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休班来市妇婴医院看望女同学于大夫。
“杜芳,让你老公加点小心。”于大夫说,“罪犯盯上出租车司机了。”
“劫匪认为开出租的有钱。其实这点辛苦钱挣得不易。自从力伟开上出租车,早出晚归……”杜芳挺心疼丈夫的。她说,“被强暴的那个司机女孩才十九岁,那副惨相,我一生都忘不了。是我给她做的手术,全都撕裂,像撕纸……”
“一定是性虐待狂!”
“连我们做医生的都忍不住落泪。”杜芳叹口气,“她吓坏了,警方询问歹徒体貌体征,她一会儿说高个儿,一会说矮个儿,竟一点都没记住那家伙长相。”
出租车女司机高露雨被劫那天她的活儿很好,到下午已拉了三百多元,接着又有两趟好活儿,她准备在收车前去电脑大世界,给哥哥买一个绘画软件,他正在家自学三维动画。她要给哥哥个意外的惊喜。大岗市老爷庙胡同,民国时有一座关帝庙,亦称老爷庙,几经历史变迁,老爷庙早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拆除,剩下的只是现在这个名字。庙周围的青砖大檐房仍然住着该市的普通市民,高家兄妹住在其中。哥哥因患小儿麻痹,腿、胳膊失去功能基本残废,妹妹健康且美丽。父母在某年秋天,得同样一种怪病,睡觉次日没醒来,先后不到一周,媳妇便随丈夫去了,抛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读完高中,为担起养活兄长的重担,她没报考大学,到驾校学习,领取驾照后,租了出租车公司的车子开出租。
这时,一男青年要租车,这次去的与王力伟被抢劫那天去的方向相反,去城西净月度假村,价钱也好,单程五十元。
“不要打表啦,”青年男子斜身钻进车来,“小妹妹,开车吧!”
出租车朝城西驶去,男青年瞧着女司机服务卡,自言自语道:“高露雨,名字不错。”
女司机高露雨没与乘客搭话,专心致志开车。
冰凉的枪嘴抵住高露雨太阳穴。歹徒恫吓:“不按我说的做,就打死你。照直开,在前边电线杆处下路。实话告诉你吧,我杀了三个人,早晚叫公安逮住,反正我也是死人了,多杀一个无所谓。”
在歹徒威逼下,她将车开进一条便道,再向前走便是当地很有名的黄花甸子,道越走越荒,车完全钻进茂密柳条丛,几十米开外,便很难发现她的车。
“把钱给我!”
她掏出所有钱递给歹徒。
“脱!把衣服脱喽!”
“大哥,饶了我吧,我才十九岁……”
“黄花闺女好,我好久没干着处女啦。”歹徒饿狼般地扑向她……她被什么击打后坠入一片黑色之中,她哭啊喊啊,最后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黑色中见到闪烁的亮点,像似很遥远。儿时,她与哥哥透过窗口,曾望见那雨般的亮点。她极力向亮点奔去,知觉完全恢复后,她看见天幕上的繁星,几只萤火虫拖着暗红的光亮从眼前划过。
她动一下酸麻的腿,下身处疼痛,衣服被撕碎……出租车已被歹徒放掉汽油,无法开了。她忍着疼痛爬滚到公路上,被市公用事业局的轿车救起……
杜芳回到自己工作的市中心医院,到外科病房去看她的患者。八号病室前有警察守卫,警察认得她,告诉她一个使她吃惊的消息:“高露雨用牙刷自杀,正在抢救。”
杜芳匆忙闯进去,连白大褂也未来得及换,被站在门里一名不认得她的女警察小靳拦住:“你干什么?”
“我是她的主治医生!”杜芳几乎推开女警察,到了抢救现场。
刚刚止住鼻血的高露雨,脸色苍白,十分虚弱。人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吸氧、输液。从监视器上看,血压还正常,只是窦性脉搏,时快时慢。在场指挥抢救的副院长对杜芳说:“没什么危险了。患者醒来后不要让她再受到刺激,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高露雨今天因记者采访,没说上几句话就先喊叫而后大哭,记者不得不终止采访。她在病室内无人的情况下,将牙刷插入鼻孔,企图自杀。
杜芳对守在门口的女警察小靳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病人没完全康复和案子未破前,杜绝一切媒体采访。”
“下午来的是公安记者站的记者。”小靳解释说。
市电视台开辟“警坛写真”栏目,在市公安局内设有记者站,专门报道警务工作。
“谁也不能特殊。”杜芳说,“我是主治医生,要对患者负责。”
王力伟到公安局刑警支队报案,是女司机高露雨死后第五天,也就是警方重金悬赏破案线索第二天。但他不是为得赏钱而来提供破案线索的。
警方悬赏破案线索新闻媒体公开后,王力伟提供了一条令警方兴奋的线索:劫匪臂膀纹一匹狼。m.xiumb.com
“那匹狼一定是照着‘七匹狼’香烟盒上图案纹的。”王力伟向“8.11劫案”专案组刑警详细描述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他的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长脸、单眼皮,操吉林口音。”
“他脸上有特征吗?如伤疤、痦子、胎记什么的?”
“没注意,他使用的是一支五四式手枪,这一点我敢肯定。”王力伟说。
“犯罪嫌疑人站在你面前,你能否认出他来。”
“没问题!”
