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星跪在榻前发了疯地搓着老皇帝已经变凉的手,像是要拼命挽回什么,可终究,都是无用的……
凤栖梧方才听到姜含星的那一声哀嚎,丢下手里的茶盏就往老皇帝的寝殿那边跑。
屋外,宫人们跪了一地。
姜含星整个人像散了神一样,从寝殿内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他的眼圈通红,死死抿着嘴,硬扛着不愿哭出来,脖子上青筋暴起,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了。
身边的小太监几次想要搀扶,都被他一把推开。
寝殿前的院子里,姜含星再一次推开了想要扶他的小太监。
但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太过悲痛,他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豆大的泪珠终于一颗颗滚落前襟,眼泪如同洪水一般,决堤涌出。
除了出生时的啼哭,他从小到大,还从未为任何人流过眼泪……这是唯一一次。
“……你二哥对当年瑜妃、阮妃合谋之事怀恨在心,瑜妃已死,但阮妃终究是属国进贡的公主,不能让她死的太难看……来日待她生产完毕,你去母留子便是……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爹都求你,一定……一定替爹保全那孩子……”
这是老皇帝临死前最后的嘱托,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只是一个想要保全儿女的父亲罢了……
曾经年少时的叛逆和争强好胜,全都是为了博得一个来自父亲的认可,可到头来,他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已经被认可。
从前,姜含星以为老皇帝不重视自己,如今看来,是从前的自己太偏执自卑,以至于错过了那么多和父亲共处的美好时光……
曾经梦寐以求的父爱和重视,仅仅短暂拥有了这么几天……
现在心结被解开,可是,却也什么都晚了……
人死,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执念成空,徒留一腔支离破碎的呜咽。
万千情绪沸腾,终是只能化作两行悔泪。
“殿下……”凤栖梧来到姜含星身边。
“我再也没有爹了……”姜含星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和痛苦。
这是凤栖梧从来不曾见过的姜含星,真真正正是姜含星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
凤栖梧轻轻握住姜含星的手:“以后,我陪你。”
隔壁院子里,阮妃得知老皇帝驾崩,胎惊难产。
她是个聪明人,自从瑜妃被刺死她就知道,一旦老皇帝死了,她也活不了。
现在的太子姜令日太强大了,强大到令她恐惧。
整个上阳宫里并没有裹素和挂白,所有伺候过老皇帝的宫人,都按照老皇帝最后的指示被灭了口。
报丧的马被下令伪装成驿马出了洛阳城,奔向西京长安。
凤栖梧和姜含星立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遍地尸体与血水,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凤栖梧深知,旧朝完结,作为帝王,老皇帝的这两项指示是为了保证新旧两朝平稳的进行交接。
西边的大夏正野心勃勃,眼看就要拿下大燕,对待大齐,大夏早就虎视眈眈。
倘若现在将老皇帝驾崩的消息昭告天下,只会招来邻国的入侵和边境军心动荡。
所以,暂时秘不发丧,是对大齐最有利的选择。
等到长安的姜令日把一切安排好,该部署的部署完毕,该换的人全都换掉,他们才能回长安。
整座上阳宫随着老皇帝的驾崩而变得空洞和黑暗,四周静的可怕。
两日后,驿马进了长安。
那一夜,姜令日不曾合眼。
老皇帝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之前查出姜会辰下毒后,他虽然处置了姜会辰,但他却也接替了姜会辰……他继续隐秘地将毒药下在老皇帝的日常饮食中。
他瞒着姜含星和姜今月,他有他的目的。www.xiumb.com
为了能尽快和自己心爱的人比肩,和他一起君临天下,什么他都在所不惜。
姜令日独自一人在承明大殿的龙椅上坐了许久,一阵风吹开了窗子,有那么一刻,姜令日突然觉得这个位子,竟然满是彻骨的冰凉和孤独。
但是这个位子再难坐,他也不得不坐下了,毕竟,他也深爱着大齐的万里江山。
刚接到丧报,他就命平西侯和靖南侯秘密率十万大军南下入蜀,驻防西路,以防备西边的大夏有动作。
另外,要交给姜含星驰援大燕的八万神武军,也已经悄悄开拔,来到了齐、燕边境。
姜令日的动作比凤栖梧预计的还要快。
仅仅七日,姜含星就收到了扶棺回朝的飞鸽传书。
