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冷空气中静静抽了根烟,旁边的人递上他的手机,说有几个未接来电,骆连这才打开手机。
虞一一共给他发了三条信息,两通未接来电。
骆连将烟蒂扔掉,然后回拨了回去。
他静静地站在夜色中,侧脸映着微光,有着雕刻石像般的质感,冰冷又疏远。但当他沉默聆听着电话那头的电子音,等待着时,眼神又不经意地泄露出一丝温柔。
虞一没有接电话。
骆连回复了他的信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揣了回去。
旁边手下的人已经在旁边静候多时,见骆连动了,于是恭恭敬敬开了车门。骆连躬身钻到后座中,有人为他关上门,然后车便慢慢地启动了。
一路上的路灯向后飞快地略去,在他脸上打下一道又一道的光影。
司机从后视镜中窥探骆家小少爷的容颜,心中感叹,骆连身上的气质,与他们家头顶上那二位截然不同。他坐在车中,也全然没有一副主人应有的架势。他看似冷漠,疏远,实际上却有着富贵人家不该有的烟火气息。
是的,烟火气。这与那种早就事故,早就磨平棱角,上袖善舞的富贵人家不同。他们张口闭口就是股市,就是生意,他们用金钱的领域将其他人隔离在外。ωωω.χΙυΜЬ.Cǒm
骆连的隔离,则是内心安静的沉淀,以物喜,以己悲,平和安静,却又有棱有角。
还差十分钟指针到达十一点时,骆连回到了家。
房间里没开灯,漆黑一片。虞一的吉他撂在沙发上,旁边还有几张光碟。
茶几上却还给骆连留了叫来的外卖,也同样用保鲜膜蒙着。桌上还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么么哒。
骆连轻轻拿起那张纸条,笑了。
他向房间寻去,最终在虞一自己的新房间里找到了他。虞一趴在电脑上,似乎是睡着了,被子盖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夹在身下。床头暖黄色的台灯开着,还有一杯没有凉下去的柚子茶。
摄影棚一样的公寓家中,什么时候竟然有了柚子茶,连骆连都不知道。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虞一的发,然后给他重新盖好了被子,掩着门出去了。
骆连并没有去睡,他在阳台上,又静静地抽了一支烟,想着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不知不觉,骆连来到了存放胶片的房间。修长的手指在排成册的收藏夹脊上一划而过,最终停留在非常靠前的,一册已经落了灰的收藏册前。
他抽出那本收藏册,上边俨然写着,二零零一至二零零六,家。
翻开收藏夹,里面一张张夹着的都是清澈的底片,有紫色黑白胶的,有赭色彩色胶的。每一张透明的夹层,都收纳了一卷胶片,三十六张。一本下来,怎么也有一百来页,竟然有一百卷底片。
骆连抽出其中一条底片,对着微弱的光线看去。胶片中的人比现在要年轻,笑容定格,依旧那么清晰,澄澈。骆连仿佛能听到自己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
虞一是凌晨五点钟左右醒来的。
迷迷糊糊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完不知不觉已经睡了过去。电脑已经没有电了,而放在一旁的手机也只剩下百分之几的点。
虞一给手机充了电,发现骆连做完回复了他的消息,手机上还有未接来电。
想起昨天骆连一直没回来,他还有些担心今天那些消息给骆连造成了什么负面影响,当即就想去找骆连。
五点钟的天,地平线都还没有亮起来的迹象,路灯也还亮着,空气中雾蒙蒙的,像有一层看不清的沙。而透着漆黑的夜色,已经能隐约听到楼下路边小贩的叫卖声。
虞一忽然觉得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充满着无限的安全感。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敲骆连的门,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想来骆连应该还没有醒。
因为实在睡不着,又刚好有些饿了,虞一换了衣服,到楼下买了早餐。做完这一切,他在路边抽了一根烟,看着还是有些黑但已经开始发亮的天色,他上去又换了一套衣服,开始一天的晨跑。
凌晨晨跑这件事,他有多久没有做过了?
回忆最多的,总是小时候那些操场上的时光。学生们在清晨的蒙蒙雾气中大声喊着口号,还有青春洋溢的笑骂声。自从大学毕业后,虞一为了工作和创作,通宵是经常的事,作息极其不规律,更不要说晨跑。
但此时此刻,他竟然感到了久违的气息。那是一天清晨才会有的气息,万物苏醒,而空气还在静谧的氛围中。
在外面活动了近一个小时,然后虞一给骆连买了早餐,决定今天给他一个惊喜——自己偶尔也是会起得比他早。
他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在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听到一侧簌簌的动静,当即绷紧了神经。
自从李晟军的事后,虞一在这方面总是会多注意一些。即使一个人平时出门,也会多长个心眼。他本来不是天生胆大得人,所以凡事只能用小心谨慎来预防。
果不其然,一会儿,树影又晃动起来,里面的动静甚至更大。虞一拎着早餐推开几步,盯着小树林深处,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一声非常微弱地猫叫。
夜猫?
