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薇走过去坐下,手放在膝盖上,心中有些打鼓,举止显得很拘谨。
端目看去,前面是五品前菜: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
主菜还未上,祁玉骞已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偌大的舱内,只剩下他与公孙薇。
祁玉骞吟吟笑着,给她满上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公孙薇接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灯光昏暗,酒菜飘香,气氛隐隐有些旖旎。
祁玉骞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麻辣肚丝,“薇儿,多少吃点。”
他好像知道她一定会将这个“伤心欲绝”的人设进行到底,也不与她多分辨,脸上含笑的表情却已解释了一切。
公孙薇知道对方是知晓她看过剧本的人,对祁慕寒娶商墨云这一段,不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表现得如此“伤心欲绝”,显然他不会全信。
但她决定不按常理出牌,依旧不动声色地装出一副哀婉的神色。
过了片刻,是公孙薇先开的口,“二殿下为何不到汴京参加太子殿下的婚宴?”
祁玉骞慢慢地啜了一口酒,微斜过眼看她:“你说呢?”
他学着她那晚那一招,给她来了句反问,但这副略轻佻的模样却激起了公孙薇心中的火气。
“薇儿不知道。”
“你应该很清楚……”祁玉骞放下箸子,碰了碰她的酒杯,“我怎舍得你一个人在那别苑里,独自伤心?”
他越是装得那么柔情,公孙薇心头越是火大,强压着才没爆发,“殿下别说了。”
祁玉骞直了直身子,“今天是我三弟……太子殿下娶亲的日子,你再难过,也得面对这个现实,逃避有什么用?”
他将椅子稍倾了个角度,离她更近些,一握她的肩膀:“薇儿,你看着我。”
公孙薇大吃一惊,就要挣开,可祁玉骞已经放开了手,依然是用不温不火的声音对她说:“我想你应该很明白,他迟早会另娶他人。”
又来了,这是在暗示他知道自己是个看过剧本的人么?不可能。他不会那么容易曝露自己也是穿越者的身份。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公孙薇不解其意,只能继续假装凄楚地道:“我不明白。他曾对我说过,他只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再另娶他人。”
“他是太子,怎能够对一个不能再生育的女人专一!”祁玉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公孙薇身子一晃,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她自然早就得知了这点,却不得不演出一无所知的戏码。
“三弟果然瞒着你……”祁玉骞看着她,脸上都是为她惋惜的神色。
公孙薇忽然恍然大悟,之前他那些话中有话、言犹未尽又揶揄的语气,其实是在试探她是否已知道自己“不能生育”这一点。
祁玉骞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是怜悯与惋惜,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敞开双臂了。
公孙薇继续演技爆发,眼睛里忽而滚下大颗的泪珠,颤声道:“我只是没有了一个孩儿,为何会……”
她捂住了嘴巴,好像这是十分私密的事,不能再说下去似的。
“是我查出来的。”祁玉骞掏出一张绸绢,递到她手中,“太后是否曾诱你入宫?你也曾在太后宫中晕倒?”
公孙薇“迷茫地”点了点头。
“你昏迷过后,太后用了一种""藏夷麝香丸""的东西。”祁玉骞说。
“这是什么?”公孙薇含泪看他,“我醒来以后,孩子就没了……”
心里在暗暗直骂:你这阴毒的老狗逼,如果不是你给太后这药,我能遇上这事情!?
祁玉骞叹息道:“这东西不仅能让孕妇流产,过度吸入还能使人终身不孕。这是一种……非常歹毒的东西!”
公孙薇真想直接想用酒杯往那张假面一样的脸上一泼——翻脸走人。
然而她只能继续演,握着拳头恨声道:“竟有如此歹毒的东西……殿下是怎么查出来的?”
祁玉骞叹道:“过程自然是曲折的,但本王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以后,才萌发出必须要见一见薇儿的想法。”
公孙薇没有说话,等他继续说。
“薇儿可知道……这药,其实是有人暗中交给太后的!”祁玉骞望向她,目中充满了怜悯。
公孙薇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用尽全身力气才使自己不至于暴走。
她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是谁?”
祁玉骞看了她很久,才扯开视线,落在窗弦外,声音像夜风一样不可捉摸:“是谁想要坐稳这江山?是谁今日另娶娇妻?是谁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你……”公孙薇表面上“气急”道,“你这话有什么根据?”