2
大岗火车站前,王力伟在拉活儿。
为拉到活儿多数司机离开车,到不准出租车停靠的广场上去,见到刚出站口的人就主动上前热情:“打车吗?”
此时,没有火车进站,站前广场人很稀少。王力伟独自一人在广场上闲逛,被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盯上,她靠过来:“大哥上哪去,几点车?”
王力伟瞧眼面前女人,表情挺甜,胸前也鼓,微微颤颤的。他知道她的职业——皮条客,到火车站揽生意,专找三十岁以上,独自一人出门的人搭讪。具体是这样,搭上男客后,由她引着左拐右拐,到火车站附近小院落或小旅店,有女人在那接客。
“大哥,休息一会儿吧,很安全的。”皮条女走眼见王力伟有点动心思,“大哥,五十元。”
王力伟索性充当一次“嫖客”,弄些素材——亲身经历——去对同行们叙述。他说:“我坐的火车只剩下半小时,时间……”
“几分钟就到,十分二十分钟完事,你再休息一会儿,保证误不了火车。”皮条女缠住他,“大哥……”
一列火车进站,王力伟甩掉皮条女,走向一位吃力地提着一捆书出站的人:“用车吗?”
“市技术监督局。”顾客上车,离他们不远,一皮条女正拉扯一位乡镇干部模样的人,看来今天他是逃不掉了,顾客说,“大岗市的脸面就让这些皮条客给丢尽啦,我的一位朋友说,你们大岗市站前太乱,一片卖淫拉客声。”
“一片?说得有点那个……”王力伟说,“确实乱了点,警察是该管管,要是我当局长……”
“你真的当上局长,你也很难管。你忘了,公安局还严肃处理过警察放‘鹰’呢?”乘客说的警察放鹰,绝非凭空捏造,确有其事。这是一桩警界丑闻,站前派出所为改善办公条件,副所长竟异想天开,将一卖淫女当“鹰”放出去,到站前的小旅店接客,然后副所长再带警察捉嫖娼,罚嫖客……这一丑行让一个暗访的记者给揭穿了,那位副所长遭逮捕被判了刑。此事影响极坏,显然给公安机关抹了把黑。不知情或对公安机关有成见的人借题发挥,说公安机关都这么干。坐在王力伟身边这位技术监督局的干部就这样认为:“眼下,警察队伍中有一些人素质太差。区区几个皮条女惩治不了?鬼才相信。”
“你可不能这么讲!”王力伟纠正地说。
送客到技术监督局,空车返回在市十三中学门口,遇到向他招手要车的程影。
“回家?”王力伟见她表情有点不大对劲儿,问。
“去红蜘蛛夜总会。”
“有人请你潇洒?”王力伟尽量寻找话题。“当老师的,在学生面前成天板着面孔,够累的。”
“大浩是你舅哥,你们又是同学,你了解他吗?”程影突然提出这样奇怪问题。
“太了解啦,夸张点说,剥了皮认识瓤。”他这时才注意到程影一脸的沮丧,他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段时间他不去公安局上班,常往酒店歌厅里跑……”
“也许为破案需要,出入歌厅。电影电视上都演呢,有时装扮成……”王力伟劝她。他太了解杜大浩,他不是那种人。
“泡妞玩小姐,也是工作需要吗?”程影怅然若失,说,“大浩变啦,以前他不这样,不知为什么人突然变坏。”
先前,一个在红蜘蛛夜总会对过开化妆品店的女友告诉她,杜大浩和一个叫马爽的小姐在一起。接到密报她打车往红蜘蛛夜总会赶,想抓住个“现行”。
热恋中的程影,依稀感到杜大浩和自己在一起心有旁鹜,精力老是集中不起来,有些勉强迎合的感觉。约会的频率减弱,他以种种理由说自己忙。刑警忙这一点她知道,总不至于忙到与恋人喝杯咖啡,见一见面的工夫都没有吧。
程影开始注意杜大浩,自己教学忙脱不开身,她就发动她的几个小姐妹盯梢。卖化妆品的女友终于有重大发现:杜大浩常与红蜘蛛夜总会坐台小姐马爽腻在一块,为弄清虚实,这位女友竟到红蜘蛛夜总会大厅喝两次一壶百元的茶。弄准杜大浩和马爽两次都在相思豆包厢里。
“没错儿,你快去吧!”女友催促说,“记住相思豆包厢。”
“说死我也不信,一定是你的女朋友搞错了。”
“红蜘蛛夜总会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程影微微嗔怒道。
红蜘蛛夜总会,坐落在大岗市繁华区,建筑宏伟、装修现代,可与市内的星级酒店媲美。
蜘蛛,在大岗市居民眼里本是可恶的东西,垂吊在老式屋檐下,常遭人轰打。怎么说人们心里容不下蜘蛛。蜻蜓呀、蝴蝶呀、螳螂什么的老少都喜欢,至少是不厌恶。然而,一只夸张变形、周身血色的蜘蛛出现新式建筑物上,成为夜总会招牌时,惊讶了许多市民的目光,不理解者摇头:“夜总会怎么用它做名字?”
