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公孙薇从此再不能有孩子,他的心就跟刀割一样疼。
但今日还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在后宫耗了三个时辰,将事情都处理完毕以后,他转身去了户部。
户部仍是在紧张地运作中,盐引法被推行到柰城地区时,遇到了莫大的阻力。祁晟显然留了后手。
柰城地区盐产富饶,往镇、县地区去,十户里有八户是盐农,户部年轻的官员反映:这盐引法一推到柰城,持盐引的商人换来的盐,全是糙盐,一时怨声载道,盐商亏损大半。
祁慕寒看了奏表以后,下了一条指示:让这批盐商改道汴京领盐。
官员不解,但祁慕寒自己却是很久以前,便未雨绸缪地陆续购入了大批盐,如今他一开库门,足够兑换给这批商人兑换半年有余的盐量。
他点上了四个年轻官员,带上户册,又驱马来到库门前,清点盐量。
一路忙到晌午,终于忙完了手上的功夫,一心记挂着府中的公孙薇,正准备回府陪她吃顿午膳,粟篱却匆匆找了过来。
“什么事?”祁慕寒在户部忙碌的当口,这小子不知道自个到哪里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回了府中一趟。”粟篱左右看看,将祁慕寒拉到了一个角落,“有人送来一个东西,幸好我在,截下来了,没被太子妃发现。”
祁慕寒将东西接过来,是一封信,另外一个是用绸巾包着的东西。他将那封信先放到一边,先去查看那绸巾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拆开,一直到露出最里面的事物。
他视线触及,瞳孔遽然一缩,呆立了半晌。
良久,他才拿起那桌上的信。信封上有几个字:“太子殿下亲启“。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按你师父说的去做,追月节是你最后的期限。
祁慕寒左手紧紧握起拳头,问粟篱:“是谁送来的?”
粟篱摇头道:“是暗卫在门口台阶发现的,因为殿下不在,便要直接交给太子妃,我心想太子妃现下精神不太好,就给截了下来。”
祁慕寒拍了拍他的肩头,没说什么,持着信思考了大半天,对粟篱道:“将齐凌找来,带他到十里河堤,我有话单独与他谈谈。”
粟篱去了,祁慕寒也出发到十里河堤一个人烟稀少的凉亭。
一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等来了齐凌。
齐凌赶来时是灰头土脸的,一见祁慕寒就吐槽:“祁兄,你不厚道啊,我这一大早就出到城外忙你的事情,午饭还没有吃,你就来了口信;我这忙到一半的,又走不开——”
祁慕寒不等他说完,直接将手中的午间收到的两个东西递了过去。
齐凌接过来一看,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是谁送来的吗?”齐凌问。
祁慕寒拍了拍他灰蒙蒙的脑袋,“怎么和我问出一样的问题?”
齐凌又愣了半秒钟,笑道:“看来我与祁兄一样,一看到这东西,先自慌了神。”
“这是衣带诏的一角。”祁慕寒道,“有人用它来威胁我。”
齐凌点了点头,重复看了几遍这封信,道:“宋国这五人名单是迟早会泄露的,这一点,祁兄你应该早已预想到了啊。”
“是预想到了,但比我想象得早。”祁慕寒道,“而且这封信,你看出什么了吗?”
齐凌又读了一遍,陷入了相当长的沉思,良久,抬头道:“祁兄,写这信的人,就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祁慕寒:“也就是提前知道了剧本的人。”
“穿越者。”齐凌与他心有灵犀。
“不错,他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但为什么他一定要祁兄按照剧本来做事?”齐凌沉吟道,“这一点,我不理解。太子妃知道剧情对她不利,尚且站到了你这一边。这个人从原则上来说,属于不相关的第三人,却为什么要你按照剧情来行?”
祁慕寒拍了拍齐凌的肩膀,沉声道:“你想一想韩珏这个人……”
齐凌眼睛瞪大了一下,恍悟道:“原来是这样!作为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时代的人,他们始终有着一种与我们不一样的优越感。”
“不错,这也可以算作动机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曾经尝试过改变剧情,但最后发现:让剧情往既定的轨迹上发展,更符合他的利益。”
齐凌再度沉思起来,半晌才说:“祁兄对这个人是谁,已经有了判断吗?”