新朝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姜含星这才在洛阳昭告天下:“皇帝驾崩。”
长安,姜令日将老皇帝的庙号定为成宗,将自己的年号定为“升平”,这才开始筹备国丧。
老皇帝驾崩的那一晚,阮妃诞下了一个男婴。
而那一晚之后,阮妃也消失了。
只不过,成宗皇帝的棺椁旁又多了一具棺椁。
回长安那日,史官呈上来皇室记档给姜含星过目,姜含星却是一声冷笑:“你看,历朝历代,皇室的记档里,几乎就没有被人杀死这一说……“
他倒是不避讳,把记档递给身边的凤栖梧看。
“成宗皇帝后宫阮妃,系安南公主,生皇七子、皇十子。帝崩之日亥时,生产皇十子。产后惊闻帝崩,悲痛欲绝,遂以白绫自缢殉葬。升平帝即位,闻之,叹其忠贞刚烈,遂追赠贵妃之位,命葬入妃陵。”
凤栖梧放下记档,心中难免感慨。
在这男人至上的社会中,女人的命运飘如浮萍,总是要依附于男人而活。
精明算计如阮妃和瑜妃,最终也是做了皇权之下的冤魂。
倾盆大雨连下七天七夜,长安城肃穆而死寂。
所有的街巷都挂上了白幡,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上了白灯笼。
姜含星穿着粗麻缝制的丧服,在前面骑着马打头进城。
身后,是十六匹白马拉着的成宗皇帝棺椁,以及阮妃的棺椁。
队伍的最后,是一辆挂了丧幡的马车,里面的凤栖梧,正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十皇子——姜仓泽。
凤栖梧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调侃姜含星:“你们大齐真是嫡庶有别,嫡出的,都是天上的‘日、月、星、辰’。这庶出的,却都是地上的,不是什么‘山、丘、川’,就是什么‘江、河、潭、泽’一类的……”
不过调侃归调侃,凤栖梧觉得这大齐皇室的名字还都挺好听的。
国丧按照姜令日早就安排好的轨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唯一古怪的是,七皇子姜介潭在丧事过后,便一直窝在他的会昌宫里闭门不出。
父皇的崩逝他可以承受,毕竟也没什么感情。
但是生母阮妃的离奇死亡,却让他警醒。
尽管他只有九岁,但从小经历过软禁的他,早就已摸透了这深宫之中的存活法则。
姜介潭犹记得那夜守灵,他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推开了母亲阮妃的棺椁。
母亲脖颈上那道发紫溃烂的痕迹,分明是用弓弦勒过的!哪里是什么白绫自缢?!
从前跟着阮妃同去洛阳的宫女太监更是一个都没回来,全都被灭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他大致能推断出事情模糊的大概。
不过,姜介潭选择了闭口不言。
众人眼里,他只是个跪在母亲的灵前默默烧纸的九岁孩童。
他什么都没有做,现在的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切,都看起来都显得正常极了……
姜令日的登基大典,比他的太子册封大典还要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可是却没几个人真的有心情去恭贺他。
凤栖梧站在下面,更是看着上面穿着衮服的姜令日直作呕。
这个上一世把自己折磨至死的狗男人,终究还是坐上了这至尊宝座。
历史啊,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姜含星和姜今月最近想的更多的,是拨给大燕的援军,以及下一步挥师北上的战略部署。
打仗不是儿戏,他们自幼学习兵法韬略,现在,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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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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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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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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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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