无人回答不理解者的问题,夜总会一开张,便红火了起来。一家做勾兑酒的酒业公司以前创了很多牌子,名子土气的有喝二两,洋气的有白兰地,滋补的有参酒、枸杞酒,逢承的有大富豪、老板酒……几乎几个月换一个品牌,最终销路不好。高人指点何不起名红蜘蛛酒,果真一炮打响,据说此酒畅销不衰。受勾兑酒的启发,几年来生产不景气的食品厂,准备在今年中秋推出红蜘蛛牌系列月饼。
红蜘蛛爬上酒瓶、爬上月饼,还将爬上什么东西,谁也无法预测。或许,红蜘蛛的出现,改变了人们几辈子对蜘蛛存有的偏见,从而喜欢上蜘蛛,成为热宠族追求的时尚,怀里搂抱的猫、狗、兔子换成硕大的蜘蛛……其实,这只红蜘蛛在本市当按摩女郎、出台小姐、二奶、妓女们心目中,是翘望的峰巅,是偶像,是梦想。
风传若干年前,本市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尚俐莉,辞去机关工作,到南方几经奋斗,从发屋走向星级酒店,从一个男人怀抱投向另一个男人怀抱,最后投入一个比她爷爷还长两岁的港商怀抱,为港商生下一对龙凤胎,港商没让她看儿女一眼,便给了她八千万元。她带着近亿元的钱回到故乡大岗市,招商局盯住她的腰包,提议她投资办厂扶持某个工业项目。她坚决地说:“开夜总会,开一家一流的夜总会。”几千万元堆成了豪华娱乐场所,夜总会名字是她亲自取的,连蜘蛛图案都出自她手,为何起此名,缘于她最爱的只有一个字的诗,那首诗题目是《生活》,内容一个字:网。她理解这张网,用青春、肉体、美貌编织成了网,网住了许多有钱男人,有时她看见某个男人像粘在蛛网上的猎物,被捕获了还挣扎两下便觉得可笑,大部分猎物他们不会徒劳的挣扎。自己编织了这张网,那自己就是一只蜘蛛,一只吸饱财富之血的红蜘蛛。
公安免介入是市政府的特殊规定,理由简单而易理解:大岗市对外开放,国内的投资者且不说,港台和外商来本市总得有个吃住玩的“红灯区”。这样说也算没根没据,反正这样传言着,公安介入不介入是公安的事,程影最关心的是恋人杜大浩放荡夜总会的问题。
“力伟,你几日没抓住大浩影了?”她未等他回答,说,“先前我打他手机,他说在刑警队,我去找他,刑警们说好几天不见他上班,支队长到处找他呢!”
王力伟一时语塞,她说的话是事实。他多日未见到杜大浩,过去差不多每个周末他都来王家,看看妹妹、外甥。他们一起喝大浩最喜爱的花雕酒。本市只一家超市经营这种酒,由于销售原因,进量很小,王力伟每每去都包圆——全买走。对于程影说他与马爽鬼混,他仍持怀疑态度,是真是假,红蜘蛛夜总会见分晓。
王力伟同程影走进红蜘蛛夜总会,礼仪小姐迎上来:“欢迎光临!”
总台小姐打量一下来人,轻声问:“先生,开房还是用餐?”显然总台小姐拿他们俩当对野鸳鸯。
“找人,找一个人。”王力伟说。
“您找谁?”
“杜大浩……个子很高……”
“噢,找浩哥。”总台小姐重新打量王力伟和程影,她在思考是否告诉他们,她问:“你们有约吗?”
“当然,他叫我们来玩。”王力伟顺水推舟。
“相思豆包厢!”总台小姐说。
3
想思豆包厢,成为杜大浩和马爽的爱巢是在两周前开始的。
杜大浩醉熏熏走进红蜘蛛夜总会,保安员小安认识市刑警支队的杜大浩科长。他说:“杜科,来玩。”
“小兄弟,给哥们找个好包厢,再找一个……懂吗?”杜大浩舌头发硬,搂住小安的肩膀,表示亲近:“给哥安排好。”
小安不敢得罪刑警队的人,扶杜大浩到相思豆包厢:“杜科,我去叫小姐陪你!”
“靓点的,呵!”杜大浩坐在沙发上,“小安,可别唬弄我呀!”
“杜科,保你满意。”保安小安出去。他向女领班马爽说明了情况,她向当值的沈放副经理报告。
“刑警?”沈放狐疑,他对马爽说,“你亲自去照料一下,呆会儿我再告诉你如何安排。”
“哎!”
马爽离开后,沈放给总经理尚俐莉打了电话,她立即给公安局那个“内线”打电话询问,得到答复是“公安今晚没行动”。公安“内线”特别提醒:杜大浩是刑警队业务尖子,有许多荣誉称号,对他格外注意,观察他入酒店有无其它目的。沈放吩咐叫静的女孩:“相思豆包厢的客人很特殊,你要本事……”
“本事”二字静女孩理解透彻,她年岁不大,在酒店歌厅混了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嫖客,对她不感兴趣的几乎没有。她临进相思豆包厢前,认真化了妆,扑了玫瑰香型香水,浅粉色的身躯如一朵玫瑰花飘进相思豆,直接坐在杜大浩的身旁:“对不起大哥,让你久等啦。”
杜大浩伸出二拇指,拨开垂在她脸颊间一绺带勾的金发:“你叫什么?”
