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陈静:/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候,我对祖国的大西北是怀着一种由衷的留恋之情的,留恋这里的人、这里的山、这里的木……在青海整整20年,我这20年是风风雨雨的20年,坎坷不平的20年,充满了血和泪的20年。但我并不想说我的20年艰辛换来的只是这些,应该说更宝贵的是在奋斗中我获得了对生活的理解:生活给予每个人的并不是公正,它有幸福和悲怆、欢乐和痛苦,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真谛的人,不会被痛苦和悲怆所吞没,一个生活的强者,最终会迎来幸福和欢乐。我要走了。留下一个台灯作为纪念吧……/田筠/86.元.22xǐυmь.℃òm
到底是强者需要离去,还是弱者需要离去呢?谁也说不清了。或者说只有强者才会东奔西走,或者说只有弱者才会流离失所。那么老知青成宇明呢?他是在豪迈地东奔西走,还是在悲切中流离失所了呢?很久以来他都在追问自己。
然而他并不纠缠自己,他只希望关于知青的离去,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成为人类情绪的一种流动而被我们这些未亡人赋予生的意趣和存在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似乎并不在于创造,有时仅仅是一次撤离、一种告别,就能给整个社会留下深刻的记忆。
他真真切切看到,如同一股巨大的潮水,带着让整个中国振聋发聩的激昂的喧嚣,也带着失败者的羞惭和沮丧,执拗地扑向西海岸,又执拗地退去了。转服之间便是历史。
所有的历史都有狂喜。所有的历史都有疯悲。所有的人物都会在其中扮演一个从光明到暗淡的角色。角色的价值在哪里?在于行动?尽管大凡行动都是盲目的。
或者,价值就在于那一瞬:扑向西海岸,离去西海岸。一个过程完成了。过程就是一切,目的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不,不尽然。当知青们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目的已经被四时不绝的荒风吹向冥界的时候,他们悲声号哭。午夜,柴达木荒原,深秋的寒风吹过这片寂寥的冻土带。男男女女在一片粗陋的土坯房前,一再地悲声号哭。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意味着失去,失去了目的,失去了行动,失去了生命最单纯的精神寓托和最澎湃的激情,失去了往事。往事并非不堪回首,而前途即使永远是东方,也决不会再有冉冉托起人心的太阳了。他们,一群来自胶东半岛的知识青年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秋风篝火。整夜不眠。天亮前下起了雪,全白了,荒原显得更加平阔辽远。从1965年到1986年,20年的辽阔生涯就此结束。号哭与沉默占据了空间,最后唱起了歌,是一代人的《三套车》,孤独而凄冷。荒原潸然泪下。天亮了。雪色无涯。
其时,他们中的诗人已经哀伤得不能言语。而他这个不属于胶东群落的济南青年却在衰残的篝火边有了关于他们的句子:我们把过去埋进雪里./待走后往事化成流水,/活的气息终于弥散为死的黎明,/谁在我们后头,谁啊……成宇明说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浪汉,他是来送别朋友远归故里的。他怎么能想到他的句子会成为预言呢?死的黎明已经来到了。
人们看到不远处雪染的高丘上有一个匍匐在地的黑影。谁啊?离开了这个群体,去那里一动不动地干什么?有人跑过去,呼喊着他。没有回音。寒彻肌骨的晨风猎猎地吹。突然,跑上高丘的那个人尖叫一声:“死啦,人死啦。”
是的,终于禁不住绝望的打击,一个知青默然倒下了。他喝了很多酒.用破碎的酒瓶子划断了静脉,隐忍着不发一声,直到最后一刻。他跪着,面朝东方,东方是遥远的故里,别了,亲人们,然后就一头杵向积雪。那么多热血居然没有漫漶。很快在身下凝冻成了红艳艳的冰块。那一个荒寒的早晨啊,太阳没有升起,耀人眼目的是红艳艳的冰块。
哭声再次响起。泪和血一样,永远流不完。没有惊慌,没有愣怔,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同伴们就在那白晃晃的高丘上埋葬了他,又在高丘前的平地上用铁锨写下了这样几个大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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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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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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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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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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