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的李照域带着从燕京一起过来的老弱妇孺们,如今正被关内的宗亲们阻挡在山海关前。
“父王!父王!父王救我!父王——我不想死啊——!父王!!!”
之前被李照域送到辽东当质子的世子李千章,此时正被白山王李涌五花大绑地吊在城门楼上。
“摄政王,世子爷可是您的独苗儿,您可想清楚咯,您要是想让百姓进入山海关,那我们就只能把世子扔下去还给您了~”
李涌站在城墙上,朝着下面执意要求让百姓进城避难的李照域喊着话,大言不惭。
辽东的宗亲们非常清楚,百姓们是大燕的子民,进来是避难,可以收容,还能彰显宗亲们的贤良。
但是李照域跟李千章乃是皇室近支,收留了他们,那他们进来以后谁是老大?
是宗亲们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宗亲们的?
况且,叫他们进来也无异于和如日中天的大夏对着干,怎么算都划不来。
辽东一向仗着山海关天堑偏安一隅,从来不想惹什么劳民伤财的战乱之祸。
所以李照域绝不能进来,进来,也得死!
李照域老谋深算,焉能不知这一点?
但身为大燕的摄政王,保护子民乃是天职。
他不想,也不会以一城的妇孺百姓换一个不成器的世子一条命,哪怕,那是他的亲儿子……
“王爷!您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啊!”化妆成百姓的婆罗光“扑通”跪下来抱住李照域的大腿哀求着,“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王爷!”
周边的百姓看着李照域,有些也不免动摇了。
大灾之年,他们既想要一个和平的安居之所,却也不忍心一直庇佑他们的人因此付出断子绝孙的代价……
“就是!王爷!大不了我们再回燕京!和大夏那群王八蛋决一死战!”另一个护送妇孺的男丁也站了出来。
身边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站了出来,也表示要回燕京坚守城池。
寒风中,李照域咬着牙。
他望了一眼城楼上哭嚎不止的李千章,又看了看身边拖家带口、衣不附体的老弱妇孺们,有些妇人怀里的幼童还在哭闹……
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他们携带的口粮也已用尽,现在带着百姓们回燕京,无异于是去送死。
此时如果为了自己的儿子退缩,那眼前的人间惨剧又该如何收场?!
李照域沉默半晌,终是开了口:“太祖开国,仰赖万民顺从归心,如今本王与圣上已无力庇佑子民,自当给他们寻一个可以安身立命之地!白山王也是太祖子孙,想必也与本王一样,深知百姓无辜!本王今日拜请白山王收留大燕子民,从今坚守辽东,延续大燕血脉传承!”
李照域一席话,说的城楼上的李涌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分明就是劝他学太祖仁厚些,同意收留难民,顺道还借机讽刺他偏安一隅割据藩镇!
“既然如此!那本王便成全摄政王的宅心仁厚!将世子送还与你!”m.χIùmЬ.CǒM
说时迟那时快,李涌立刻挥起手中的大刀,砍断吊着李千章的绳索。
就像是从城楼上扔下一头死猪一般,李千章带着生命中最后一声哀嚎,从数十丈高的城楼上掉了下来。
整个大地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瞬间溅起数尺高的尘灰,李千章脑浆迸裂,摔得像一滩肉泥,尸体周围红红黄黄流了一地……
李照域心口一颤,心脏剧烈地收缩了起来,压着他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心头的那口血,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儿子的尸体,紧紧攥着的拳头里,哪怕指甲早都已经掐进了肉里……
百姓们大惊失色,孩童们也吓得哇哇大哭,山海关外一时骚动不安。
李照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拼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哪怕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明明丧子之痛铺天盖地,他却还要完成自己的使命:“白山王!请开城门放百姓进城!”
儿子已经死了,绝不能白死,百姓们必须进城!!!
里涌眼见如此,却还是犹豫着不肯开城门,他怕李照域有兵甲埋伏在周围。
他怕开了城门,只要李照域进了城,那这些带来的百姓们也不会听他白山王的话……
“摄政王,您得证明您不进来,本王才敢收留百姓啊!”李涌一脸兵痞样子,倚着城楼上的墙垛。
城下百姓哗然,各种叫骂之声不绝于耳,都在憎恨城楼上面目可恶的白山王。
婆罗光更是恨不得立时就冲上去把李涌给撕碎!却被强撑着的李照域一把给拉住了。
“婆罗光!不要冲动!你忘了本王的命令了吗?!你入城之后还要保护百姓!不能让他们受白山王的欺辱!你父亲当年救了本王一命,本王答应过他,绝不能让你死!”