“干我们这一行的,说真名你也不会相信,大哥,愿意的话就叫我猫吧!”静起身坐在他的腿上,玉臂勾住他的脖子:“我是一只小乖猫,任大哥耍喽!”
“猫,你为什么不是只小兔子?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又吃萝卜又吃菜……你该是只小兔子。”
“大哥,小白兔在这……”她用乳房压住他的鼻尖,怂恿道:“小兔子要你亲一下,它很渴望。”
杜大浩鼻尖感到柔软的东西在砰砰跳,一股奶香扑来……她完全将他的头搂进怀里,胸部磨蹭他的脸部,她说她一接触男人就浑身发软,就要躺下。他放下她,她顺势躺在长条沙发上,裙子掀到腰部以上,黑色的小裤头也被她撕扯下来……她近乎哀求:大哥,大哥呀……
杜大浩说:“我喝酒啦,喝酒就不行。”
静半裸的躯体激动在沙发上,不能像她名字那样的安静,她两只手不停地在自己前胸处运动。她焦灼地说:“你不做,我就要死啦!”
杜大浩理由道:“我说我喝酒了……”
静等待一些时候,重新包裹好自己,她遇见过一些喝酒后的男人,他拥你抱你抚摸你,动起真格的,他对他渴望的东西竟软弱无力。有个男人情急之下竟哭了。她将杜大浩列入此种酒后不行男人的行列,她说:“我给你按按摩摩,放松一下,什么时候行了,我们再做。”
杜大浩平躺在沙发上,静骑在他的身上,开始按摩,当她的手滑下他的左腋下处时,惊叫一声:“啊!是啥?”
他掏出那沉甸的铁器,随手丢在茶几上。
“枪,你有枪?!”静猛然跳到地上,蜷局在墙角,瑟瑟发抖,细密的汗珠亮在额头上,连声说:“放过我吧,大哥放过我。”
一支枪把她吓成这样,她肯定受过枪的惊吓、威胁、创伤。
杜大浩走过去扶她,她死活不肯起来,胡言乱语道:“别杀我,大哥别杀我!”
“谁要杀你?”杜大浩追问。
静忽地站起身,推开杜大浩,夺门逃走。
杜大浩收起枪,准备去追静,被风韵卓约的马爽拦住:“大浩兄,让她安静一会吧,她受的刺激太多太多,我来陪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杜大浩重又坐下来。陌生女孩直呼他的真名,他觉得蹊跷。
“我不先回答这个问题。”马爽点了一支烟。叼烟吸烟的姿势,尤其是她的目光,让杜大浩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是高傲、是冷峻,是拷问,是鄙视,好像都有;她的目光又好像在燃烧着的一团火,是情欲之火?不对,不对,显然是怒火烈焰;特别是她的目光扫过他左腋放枪部位的一刹那,恨不得将自己烧成灰。这种蛛丝马迹的信息,只有多年刑警工作的杜大浩能察觉到,他深感到这个风尘女孩极不简单。“必需要征服她。”他在心里说。她说:“你到这里找女孩,想放松放松。”她萧洒地弹下烟灰,“你看我怎么样,能让你放松吗?”
马爽包裹得很严实,像似置身在庄重场合里。可是,酒店小姐靠裸露刺激男人的感官呀!他说:“你如此穿戴会使男人放松吗?”
“我觉得男人想看他不容易看到的东西,也想得到他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马爽讲起她的理论:“假若女孩的乳房像鼻子一样在外裸露,就不会有那么多男人疯狂去想见到它,假若……”她又假若了女孩一个隐秘处,说什么与肚脐眼儿、耳朵眼儿没有区别。总之,遮掩使不该神秘的东西变得神秘。她说,“骂坐台小姐最狠,恰恰是与她睡过觉的男人。究其原因,还不是轻易让那些男人得手。”
“因此,你就……”
“不,我干这行能不与人上床吗?我希望同我上床的男人,记住的不是我的肉体形状、方法技巧、呻呤、喊叫。而且切记,获得女孩身,应先获得她的心。”
“照你的方式,你在酒店肯定挣不到钱,挣不到大钱。”
“错啦,我毫不夸海口,在红蜘蛛夜总会小姐中,我应算是挣钱最多的。”马爽从坤包里取出一盒女士香烟打开,抖出一支,用嘴叼住抽出,点燃后,说:“我的穿着只是不随众罢了,大家都裸,我就不想裸。这也是我的一种品格、品味吧!”
“充其量是风格,够不上品味、品格!”
“风格。随你怎么说好啦。”她说,“你到这里,总不是来专门听坐台小姐讲出卖青春色相理论的吧。我们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我面对一个包装得如坐公共汽车乘客的人,能想做点什么。”
“在一个渴望女人的男人面前,任何包裹都是起不到遮蔽作用的,其实他把女人什么都看到了。”马爽忽生感慨,她提议:“我们喝点什么?”
“酒。”
“酒!”
