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把容秀的哭声止住了,她用袖子沾了沾眼睛,赶紧凑到铜镜前看看是不是肿了。
“还好,哭了这么久都没肿起来,也就是我这花容月貌的肌肤吧!”她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挑起帘子仍不忘加一句:“夫人明儿早点儿叫我,廖公子虽然没什么好的,胜在钱多,我还是要好好打扮打扮的。”
……把容秀打发走,阿梵也睡不着了,她拿着剪子剪灯芯,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翻开梳妆匣,她把最下面一层的几张纸取出来。慢慢展开,就着月光,她看那些字。有些是连戚专门写给她的,有些是连戚练笔用的,每一张她都留着。
她念过的书不多,还是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做丫头时学的认字,却很喜欢纸上比划飘逸的姿态。她用指头描摹着一张颜色泛黄的纸张,上面是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和黑点,这张纸是她收拾连戚的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也看不出是要标记什么。
她把纸张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梳妆匣子里。
连戚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姊妹,一直在做木材生意,三年前突然发了家入了碧云县连氏宗族。这些就是阿梵对他仅有的了解,他从不主动说自己的身世,阿梵问起他便说过去命运苦楚,幸而遇到她,可白首偕老。
成亲那晚的大火把所有的誓言和前景都烧没了,阿梵不懂,连戚那么聪明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就丢了性命呢?
她恨得鼓着腮帮磨牙,他那么爱那个妾,还对着她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不要脸!爱一个人就一心一意,不要娶她啊!娶她就应该对她负责,而不是连盖头都没揭就让她守寡。
眼下的情况更糟,前几日宗族的几个人在前庭后院地乱逛,到处摸摸看看,像是打起了宅子的主意。她一个新妇,没有长辈就要受宗族里族佬们的拿捏。她能想到自己会面临什么,听话呢,当然是腾出宅子偏安一隅,最后被连家的男人弄进屋里做妾;不听话呢,会因为没有子嗣又克夫,被撵回娘家去,最后可能会随便配个下人。ωωω.χΙυΜЬ.Cǒm
想要活得好,只能靠自己了。她托着腮看着摇摇晃晃的烛火想,为今之计,要找个靠山,抱到个有权势的大腿撑腰。
烛火燃尽,一缕青烟袅袅飘散,天也亮了。
宴春楼是整个碧云县最大的酒楼。若放在其他县城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座酒楼,不过这碧云县可不是一般的县城。
碧云县依山傍水,八百里平湖秀美如画,离京师不过一日车马路程,历来都是达官贵人的疗养胜地。就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在这里设了别院、别府的皇亲国戚多了去了。能在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地方成为餐饮业巨头,宴春楼是既有实力又有些背景的。
见惯了大场面的宴春楼少东家廖仲砚金尊玉贵的长大,加上容貌俊美有几分才情,平日里被人捧惯了,架子十足的大。因年前还招待过宫里的贵人,这碧云县有脸面的人想请他喝茶聊天都要提前半个月邀约。
阿梵并不知道她这朋友竟然还这么飘了。
下了半个月的雨终是停了,长堤垂柳叶子绿的发亮,焕然一新。
马车车轮在石板路上滚过,阿梵坐在车里,盯着帘子上的绣纹发呆。连府就剩了个空架子,下人能走的都走了,赶车的老许头是签了死契的,有些斗鸡眼,不过赶车手艺让人放心。
“夫人,前面就是了,您坐稳!”老许头鞭子一挥,马车车轮硬是从一堆儿石头上压过去了,险些把坐车的人给颠出来。
阿梵重新坐好挑开帘子向外看,阳光下离得老远就看到宴春楼二楼刷了新漆的匾额明晃晃的刺眼。
呀!廖小六这是又赚了不少钱啊,竟然还刷了金漆。
她跟廖家公子虽然阶层不同,两个人因为些不为人道的原因,打小的交情根基深厚。虽然因为连戚生分了些,主要原因还在于她,她重色轻友了。
廖仲砚看不上连戚,他是生来的土豪自然看不上连戚这种草根发迹的,也有可能是碧云县的人总把两人放一块儿对比。廖仲砚除了出身,啥啥都比不过连戚,这还不是最让人伤心的,打小就把彼此放在心上的红颜知己还要嫁给连戚,这不是戳他的眼窝子吗?
阿梵嫁人之前,他还多次给她分析,说连戚这种有才又有貌的男人娶知府的女儿都是行的,凭什么娶个渔家女出身的她?
她那时候脑子正热,根本听不进去,嫁了。守寡了。
容秀捧着小镜子正才使劲擦脸上的一颗痣,蹭的脸皮通红也没啥效果,她愤愤地把镜子收起来,总觉痣这种东西根本不配长在她这么姣好的脸颊上。
“夫人,您没送拜帖就过来,廖公子会见你?”
“不会。”以她对廖小六的了解,见不见的关键根本不在拜帖上,他是怄气呢。她抚了抚裙摆上沾的飞絮想,廖小六见不见无所谓,这些年两人绝交了起码一百次,每次都说老死不相往来,没一次真的。
阿梵想的还是简单了。
廖仲砚早早就从三楼瞧到她往自己这边儿来,让伙计严阵以待坚决不能放她进来。
这个光景宴春楼还没开始上客,有伙计正在门前换款式应季的灯笼。得了主人的命令,一听容秀口里的“连”字,开始不耐烦地赶人。
“不见不见,我们公子说了,凡是跟姓连的沾边的人,不许靠近我们宴春楼,省得他呼吸不畅。”
“快走快走!你们马上往门口一堵,我们怎么做生意!”
容秀一脸委屈地往马车这里走,以为好看的女孩子应该受到些优待的,没成想小伙计不为所动,板着脸把她轰回来了。
容秀拉扯着袖子挡着日头,不忘跟她抱怨:“我就说应该先送个拜帖吧!人家死活不见,我们脸上多挂不住啊。”
风里飘来朵朵柳絮,阿梵捉了一朵捻在指尖上细细地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秀见她莹白的脖颈弯曲着,这才想起来自己最怕晒黑,想提醒她回去时,阿梵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看着三楼扶栏的位置,
阿梵走到宴春楼大门前,刚刚的伙计以为又是容秀,怀里抱着收拢的灯笼一瞪眼,发现门前竟然是位穿着素色裙衫的娘子?说是娘子吧,她又没绞脸,也没向时下妇人擦很厚的脂粉,落落大方地站着看他。
“劳烦这位小哥,就说阿梵来给他廖公子赔不是了。”
伙计清醒过来,为难地摸了摸后颈,“公子……不在。”
阿梵退了两步,仰着头冲着三楼喊:“廖小六,我看到你的花裤子了,你就别躲了。”
扶栏后,廖仲砚郁闷地撩开前襟看看他素色云锦纹的裤子,这算花吗?她眼神这么好?离着老远都瞧清楚了?他闷着不做声。这死丫头自从认识了连戚一心扑在男人身上,把他这个朋友弃若敝履,他还没消气呢。不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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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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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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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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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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