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入夜下起了大雨,夜凉如水,红烛摇曳。
卫杳在午夜,缓缓醒了过来。
“夫人,你醒了?”坐在边上的林显,看着她睁开眼,起身走近,他下意识地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探了探,松了口气,说道,“不烫了!”
一股似有似无的檀香味在空气中浮动着,卫杳浑身酸痛,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蹙眉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将军府,你晕倒了,我就近将你带过来医治,冒犯了。”林显一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一边对着卫杳解释道。
窗外骤雨横斜,雨滴沿着屋檐滴落,晕开一道道涟漪,似是温婉叹息。
郑府的一幕幕,在卫杳的脑海里一遍一遍重演,她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铃兰花图案,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直接流了下来,她哭了,声音又最开始的隐忍抽泣,到后来的放声大哭。
林显端着水杯,没有靠近,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也许,哭泣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释放,可是,她那撕心裂肺的每一声,都深深地戳到他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卫杳终于不再哭了,她两眼无神地望着,低声开口,声音已经嘶哑,“红绯呢?”
“卫廷带她回丞相府了,让绿禾见最后一面,然后……就准备料理后事,毕竟,要入土为安!”林显走了过来,伸手将水杯递了过去,见卫杳没有反应,他轻叹一声,将她从床榻上扶起。
她的身子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林显将她固定在两个枕头中间,然后喂她喝水。
卫杳试着张开嘴,干裂的嘴唇开合后有淡淡的血丝,她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双眸看向林显,哀怨地说道,“她才十六岁啊!还没有过十六岁的生辰!我本以为,我可以保护她们一辈子的,可我……”
林显放下水杯,坐在她的对面,一双漆黑的黑眸,满是心疼地看着她,他伸手扣住她纤弱的肩膀,轻柔说道,“这是意外,不怪你。”
卫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抬手擦了擦腮边的泪,说道,“红绯和绿禾两姐妹,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跟我在一起,以前在千重山的时候,冬季山顶雪很大,我每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无论多晚,都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搓着手、跺着脚,在山门外等我,看到我回来她远远地就会跑过来,抱住我,问我有没有给她带好吃的?”
林显垂头,他深吸口气,抿了抿下唇,眼睛有些酸涩。
“我会逗她,我什么都没带,其实我每次下山,第一件事就是为她买吃的,红绯最喜欢吃的菜就是肉丸子,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最喜欢的花是杏花……”卫杳捂住脸,曲起双腿,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若是哭坏了身体,红绯在泉下也会伤心,你难道还想让她走得不安心吗?”林显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其实此时,说什么都难以平复卫杳心里的伤痛,红绯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种死法,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即便是他堂堂七尺男儿,久经沙场,也不忍直视。
“将军,你有过这种心都被扎透了的感觉吗?”卫杳抬起头,她直直地看着林显,他的眼睛像夜空一样深邃,瞳仁像繁星一样璀璨,“对郑明锦来说,红绯就是一个卑贱的下人,可是对我来说,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今,最亲近的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能理解,那是什么样的痛楚吗?”琇書網
林显收回手,垂眸思索,许久,他抬起头,看着她幽幽开口,“我能理解!”
闻言,卫杳微抬头,蓦地睁大眼,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曾经有一位至交,就死在我的面前,他被敌人设计,遭遇了埋伏,一身武艺竟然被从山上滚滚袭来的飞石击中,最后含屈而死。”林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木雕,他伸手牵起卫杳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掌摊开,把木雕放在她的手心中,又将她的手指合拢,反手握住,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平静开口,“我说的那位至交,就是曾经的北齐太子,他叫秦墨。”
卫杳的心紧紧收缩了一下,她的心忽然好痛,双手无意识地颤抖,抬首看,林显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就在眼前,他温热的掌心压在她的手背上,有一股力量传了过来,直达她的心底。
“我与秦墨曾师从慧慈大师,说起来,秦墨算是我的师兄,此事,少有人知,就连皇上都不知。”林显的声音低沉,语气温和,他抬起一只手,将卫杳脸上无法干涸的泪擦拭掉,轻柔说道,“那晚在宫里,你动了北齐.卷宗,之后我与你交手,后来有侍卫把你遗落在西书房里的这个木雕拿给我,那一刻我便知,你……就是秦墨的妹妹,也就是北齐紫宸殿那位火海里找不到尸骨的公主秦芙。”
“那个木雕,是我生辰之时,皇兄送我的礼物,我当时说,他刻得粗糙,那憨憨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皇兄揉着我的头说,在他眼里,我就是这么憨憨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说着,卫杳垂头,拿起那个木雕,清泪如泉水般,又蓄满在眼底,她看着那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雕,抽噎着问道,“我从未想过,那是我最后一次收到皇兄的礼物,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抱着他,对他说‘谢谢皇兄,阿芙虽然总是嘴上说讨厌皇兄,但其实,你是阿芙最喜欢的哥哥’,可是,再没有可能了,他永远都不会听到……”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林显心疼地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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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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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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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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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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