相思豆包厢里,没有一点南国的味道,大幅壁画是西方一对肌肤相亲而卧的男女。如果说有浪漫处,女人深深的肚脐眼里,插一朵黄玫瑰。一句古诗“愿君多采撷”写在壁画的一角,显得不伦不类。满包厢寻找,与想思有关或者象征相思的东西,还可以找到一样:两盏壁灯,豆形红色灯罩,倒像两颗饱满而鲜活的红豆。
红豆将柔和的光线洒下,两只高脚杯中白酒漾溢红光。他们全进入微醉状态。他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没完全打开的时候,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喝,我们喝酒。”马爽说。
他从女孩的表情里,明白打开的全部含意。如果可能就永远别打开,哪怕那里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我是一个百叶窗,拉绳就在你的手里,什么时候打开,你随便。”女孩涵蓄地接近那个不可回避的包厢主题。
“拉绳断了,断了。”杜大浩尽量表现出酒醉。
“绳子断了,我们就等待风吧!”女孩诗意地说,“我们等风!”
等风的日子里,马爽约杜大浩几次。只一次在一家叫雨浓的咖啡屋,多次都在红蜘蛛夜总会的相思豆包厢。他们出双入对来往红蜘蛛夜总会,正被一双眼睛盯着,在即将发生的一幕前,马爽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她决定今天完打开自己,征服这个男人,成为一颗男人相思的红豆!
4
王力伟数着包厢的名子:情人岛、紫云阁、金海岸……相思豆包厢前,他敲门没人应,直接推门不开,叫喊:“开门!”
“杜大浩!”程影也喊。
许久,杜大浩打开门,王力伟、程影一起闯进来。
沙发上的马爽双手捋下头发,平静地对杜大浩说:“你的朋友吧,大家一起玩。”
愣在一旁的杜大浩刚要开口,咽回要说的话。程影一步步朝他走去,伸手将他慌乱系错位的纽扣重新系好,说:“大浩,不打扰你啦,力伟,咱们走!”
王力伟愤怒地瞪一眼杜大浩,随程影离开红蜘蛛夜总会。一路上,程影一直落泪,车到她家,她说声“谢谢”便跑上楼去。
离开程影家,王力伟精力分散,脑子里塞满相思豆包厢场景,他清楚地发现搭在沙发上的一件乳罩,肉色的,这类东西离开女人躯体可以想象叫门许久才开,一男一女在包厢里干什么。程影毕竟读过大学有涵养,她已看见那件东西,却没火没恼,还去给他系扣子……杜大浩觉得不可思议。
“嚓!”一辆脚蹬人力车让王力伟从后面给顶翻,好在车上没载客,甩出去的车夫连滚带爬地起来,毫毛未损,他宽容又很幽默:“没事儿,走吧,走吧,你让我试了一把镜头,将来挑了车,当特技演员去。”
王力伟向人力车夫道了歉,早早收车。
家里没人,没有医生眼光注视,他倒自由了。取出一包烟,在客厅里放量抽,脑子很乱,心很烦。可以理解,即使大岗市人全堕落,他都不在乎,只是杜大浩,他不能不在乎。
一个下午时间在一盒石林烟燃烧中悄然过去。妻子杜芳带儿子珂下班回来,她闻到刺鼻的味道,咳嗽两声,责备道:“你说过不在客厅吸烟,你……”她见丈夫的脸生长苦菜,问:“怎么啦,感觉哪不好?”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没劲儿。”他不准备告诉她实情,并非打算长久地瞒下去,到该告诉她的时候一定告诉她。
“什么时候有这样感觉的?四肢没劲儿,还是周身?”做医生的像当编辑的一样见到文章就自觉地找错字别字。她说,“明天我休班,陪你去医院化验化验肝功,出租车什么人都拉,容易感染疾病。”
他不愿同妻子讨论什么疾病问题,推说带珂到楼下去玩,小区花坛里鲜花引来不少蝴蝶,珂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蝴蝶。
“看蝴蝶,爸爸真伟大!”珂是马屁精,他拍起父亲的马屁。
“力伟,”妻子又叮嘱:“二楼的滕大爷肝不好,他成天没事,准在花坛旁坐着,看好珂别接触他。”
王力伟终于离开了医生的视野,领珂到花坛前,真有一只空椅子,也就是妻子说的滕大爷坐的。
滕大爷在小区居民中地位极高,左手腕让日本鬼子三八大盖枪打碎,解放后政府给这位老抗日战士装了只假手。小区有段时间因地下供水管道老化停水数日,居民找了几次无人管,滕大爷拄上嵌着飞机机关枪弹壳的藤木拐杖,踢开市自来水公司经理室的门,将假手像拧大萝缨子一般揪下,啪!扔在女经理面前,直眉瞪眼道:“你再不给我们的楼送水,我可要把这假手砸碎,让市长重新给我装上。”
自来水公司女经理咋舌,她只听说过日本鬼子,根本没见过日本鬼子,让日本鬼打断一只手的八路她可不敢惹。他说:“您老人家息怒,我今天亲自带人去修。”……
滕大爷成为小区居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物,邻里敬重他还有一个原因,他的老伴是地道的日本人。据说当年日本投降撤回国内前夕,带不走的家属,要通通为天皇尽忠——杀掉,宪兵队长的女儿让他给窝藏起来,才免遭杀戮,后来她就嫁给滕大爷。日本女人与楼上楼下、小区居民相处很好。王力伟今天望着那把空椅子,心情与往日不一样,滕大爷是程影的亲舅舅。