心下却一片恍然,原来这厮还是这个路线,想继续离间他与祁慕寒!
如果不是她与祁慕寒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又彼此敞开了心扉,换成过去的她,说不准真能被眼前这“影帝”给彻底蒙了。
祁玉骞对她的反应早已有预料,淡淡一笑道:“薇儿,你曾在会阒之战中对他有着不一般的帮助,就算为堵天下悠悠众口,他也不能轻易废你……”
公孙薇喘着气,红着眼睛看他——她确信自己此刻都不是在演了,她就是想将眼前这个人大卸八块。
这个反应倒是完美演绎出了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心理——因为不能接受真相,所以对揭露真相的人恨不得食之啖之。
祁玉骞理解地看着她,与她一条条分析道:“平南王掌柰城军,他的义女商墨云是故去中军将领商洛习的女儿,他娶商墨云是为自己将来继位计,这都是必然的。而你,只是一个九卿之女。”
“至于你再不能孕育……”祁玉骞直了直身子,叹道:“这是为了将来给商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让路。”
公孙薇从“气急”变成了“目瞪口呆”。
这也算是她的本色出演。
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前这个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将自己做的一切理所当然“栽”到了祁慕寒的头上,将黑的说成白的。
她彻底出离愤怒了。
-
同一时刻的汴京城,太子府中的婚宴刚刚结束。
虽然酒席是稍显简朴了些,却没有人腹诽什么,毕竟商墨云入门是为良娣,上面还有一个太子妃。
此刻宾客尽欢而散,祁慕寒也不多做挽留,待最后一位客人走了以后,他一身红色喜服未脱,也没有去偏殿看一眼新娘子的意思,径直往后殿走去。
烛光摇曳,他在矮榻旁盘腿坐下,自己给自己斟起了酒。
也不知道薇儿怎么样了?在江陵一切可好?这么冷的天气,可有好好保重身体?
祁慕寒这样想着,恨不得插翅飞到她的身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门未关紧,吹入了些冷风,祁慕寒恍若未觉,仍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wWW.ΧìǔΜЬ.CǒΜ
不知喝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倩影入了来。
头戴凤冠、披霞帔,她一入来便是满室馨香,细腰金莲,一步一生花。
祁慕寒却头都未抬:“为何不去歇息?”
没有得到回应。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呼吸骤然一停!
是她的薇儿,浅笑倩兮,美目顾盼,微微上挑的眼尾充满了一种令人心醉的风情。
祁慕寒心脏狂跳,一时忘了身处何处,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然后她柔若无骨地,往他怀中一躺,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柔情万种地看着他。
祁慕寒俯下身子,在她脖项中轻轻一嗅,手慢慢抚上她的纤腰。
“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他带着微醺之意,笑着看她。
她淡淡一笑,勾着他的脖子,直起了身,整个身子与他紧贴,头倚在他的肩膀,双手像水蛇般环过他的腰,箍着他的后背。
——突然她的皓腕一翻,一把锋利的匕首陡然出现,与她的眼睛一样,凶光毕露。
匕首迅疾如闪电,疾往祁慕寒的后背刺去,眼前就要刺中他,在刚刚触到衣裳的时候,却怎么也刺不进去,她手臂突然一软,那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祁慕寒捏着她手肘上的穴道,将她往旁边一甩,拾起那把匕首,笑着看她:“装我妻子装得挺像的,但还是差远了。”
商墨云整个人倒在地上,酸软的手臂一时直不起来,身子僵了一会,慢慢地转过头来,柔媚地道:“殿下误会了。妾身是想与殿下开个玩笑。”
祁慕寒照旧端起酒杯,摇晃着:“没想到商良娣有这雅兴。”
商墨云直起身子,柔声道:“殿下与公孙姐姐恩爱非常,妾身自知嫁进来也不能得殿下青睐,所以……”
她跪着走到祁慕寒面前,抬起那张与公孙薇一模一样的脸,看着他道:“所以妾身甘愿为姐姐的替身,只为殿下能看我一眼。”
祁慕寒笑了一下,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手伸到她的颌下,狠力地一掀,“嘶”的一声,将她脸上的整张人皮/面具给掀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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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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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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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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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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