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简打开来,里面包着的是摔成两半的紫玉镯,刘丁道:“这个东西是小人在此人逃跑时跟在他身后捡到的,小人原本想着是个值钱的物件便一直收着。”
百里简拿出一块紫玉镯来,朝着堂下穿着黑袍子的人问道:“这是你的?”
那人看着紫玉镯,一双眼全是惊愕,这微弱的表情都被百里简看在眼中。
那人低下头来,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的。”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把这东西交给刘家小姐的了?”
那人依旧摇头道:“不是我。”
百里简皱着眉,喝道:“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现如今铁证如山还想抵赖?来人!给我搜身!”
那人被架了起来,他一直挣扎着不让他们搜身,却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们,黑袍子被打开来,里面还是黑袍子,他腰间所挂的玉玦跟袋子被扔到了地上,滚落到了景千行的脚边。
景千行忍着头疼将玉玦拾了起来,看到玉玦上刻着的“玉珺”二字后惊讶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黑布被扒了下来,那是一张极其可怖的,被烧伤的脸。
堂上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不由得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来,搜身的皂吏并没有在他身上搜出那种糖,便对着堂上的百里简道:“禀大人,此人身上并没有那些东西。”
景千行拿着玉玦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他身边,看着那张烧毁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叹了口气,伸出手将玉玦还给了他,叹道:“小殿下。”
她接过玉玦来,慌忙将黑布盖到自己的脸上后,才笑着对他道:“呀,被你认出来啦?”
堂上的百里简愣了愣,拿着紫玉镯,下来看着景千行问道:“你认识此人?”
景千行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道:“她是玉珺。”
百里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问道:“你为何会大半夜出现在刘府?”
她将黑袍子重新穿戴好之后,低着头道:“我迷路了。”
百里简问道:“那刘丁看到的你给刘小姐的糖?”
她扬起头来,那双眸子极为平静地看着他,她回道:“她在院子里发现了我,我问路,她说很久没人陪她一起玩了,问我能不能陪她玩一会儿再走,她说我陪她玩就给我吃他们这里一种非常好吃的糖,我走的时候她想给我,我没要。”
百里简按了按太阳穴连连叹了口气,将断成两半的紫玉镯还给了她后道:“线索又断了…”
景千行一直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发慌,她将帽子兜到了头上,看着他道:“你看我做什么?”
景千行道:“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着鬼王殿下一起来的?”
她摇了摇头回道:“我自个儿来的呢!”
他皱着眉,向百里简道:“百里大人,既然没有其他事,那我先失陪了。”
说着行了个礼后,抓起玉珺的手便朝着外面走去。他抓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到了街上,她一身黑袍子,在街上格外显眼,路上的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那么多人看着她,看得她脸上臊得慌,她拉起他的袖子来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问道:“你要做什么?”
景千行伸出手去想将她脸上的黑布摘下来,她却护紧了道:“这个不行!”
景千行便收回了手,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她愣了愣,眼睛转向了其他地方道:“飞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脸砸地上了。”
等她将眼睛转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他一副十分神伤的表情,她猛地低下了头。他将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看着她道:“你为什么来的?”
她却低着头说道:“你问题好多…”
他按了按自己突突地疼的太阳穴,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鬼王殿下交代?”
她皱起了眉头道:“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
他睁开了眼来看着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能照顾好你自己,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说什么飞下来砸到脸了,我还能不知道砸伤跟烧伤是什么样的?”
她回道:“那又怎么了,我又没给你添麻烦…我只是想帮你罢了,一个月,这一晃眼快半个月了。”
他淡淡地“嗯”了声后,盯着她的眸子,问道:“玉珺,你是不是不信我?”
她急忙摇了摇头回道:“你是知了先生,什么都知道,哪会有你解决不了的事呢!”
他道:“那好,我也不问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了,你跟我回去,换身行头再出来帮我查案,可好?”
看她点了点头后,他牵起她的手,向着自己暂住的院落走去。他的院子她在夜里来过很多次了,看着这一草一木,她的心情竟然开始复杂起来。他将她领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空屋子里后,对她说道:“你呆在这儿,你可有带衣服来?”
看到她点了点头后继续道:“那好,你把衣服换了,我去买些药来。”
她看着他说完后就扶着额走了出去。她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来,她的素骨伞跟行李都装在里边,她取出行李来,打开包取出了一套十分简单的,只绣有几根修竹的浅绿色圆领袍来,抖了抖后将其穿到了身上。
行李里其实还有一套血红的裙衫,是她路经一家布料铺子,见这清透如纱,薄如蝉翼的料子,想着施法穿这料子做的裙子一定十分威风,便跑到染布坊里偷师学艺后自己制来的,只是她的手艺终究是赶不上正经的裁缝,布料缝合处的走线都是歪歪扭扭的,不过布料很薄一层叠上去,倒也看不出了。她捏了捏红色裙衫的料子,开心地将行李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景千行回来。
景千行带了好些东西回来,都是形状各异的黑色毒虫,她皱起眉来:“这是做什么?”