珂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自然界的蝴蝶,掏心里话向它倾诉:我有好多好多的朋友,有警长、大灰狼,还有我大舅,我大舅是警察。
凉亭子里有伙儿下象棋的,两人对弈,八九个人围观。王力伟没哪个兴趣,在花坛的水泥池子边坐下来,看着珂。儿子和蝴蝶在一起的情景,将他带回自己孩童时代那连脊砖平房大院,一栋九间,是造纸厂的家属房。大浩家住三间,因他爸是纸浆车间主任,李婷父亲是纸库保管员住两间。王力伟从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他父亲因工伤亡,一次原料场——储存造纸用料苇子的地方失火,救火中死亡,他家也住两间。
关上大院那扇由木条钉的大门,王、杜、李三家就像一家人。大人间的友好,直接影响到子女们,王力伟、杜大浩、李婷一起在六马路小学读书,他们俩小哥哥似的呵护“小精品人”李婷,她长得又瘦又小,真正发育身体还是她考上省警校。
“王妈妈真心喜欢我。”若干年后李婷回忆说。
在她的记忆中,她的小辫子一周梳一个样式,一根、两根、四根,一直到十几根,都是王力伟母亲亲手梳的。她用绫子系出各种图形,于是李婷的头上落着蜻蜓呀!蝴蝶呀什么的。
王力伟记得母亲会吹箫。吃完晚饭,大家坐在院子里,种满芨芨草、爬山虎的花圃旁,李婷总是抢先把自己的矬凳摆在一干朽的榆树墩前,王力伟的母亲总是坐在树墩上吹箫。
箫声悠悠,将月亮牵出。每每见到月下吹箫的情景,杜大浩的爸爸对妻子说:“有相当的,给力伟他妈妈介绍一个人。”
妻子叹息道:“她命够苦的,孤孤零零,又那样好的岁数呦!”
王力伟成为孤儿是在1979年他九岁那年冬天,母亲卧轨自杀。他当时还不懂“捉奸”这个词的含义,母亲在造纸厂苇子垛里同一名热恋之中的男工被捉了奸,她觉得无颜回到大院,穿着一身劳动服卧轨的……九岁的孩子无法生活,杜大浩的父母抚养了王力伟。
王家原来的老屋变成王力伟和杜大浩卧室的时候,有个小女孩常糗在屋里不走,有时就睡在他俩的中间,这就是小他俩三岁的杜芳。在这个时期,或者稍晚几年,另一个女孩的眼睛注视王家老屋。注视中瘦小的身躯春天柳条般地茸出毛毛狗——喜欢异性。这个在十三岁因初潮而吓哭的女孩,在十六岁时的特殊情况下,将身子暴露给那个男孩,就是她后来的丈夫杜大浩。
八十年代的大岗市二十中学,为弥补教学经费不足,学校让学生义务交十捆草,卖掉这些草再买教具、添置桌椅什么的。去西郊水库的北山间草地割草,是李婷主张的。本来说好他们三人一同去割草,学校忽然通知王力伟集训,他是校篮球队中锋,他没去,李婷拿起月牙镰,对杜大浩说:“咱们走。”
离城很远的地方,蒿草茂盛起来,杜大浩始终离她很近,暗中保护她。青草没棵的,别有什么坏人。
“妈呀!”李婷突然惊叫一声,接着是哭喊:“大浩,四脚蛇钻我裤子里啦。”
他见她用手胡乱在裤子深处抓捏,根本抓不到那个四脚蛇,她呜呜直哭。急中生智,他伸手解开她的腰带。裤子掉在膝盖下,可四脚蛇钻进她紧腿的裤衩里,他顾不得许多,拉下她的裤头,四脚蛇逃走了,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画面展现面前,惊大了他的眼睛。
从惊吓缓过神来的李婷,慌张朝上提裤衩,她说:“你都看见了。”
“我?”他羞涩地闭上眼睛。
“妈说,第一个看见女孩身子的男孩,长大就得嫁给他。”李婷系好裤子说。
那次割草偶然的事件从中帮了杜大浩的忙,以及在三人长大后,面对她都爱的两个男孩选择时,杜大浩的目光使她周身滚烫,他曾见过自己的身子……杜大浩长相无法与王力伟相比,这一点连杜大浩自己也承认……
“力伟,带珂回来吃饭!”妻子杜芳声音从卫生间窄小窗口传出,花坛斜对着自家的卫生间。
5
红星阀门厂姜雨田厂长一家被杀案,这是大岗继缉毒警察李婷、黄宁被杀后,与“8.11劫案”几乎同时发生的又一恶性案件。大岗警方成立了由市刑警支队和岗东区分局刑警参加的专案组,赵春玲任组长,由她指挥破案。
凶手为何杀害姜雨田一家呢?是仇是怨,还是图财害命?
姜雨田搬进新楼,那幢楼尚未有一个进户。他家的油漆也没干透,睡觉前仍需通风。晚饭时,他打开门,和窗户形成穿堂风。
小保姆盛汤时发现一粗壮大汉出现在门口,她一下就惊呆了,来人抖开风衣的姿势很潇洒,一支黑洞洞枪管对准饭桌,枪响时姜雨田还朝嘴里边填块馒头……四个人毫不知情,便成为冤死鬼。
开枪人将发烫的枪管裹进风衣里,走到餐桌前,舀了一勺鸡汤滋味地喝下,而后瞧一眼四位死者,关上门下楼。
在二楼缓台遇到一楼装潢的住户,他手还拎着刮大白用的胶皮抹子,肥胖的身躯塞满楼口,问:“楼上好像谁家放爆竹。”
杀手朝楼上望望,竟说:“我听是枪响。”说罢下楼去,从肥肉旁边挤过去。
胖男人转身下楼,望着穿风衣的人走出小区后,立即回屋给110打电话,说:“四楼有枪声,我见到了杀手。”
“你肯定?”110警察问。
“是的,我闻到了穿风衣人身上有枪药味。”胖男人说,“他戴着口罩墨镜。”
胖男人一点都没想像,实实在在嗅到从风衣里散出的枪药味,杀手在新楼前要了辆出租车,女司机的鼻子很灵敏,她说:“你身上有股怪味。带什么啦?”
