日三次的香我可从没断过!我打算经营画舫了,记得保佑我生意兴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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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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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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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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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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