观察片刻,虞一又走进了一些。似乎是他的步伐惊动了藏在树叶背后的猫,树影又晃动得更厉害了。
就这样,一人一猫,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相对峙了片刻。
最终是虞一放下了警戒,因为,在一片黑暗中,他隐隐约约的,的确看到了那只猫的轮廓。
准确地说,是那双亮得发光的猫眼。
走近一些观察,他发现那是一只狸花猫,看上去很小,非常单薄。预估的话,最多是一个月大的样子,皮毛肮脏杂乱,看上去狼狈不堪。
对方似乎十分忌惮虞一的举动,显然是十分害怕的,但很奇怪的是,即使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却并没有逃跑的意思。
虞一不禁又凑近了一些。
打着手机的灯光,他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受伤很严重的狸花猫。它的确看上去只有一个多月的大小,但是整条后腿上面都是血迹。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虞一当时就觉得心脏被刺了一下似的,他小心地试探,花费了一点时间,让猫感受到他并没有恶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把那只小猫从草丛中抱了出来。或许是牵扯到伤口的原因,也可能是害怕,小猫被抱出来之后一直咪咪叫个不停。虞一这才发现,这只猫身上的伤口,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暂时安抚了小猫的情绪,摸着它肮脏的后颈毛,然后飞快用手机查询了一下这附近的宠物医院。
但遗憾的是,这附近的宠物医院几乎都要到八点才开门,这会儿太早了,天才亮了一半,根本没有开门的地方。
隐约想起来,骆连家中是有急救箱的,不管怎么说,虞一打算先把小猫带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再给它吃点东西。
回去之后,虞一也没顾上先洗澡,把给骆连买的早餐放在茶几上,就自顾抱着猫去了洗手间。
小猫还是有些怯生,虽然挣扎得力度很小,可显然是不断想挣脱出去。因为伤口严重,也害怕,一路上咪咪个不停,听得虞一的心都要碎了。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哄着小猫来到卫生间,然后将它放在洗手池中,飞快到自己的卧室去找急救箱。
回来后,小猫还乖乖地卧在水池中叫唤,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虞一,浑身轻微地发着抖。
虞一拨开它的毛发,发现是后腿被什么动物,也许是狗之类的咬伤了。但是因为是野猫,又很小,没有人处理,很快伤口已经发炎发脓了。虞一简单地用碘酒和清水处理了一下,又把伤口周围因为血污打结的毛减掉了。
做完这一切,小猫看上去还是疼,虞一没有办法,只能一下下顺着它的毛。不能给他洗澡,就把在楼下买的猫粮还有牛奶热了一下,捡了只小碗,放在小猫面前。
刚开始小猫很谨慎地用鼻子闻了闻,又望着虞一叫唤。不一会儿,就凑到碗里吃了起来。
虞一见它没事了,就飞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套睡衣。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把骆连的早餐又热了一下。
骆连从房间里出来后,听到了一声猫叫。
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虞一正坐在房间里,小猫放在腿上,一点点抚摸着他。
“早啊。”虞一大方地给骆连展示了下怀里的猫,“楼下捡到的,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等下我带他到宠物医院看一下……啊,对了,给你买了早餐,在桌子上,还热着,你先去吃吧。”
骆连点了点头,目光在猫身上转了一圈就收回来了:“昨天晚上……”
“你跟你家里人去见面了吧?我知道,私事私事。”虞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就是有点担心,昨天那个新闻……”
“不好意思。”骆连抿了抿唇,“新闻?”
“啊,没看到就算了。”虞一摆了摆手,“你赶紧吃早饭吧。看你这装扮,今天又要出去?”
“还是去我父亲那一趟。”骆连扶着门框想了想,然后揉了揉太阳穴,“你是不是说娱乐新闻?”
虞一低头撸猫,心想,果然看到了啊……
“我爸看到了。”
哦,原来不是他,是他爸——等等,啥?
虞一瞪大了眼:“他,他还是看到了?”
“你猜到了?”骆连挑了挑眉。
“这是我最担心的状况。”虞一捏着鼻梁,很是苦恼。
如果骆连的父亲真的问起这件事,连虞一都不知道他自己期待的是怎么样的回答。普遍来说,一般人都会拒不承认,反正是娱乐花边新闻,道理总是在媒体那一边。
问题就在于,按照骆连的性格……
“哦,事实啊。”骆连说。
“所以你昨天该不会就是这么跟你爸说的吧?”虞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能夹死蚊子,“你就这么突然出柜了?”
“算是吧。”骆连走到虞一身边坐下,“其实他从小,不管我做什么他也不会觉得大惊小怪。”
听起来语气里真是寂寞。
虞一不禁放软了身体,甚至微微地向骆连的角度倾斜身体,不知不觉倚靠着他:“昨天的见面怎么样?我想他来见你,也许是个好的开端。”
这一次骆连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来见我,是我希望我回去。”
“回去?”虞一瞪大眼。
“嗯,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每年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回到家里,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定居这里。”
“半离家出走?”
“这么说也没错。”
“看来刚开始你父亲并不同意。”
“从来没同意过。”
虞一还想说话,骆连却已经站起身:“你吃过了?”
“刚才楼下的时候就吃了。”
骆连点点头:“我等下还要出门,晚上不一定回来吃早餐。”
“知道啦,我等下也要出门的。”
骆连走后,虞一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怀里的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叫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静静地睡着了。它幼小的身体一起一伏,仿佛希望有谁人来保护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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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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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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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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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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