杀手朝后边挪了挪身子,离司机远一点后,他说:“我的胃肠不好,吃了不少怪味豆,产气。”……
“请详细说说那人的长相……”赵春玲对女司机说。
“他戴着口罩、墨镜。”女司机回忆最后的细节,穿风衣的男人在三角广场下了车。
两位目击者都没看清杀手的长相,只弄清杀手身高1。80米以上,操大岗口音。在五百多万人口的城市寻找一个身高1。80米,操大岗口音的男人,不啻大海捞针。专案组决定暂放下查找凶手,围绕姜雨田的社会关系,继续展开调查……
城北间草地已不是野百合花盛开的季节,王力伟连续三天傍晚开车到这里。
山间那墩矮柳还在,只是粗壮了,苍老了。当年两只沙鸡藏在里面,突然飞起,吓白李婷的脸,那时柳很矮很嫩。岁月啊,使多少生命的躯干斑驳弯枯,新绿从朽败年轮中透出,更显得悲怆而沧桑。一棵树同一个人一样,能有多少个最美好的早晨,一个一生所爱的女孩珍藏心中,也就珍藏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早晨。那时候湿漉漉的露水打湿裤角,李婷的裤角沾满夏季里成熟草籽。这是一次难得的表白、示爱机会,倘若在这个早晨一双眼睛向另一双眼睛凝望,将会在爱的角逐中出现另一种结局,因那双眼睛需要更直接的表白。
黄花甸子长满野韭菜,城里有人怀念它,塑料大棚的韭菜越吃越没韭菜味。李婷说:“我妈想吃野韭菜,明天早晨你帮我到黄花甸子采韭菜。”采韭菜是她对他的一次美妙安排,她给他这个更直接表白机会。她希望自己仍然是他情书中的形象,用文字叙述的火辣辣语言渴望他当面表白出来,别像浮云一样飘忽,要雨似地淋漓落下。
高三这一年,他们三人仍然同在市第一中学,分别编在三个班里,造纸厂的家属房拆迁了,拔地而起一家超市,原居民分别安置其它住处。李婷家搬到城东南方向,杜大浩和王力伟楼上楼下。有一桩不幸往事,发生在动迁的前一年:大浩父亲、母亲死于一场车祸。
搬进新楼,杜大浩和妹妹住楼上,王力伟住楼下。杜家两位老人罹难,王力伟从一个群体中分离出来,独立撑门过日子。已长成大姑娘的杜芳,楼上楼下照顾两个哥哥,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摆在王力伟面前,杜芳表现出对他爱慕,可他的心里,牢固着李婷。他还清楚,杜大浩也在追求她,和对自己有恩的杜家人争夺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错综复杂的情感刀子一样割削自己。
“我心里有一棵爱的小树再成长!”王力伟在给李婷的情书上写到。这是他的第一封情书,交给她后他在动荡不安的两天中,盼望李婷出现,又怕她出现。她电话中说:“我妈想吃野韭菜……”
黄花甸子的晨光飘洒中,他用挚爱的目光抚摸了沾着湿漉漉夏天成熟草籽的裤脚,他说:“你腿肚子好像刮破了。”
“锉刀草割了一下。”她朝上抻下裤角,说。
“割了一下”已是很好开端,谈锉刀草划伤,不需绕道便可进入实质性的谈话,把情书中的话重复一下,这并不难。何况她两根手指在轻抚一处割伤的血口,这本来就是最好的谈话切入点。
许久,湿湿的晨风中发出很低的声音:“我们采韭菜吧!”
这个季节韭菜大部分已经老了,拔出莛儿,不久的日子里,就要开出白花。鲜嫩的韭菜很难找到,他们整整找了一个早晨,直到露珠从草叶上消失,她说:“我们回去吧!”
王力伟常带着茫然去回忆那湿漉漉的早晨,一个十年前的期待,一直在期待——她始终没提那封情书,可是一种期待仍然沿着十年前采韭菜的路延伸,有时那个早晨回想起来十分虚幻,睫毛沾着露珠的目光注视自己,她希望我对她说什么?