婆罗光闻言,恨恨地朝地上砸了一记重拳,却又只能哽咽着点了点头。
李照域拍了拍婆罗光的肩膀,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
只见他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前,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去。
一直到他退出了人群,远远的,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
寒风夹杂着大雪吹来,百姓们冻的缩起了脖子。
山海关的门,也终于吱悠悠地打开了。
百姓们一个个地转过身,先纷纷对着最后面的李照域跪下磕了头,这才都再站起身,恋恋不舍地进了城门。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谁又能说什么呢?……
这样集体沉默式的告别进行了很久……
直到寒风中,只剩了婆罗光一人跪在那里,他不肯,也不忍心离开。
“喂!下面的那个人!快他娘的滚进来!老子要关城门了!”守城的副将朝着婆罗光喊道。
“你怎么还不滚进去?!你若是死了!你让本王到了九泉之下怎么同你父亲交待?!”
李照域被风雪刮的睁不开眼,只能朝着跪地不起的婆罗光吼着威胁他,“你若是再不进去!本王立时便死在你面前!”
婆罗光哭着对李照域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直到城门准备合上的时候,婆罗光才一步一回头地朝城门走去。
不远处的树林里,凤栖梧正死死捏着拳头,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她觉得委屈和不甘,胸中全是怒火与悲愤,她真恨不得踏碎眼前山海关的城门!
好想冲出去抱住自己的外祖父,却被身后的千剑与死士们死死拽住。
“皇后娘娘!此时出去,会叫宗亲们觉得老王爷使诈,他们会射杀老王爷的!”一个死士拼命抱住凤栖梧的大腿哀求道,“百姓们已经进城了!请皇后娘娘再忍一忍!皇上还吩咐属下们带着您和老王爷东渡避难呢!”
凤栖梧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悲愤与怒火,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震落一地松针。
外面,李照域确认所有的百姓都入了山海关,这才默默转身,准备离开。
而城楼上的李涌却已经开始弯弓搭箭,瞄准了逐渐远去的李照域的背影。
李涌歪着嘴,对着身后的副将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肯这么坦然离开,必然还有接应他的人!既然他还有残部,那保不齐日后还能卷土重来!倘或日后东山再起,岂不是会记恨本王今日未让他避难之仇?!还是死人比较安全!”
李照域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树林,隐约看见了树林中藏着的凤栖梧。
看到了外孙女儿,他的脸上也转悲为喜,浮现出了往常的慈爱。
然而下一刻,一支飞来的利箭却从李照域的后背穿胸而出!
殷红血液顺着李照域的衣袍流下来,锋利锃亮的箭头穿出了李照域的前胸。
他那慈爱的嘴角下,慢慢流出了一小股深红而滚烫的热血。
他没有停下,整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小树林的方向挪动着……
他的身后,是星星点点的血渍,在刚刚有了一层薄薄积雪的地上,烫出一串血洞来。
那串淋淋洒洒的血渍,随着李照域越来越沉重踉跄的的步伐,变得更加蜿蜒曲折。
一声惊嚎还未来得及冲出凤栖梧的喉咙,就被千剑一把死死捂进了她的肚子里。
悲痛的嘶嚎转而化作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凤栖梧的脸颊被憋的通红,手脚都被死士们死死拽住,不得动弹。
她不能出声,否则李涌若是派出人来,他们全都得死!
李照域的眼前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身体却还在习惯性地往树林边缘移动。
他的脸上还依旧挂着见到外孙女时的欣喜慈爱,只是,身体渐渐开始发僵了……
他已年过半百,这几年来因操劳国事而变得斑白的鬓角,又被此时夹雪的寒风吹的散落了几缕。
大燕最坚实的脊梁最终还是倒下了,倒在刚进树林的边缘。
李照域近在眼前,疯了一般地挣扎、嘶吼、嚎哭,可所有的声响都被千剑的手死死捂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的一腔悲愤,只能通过鼻腔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
“你听,林子那边什么声音?”李涌警惕地朝着似乎没有动静的树林张望。
“似乎是乌鸦的叫声,乌鸦会报丧,想来是摄政王死透了吧……”身边的副将侧耳听了一阵,回答道。
李涌这才放下警惕的目光,也放下了心,之后,他消失在了城楼的拐角。
死士们趁城楼上士兵换防不注意的时候,将李照域的身体拖进了树林深处。
树林深处,凤栖梧不断给面无血色的李照域搓着四肢和脸颊。
李照域气息微弱,已经昏死了过去。
箭插的太深,死士们不敢贸然去拔,便只好拔出佩刀,将体外的箭身部分给砍掉。
凤栖梧温柔地抚摸着李照域惨白的脸:“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与其颠沛流离过此一生,不如今日破釜沉舟!阿公,孙儿一定替您报仇!”
“你们带着阿公按照皇上原定的计划东渡,那里陛下都安排妥当了,有粮食、卫兵和大夫,好好照顾摄政王,一定要让他活着!”
凤栖梧和死士们站在河边,目送着死士们护送着深度昏迷的李照域离开。
方才,她也想赶千剑跟着死士们一起离开,可是千剑以死相逼非要留下来陪她。
“主子,千剑要一辈子跟着你,绝不独活!”
“千剑,我们回宫!——”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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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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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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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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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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