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都知道,西书房是禁地,没人敢靠近,即便是受宠的妃嫔也不曾踏步于此,姜准只去过两次。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摆驾西书房,到了门口,太监宫女自觉地分两侧站立,楼彻走在前面,姜准和卫杳跟在后面。
炎炎盛夏,西书房里凉爽宜人,推门而入,檀香扑鼻。
卫杳环顾四周,这书房的第一层竟然是摆瓷器的,她自问对瓷器没什么兴趣,但是看到这些,还是有些震撼。
八宝纹双耳抱月瓶、梅子青琮式瓶、青花云龙纹胆瓶……青瓷雅致、白瓷争艳,美不胜收。
卫杳的目光被一尊粉彩折枝花卉纹凤尾圆瓶吸引,瓶身小巧精致,花纹图案讲究,质地轻薄,款式端庄。
姜准也顺着卫杳的目光,驻足凝眸,仔细看了看。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尊瓷器,名叫‘胭脂醉’,正定官窑百年也就制出这么一件上品,如果夫人喜欢……”楼彻走了过来,看着卫杳说道。m.χIùmЬ.CǒM
“不,臣妾只是欣赏,谈不上喜欢,此物到臣妾之手,无异于暴殄天物。”卫杳摇了摇头,赶紧拒绝,她何德何能获此珍宝。
“朕觉得,胭脂配夫人甚好,丞相,你说是吗?”楼彻看了看姜准,笑着问道。
姜准笑了,风轻云淡地应道,“胭脂甚好,可是这‘凤尾’圆瓶,于夫人来说却是不大合适,我家夫人仙姿怡容,还是更适合青云白鹤。”
四两拨千金!
卫杳不得不对自己这位“夫君”另眼相看。
“走,去二楼!”楼彻拂袖转身,先行上了楼梯。
二楼的设计不同于一楼,中央是一排四层书架,一层放着文房四宝,二层、三层都是古籍,四层是厚厚的文卷。
四壁挂着各式各样的画卷,有丹青山水卷轴画、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宫中仕女合乐欢宴图……
每一幅图都是稀世珍品,画线条流畅细劲,人物神情细腻生动,以淡墨赋染,却光彩夺目。
“这里的画,全部出自名家之手,丞相与夫人若是喜欢,尽可开口!”楼彻背着手,绕过书架,走在前面,慷慨地说道。
卫杳本身是极喜欢书画的,尤其是画,她自幼擅长丹青,尤好山水。
在房间的入口的正对面,卫杳看到一幅半人高的绢画。
画卷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前蹄抬起,鬃毛飞扬,风驰电掣于广袤草原之上。
马背上,女子一袭红色骑装,脚踩浅褐色鹿皮翻毛小皮靴,腰间系着月白色刺绣锦带,她年纪不过豆蔻,身材纤细,腰肢婀娜,脸若银盘,眼似水杏;
她右手握着黑色麻花皮鞭,左手勒着缰绳,侧身回眸,额间挂着一抹银色抹额,抹额上镶嵌着一块色泽饱满的红宝石。
卫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画卷,神色恍惚。
“夫人是否觉得此画中人,有些眼熟呢?”楼彻走到卫杳的身后,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笑着问道。
“是有些眼熟!”卫杳点了点头,如实回答。
她的目光下移至画卷的尾端,署名处并无印章和轩号,而是用纂字小楷工工整整地书写着:楼恒,九月初三作。
卫杳内心一阵悸动,眼神有些慌乱,双脚站不稳,她伸手想要扶着点什么,摸索了几次……
“画中人与夫人有几分相似!”姜准走到卫杳身边,暗暗扶住她略微颤抖的身子,淡淡说道。
楼彻走上前,双手背于身后,看了看绢画上的女子,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卫杳,说道,“朕刚刚容华宫前看到夫人的时候,也如夫人此时一样,震惊!”
“朕在想,这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楼彻伸手,轻轻抚了抚绢画上女子那笑靥如花的脸颊,感叹道。
“皇上言重了,臣妾蒲柳之姿,怎能与画中女子相比,即便是豆蔻之时,也无她这般风华绝代呀!”卫杳淡淡地收回目光,稳了稳心神,转身抬眸,宛然一笑。
“夫人可知这画中女子是何人?”楼彻仰头,望着女子如画般的眉眼,似在回忆。
“臣妾不知!”卫杳摇了摇头。
“丞相应该知道吧!”楼彻又看向姜准。
“此女是北齐公主——秦芙!”姜准颔首,回答道,“当然,臣也只是靠着听闻猜测的。”
秦芙!
卫杳置于广袖内的手不由得收紧,低眉垂眸,纤长的眼睫毛轻微煽动。
楼彻看了一眼卫杳,又转过身,盯着那副画,许久,他幽幽开口,语调低沉,“确实是秦芙!朕也未见过其真人,只是对着画像尤为熟悉,因为,她是皇兄的心上人!”
“北齐未亡国时,这位公主曾与皇兄有过婚约,这幅画是皇兄生前为她而作,他说,公主的生辰是九月初九,要赶在她生辰之前作完这幅画送给她,可惜,皇兄没能熬到那天!”
若是皇兄还在,若是北齐没有灭亡,那么,秦芙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南昭的皇后了呢?
楼彻仰着头,眼角湿润,他想起楼恒病逝前,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却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手,对他叮嘱,“彻儿,皇兄知道你势必会攻打北齐的,你有你的野心,但是皇兄有自己要保护的人,皇兄希望你能够放过秦芙,她是无辜的,皇兄这辈子只想护她衣衫不染、安乐无忧,可是皇兄做不到了,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弟,也是我最亲的人,你一定要替皇兄完成。”
“这画像美轮美奂,可以看得出,作画之人用心之深,用情之切!”卫杳浅浅一笑,再望向绢画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戚然,她看向楼彻,平静地问道,“也不知这位公主,如今人在何处呢?”
“五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寝宫,救火的人赶到的时候,整座宫殿都几乎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找不到了!”楼彻看着卫杳的眼睛,她的眼睛与那画中女子的眼睛一样,清澈如水。
他现在依稀能够想起当年北齐紫宸宫那场大火,火光红透了半边天,他率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所有人都说公主就在宫内,尸骨成灰,可是他不信,他还要替皇兄守着她、护着她一辈子呢!
卫杳遗憾地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她注意到,楼彻自始至终也没有说秦芙不在人间,他只是说,火光之中没见人影。
“夫人若喜欢这幅画,朕可以割爱赠送,毕竟,你与她算是有缘之人!”楼彻敛了眼底复杂的思绪,说道。
“先太子遗物,臣妾怎敢讨要!”卫杳后退一步,俯下身子,行了一礼。
“皇兄若知道是赠与夫人,没准泉下有知,甚是欣慰呢!”楼彻笑了,嘴角噙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他摊手看向卫杳,为难道,“那夫人再看一看,还有什么心仪之物,这份大礼,朕务必是要送出去的!”
卫杳看了一眼姜准,见他面色和润,她抬头望向四周,想着随便挑一件应付一下,可是,书架四层的一本厚厚的书卷上,四个大字瞬间让她瞠目,那上面写着:北齐.卷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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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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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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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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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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