“我决定退出了。”王力伟对杜大浩表这个态时他们都在大学读书,杜大浩和李婷上警校,王力伟学化工专业。暑假里,他们相约来到城北山间,野韭菜已沉甸了种子。山间草地此季节已没有野百合花,她仍然在荒芜与空旷中寻找。
阳光从蒿草缝隙中泻出下来,光柱杂乱两张脸,他们彼此猜出所思所想,那个谁都不愿最先切入但最终必须切入的话题。杜大浩与他过去岁月里——孩提、少年来黄花甸子动作习惯毫无二致,折根蒿草,黄蒿或柳蒿,折成一定长度,用牙齿一点一点啃去外皮,剥去皮的蒿子杆,洁净而新鲜,他的身旁堆了蒿子的残体。在剥蒿子杆中,他见到一个女孩突然在蒿草中成长,朝他粲然一笑,于是他情不自禁奔过去,女孩像一只风筝飘飞,他紧紧追去,他感到追赶风筝的幸福,喊道:“我爱你!”风筝飘着穿过片片白云……有一次在警校的操场上,他对她道:“你是一片云!”她极目天空,果真有一片白云在飘,几双翅膀盘旋云端,她说:“我见到两只燕子,它们在追一片云。”
“我相信只有一只燕子能追到。”他说。
“云不一定这么想。”……
“百合花!”李婷的喊声从荒草中飘出。杜大浩嘴停住剥蒿子皮,脸上出现了迷惑神色:“这个季节?”
王力伟泥塑在一墩矬柳旁,胳臂抱着双腿,头贴在膝盖上,像一只蜷曲的刺猬,将自己身子往夏季里沉得更深,依稀回想起很久以前大院里的情景。但很难回忆清楚是怎样进入那个话题的:“假如日本鬼子让你交出大浩和力伟其中一个,交出哪个呢?”杜大浩母亲毫不迟疑地说:“交出大浩!”为什么?她说:“力伟是没爹没娘的苦命孩子。”杜家将自己养大,没机会报答两位老人的恩情。记得杜妈妈说过,将来娶李婷做儿媳妇,多好啊!于情于理,自己该风格,给大浩机会。这样选择,对王力伟来说近乎残酷。因此,他情绪相当低落,纸似的尽量把自己揉团很小。
李婷弄到一朵很稀有的野百合花,捧着来到他们两人面前,一会儿放他的鼻前,一会又放他的鼻前,与当年无猜岁月中没什么两样。
那个大学暑期的夏日山间草地在他表明“我决定退出”后被他赶得很遥远,有时它像一只蜜蜂跟他而来,他轰赶它,它不走,他便极力轰赶……王力伟近日来山间草地,就是对那大学暑期山间草地的寻找。倘若找到那个时刻,他想重新选择一次,说:“我坚决追下去。”追下去的结局,也许徒劳无果,但他不会像今天这样后悔。
一个割牧草的人突然走近,王力伟像一只草叶间惊起的飞虫,慌然站起,准备逃走。来人手握的镰刀锋刃在晚霞中闪烁血光。来人说:“我注意你半天啦。”他握刀的胳膊随着镰刀朝白色出租车指去:“我以为你是偷车贼。现在看不像,偷了车不能不跑呆坐着等警察来抓。喂,有火吗,我抽支烟。”
王力伟掏出打火机扔给割草人。
割草人自卷支纸烟,沉重的声音滑出胸膛:“我侄女死啦,她也是开出租车的。”
“开出租车?”王力伟心里一激凌,他一下想到因遭抢劫、强暴而自杀的女司机高露雨,他问:“你姓高?”
“我不姓高,我媳妇姓高。”割草人忧伤地怅望一眼荒草甸子:“据说她的车就停在你停车的地方,那确实有堆玻璃纤维。”他吸口烟,待烟在肺部循环一下,继续说:“放牛的人看见一辆红色轿车,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因为他们倒在地上,牛倌误认为又是城市情男情女,到这无人眼目的地方做那事……”
王力伟明白割草人在说什么,他端坐一旁听一个陌生人向他叙述一桩不幸的事件。
“牛倌把事情想得坏些就好啦,他觉得城里太拥挤,到乡村野地干那事的人不少。”割草人艾怨地陈述。
一种情景在王力伟内心展开,像打开缠卷着的画轴:劫匪将女司机高露雨威逼下车,按倒在地上……那个女孩的呼救声急促、绝望,他听到心颤抖不已,隐隐约约可见鲜血洇红一片肮脏土地。
“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在这一带守候多天,其实我家不用草。”他移动坐在屁股底下的镰刀,又点燃一支纸烟,这次没有向王力伟借火,他用前一支烟头残火点燃后一支纸烟,悲伤地说:“侄女——她没了,可苦了我那残疾侄儿。”
王力伟离开黄花甸子时回望一眼,见一个握镰刀的身影隐进蒿草丛,像一只隐藏青纱帐里等候兔子出现的狐狸。他开车进城,远远见有交警设的路卡,还有全副武装的武警配合。
交警示意王力伟靠边停车接受检查,交警:“驾驶证、行车证……”
王力伟一一递给警察,警察反复对照证件上的照片,确定无误后将证件还给他。然后让他打开后备箱,检查后放行。
车到城里,他问一个熟人怎么满街警察?熟人告诉他:“抓罪犯!听说罪犯胳臂纹一匹狼。”
王力伟开车回家,打开防盗门见儿子珂站在面前,端着一把塑料枪,见是父亲他放下武器扑过来:“爸!”
“珂,你妈呢?”王力伟从珂有点委屈、害怕的样子,猜出是妻子杜芳把儿子锁在家里。
“妈去找大舅。”珂说。
妻子不会是听到杜大浩和出台小姐混在一起的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卧底:中国首例公安局长被杀案更新,第二章 “猎鸟”行动绝密进行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