景千行将那些毒虫都放进锅里,熬出了几碗汤药来,将那些草药碾成了泥后,用手轻轻地抹在了她的脸上。
那些药泥在她脸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抹好了之后才回道:“这些药,能治你脸上的伤。”
她从脸上抹了一点下来,看着绿油油的药泥道:“其实我觉得,就算不治它也没什么所谓。”
景千行将一碗熬好的药递给了她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她道:“小殿下…”
玉珺看着他,打断道:“你还是叫我玉珺吧。”
景千行愣了愣,改口道:“玉珺,我不想你因为这区区的脸上的一点小伤,就遭受到别人的中伤。”
玉珺露出一个笑来:“原来如此,可是这里终究与人间不同,在人间,有些人会看脸是否好看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而这里不同,这里有力量就是老大,我将那些嚼我舌根的都打败了,他们就不会嚼我的舌根了。”
景千行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里与人间是一样的,你看见你姐姐打败了所有人坐上了那个位子所以就不会有人议论她了么?”
她瞪大了眼睛:“谁敢说我姐姐?”
景千行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姐姐感情用事,一直是他们口中议论的话题。”琇書蛧
她站了起来道:“在哪里?”
景千行也站了起来,把她按到了椅子上说道:“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只要你还活着,就算你不在了,都会是别人口中议论的话题,这是无法阻止也不能避免的,议论没有罪。”
她一双秀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她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住嘴?”
景千行道:“那就只能用另一件事,掩盖之前的事,人们口中的话题并不是不变的。”
她看着指尖上绿色的药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我受到别人的中伤呢?”
景千行抱着胸道:“你这副样子,怎么帮我调查案子呢?”
她看着一向老气横秋的他难得露出些少年的样子来,笑了笑道:“原来你是怕你自己被说闲话嚼舌根啊,我懂了。”
还没等景千行说什么,她将手中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笑着对他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妨碍你。”
景千行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道:“我是来帮你办案的,一切按照你的意思来,你想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绝不会妨碍到你,只要你别赶我走,让我帮帮你可好?”
他哑然地笑了笑,半天才吐出一句“好”。
他转过身去准备推开门走出去,脑子却始终昏沉沉的,太阳穴一直突突地疼,他咬着牙推开门,却在准备踏出去的时候一个失神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连忙上前来扶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十分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来,无力地回道:“恐怕需要你帮帮我,把我扶到我房里了。”
她点了点头,扶着他一步步地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榻上,无力地对她说道:“我没事,就是休息的少了,等我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谢谢你。”
没等她回应便闭上了眼睛。她挠了挠头,她一向知道他睡得晚,但没料到他会因为这桩案子忙得这样焦头烂额,连睡觉都顾及不上。她准备走出去时,却在他的书案上看到了一抹十分鲜艳的红色。
她从没见过他作画,还以为他不会呢,她走了上去,轻轻撩开盖在面上的一张未写的宣纸,那抹红色究竟画的是什么呢?
是人间偶然瞥见的一支红梅,是高门大户生人勿近的红墙,还是那奉邑城随着寒风猎猎飘动的红绸?
她将整张纸撩开后,这才看见了整幅画的全貌。雪白的纸上猎猎飘动着的不是棠蜣的红绸,是美人的裙衫,生人勿近的不是红墙,是美人的背影,他偶然瞥见的不是红梅,是梦中美人的身影。那只是一个背影,画中美人的青丝轻轻挽起,一身红裙刺目到模糊,从美人窈窕有致的身影中,似乎能意料到那后面是怎么样的一张倾世容颜。
她看着那画中美人的背影看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烦乱的情绪,这种情绪连听到他说有人说她姐姐闲话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待她回过神来时,不知哪里的一滴冷冷的水滴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将宣纸重新盖了回去,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看着铜镜里自己狰狞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圆领袍下笼罩着的身材。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与他自认识之日起,就从来没有穿过红衣红裙,行李中她唯一的一套红裙子也是最近才得来的,他并不知道她也有一条红裙。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烦乱得很,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地说道:“不论你是李鬼儿,还是玉珺,你们都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是鬼王青歌的妹妹,他是藏书楼的知了先生,赶紧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姐姐的例子还不够痛苦么?
你来帮忙只是为了还他的恩情,你也看到了,他心里早就有人了,那画上的红衣美人比你好看不知多少,你何必自讨没趣呢,等这桩案子办完,你就回去,回到姐姐身边,只有姐姐身边才是你唯一的归处,有个神仙死在了你们冥府,天界追查起来你也是逃不掉的。
不如好好修习心法,不说帮姐姐多少忙,也不能成为姐姐的累赘。”铜镜中的红唇一张一合后,她紧紧闭上了嘴,眼中起了朦胧的雾,没过多久脸上的药泥又被冷冷的水开出两条道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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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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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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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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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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