祁慕寒没有说话,江风呼啸而来,将他的一头长发吹得有些凌乱,声音也有些飘忽:“是他……也不是他。”
这话如果换成其它人听见,定会一头雾水,可齐凌只是稍加思考,便明白过来了,脸上依然很沉静,只是看得出有几分惋惜的神色,而祁慕寒脸上,也同样有着这种神色。
齐凌问:“那么祁兄,你准备怎么做?”
祁慕寒闭上了眼睛,江风将他衣角吹得猎猎作响,“我不会受他威胁的,想让我另娶他人,绝无可能。”
齐凌陷入了沉思,说:“但祁兄如果不按他说的做,万一他将这名单公之于众,那公孙府上下都有掉脑袋的风险啊!”
“这件事我已经有所安排。”祁慕寒将他的打算说了一遍。
他的计划就是假意让公孙镜下狱,让他按照剧本里所说的,在狱中“吐血而亡”,实际上再连夜安排他逃出京城。
如此一来,一切还是按照剧本所说的发生了,这早就得知剧本的幕后之人,也不会生疑。一旦公孙府安全了,这份威胁也就不再生效。
齐凌却摇了摇头,道:“就算是这样,祁兄你还得编排罪名,还得按大理寺断案程序去做,时间上恐怕是来不及的;何况要‘假意’定公孙镜的罪,这牵扯也还是太大,恐怕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太子妃,按她现在的身子……”
“所以我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祁慕寒果断道,“她不能再劳心伤神,我会将她送出京城。然后对外放出消息,说我会娶商墨云,借此来麻痹这幕后之人,待为公孙镜罗织的罪名一成立,便安排他出京城隐遁——当然,公孙府也不得不封禁了。”
齐凌:“这样一来,天下百姓便会以为公孙府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
祁慕寒沉声道:“只是权宜之计。这衣带诏里面,有公孙镜的名字,我不能让公孙府陷入这种危机之中。而且别说是他,就连你与章知尧,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给你们另做安排;尤其是你,虽然你现在是齐佳的养子,但为了以防万一,也只有暂时先将你调离京城了。”
齐凌叹了口气,也心知他们计划中的布置还未完成,目前也只能暂时退一步,便问道:“祁兄想调我去哪里?”
“江陵。”祁慕寒答道,“如今盐引法已经实行,个中多有阻塞,正好能顺势委你到江陵做个巡盐御史,你是我的心腹,此事自然而然,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江陵与汴京一江之隔,坐落在江东地区的西面,齐凌沉吟道:“祁兄应该不止是要我到江陵做巡盐御史这么简单吧?”
祁慕寒:“自然。你要做的事情是这么几件……”他压低声音,对齐凌耳语了几句。
齐凌神色渐渐凝重,思考了几秒之后,对祁慕寒道:“但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我走以后,在城外的事,由谁来接手?苏兄么?”
祁慕寒摇头道:“不妥,城外的事不能让他知道。这事你先放一放,待我将衣带诏之事处理完毕,你回京后再继续做这件事。”
齐凌疑惑道:“祁兄,恕我直言,苏兄他......”
祁慕寒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已经掌控不了炙夜了。”
齐凌还想问什么,祁慕寒却举起了手打断他,仿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去一趟公孙府。衣带诏的事情,我得仔细与公孙镜交代一遍,再想法子让他平安度过,不能牵扯到薇儿。”
齐凌看他疲惫的样子,担忧道:“祁兄,你还是与太子妃商量商量吧,你暗中护着公孙府上下,总不是一件易事!”
“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祁慕寒一想起她终身不能再孕,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打击是何等的大。他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事实上,他不想再让她有任何劳心伤神,风暴他一个人来扛,便足够。
-
苏冕自前一日与祁慕寒见过,逼他按照祁成皇所说的、去向平南王提亲以后,就再没有在两个徒弟面前现过身。
他藏身在一个祁慕寒与苏炙夜都想不到的地方——皇宫内的那座冷宫里。
这里是宋贵妃曾经住过的冷宫。
夜色深深,传来几声不详的夜枭叫声。
枯干的树木没有人打理,横七竖八的枝杈在夜色中自由伸展;满地的落叶,时不时被风翻起最上面的一层,打着滚涌向台阶下。残破的箩筐还丢弃在院子的一角,不远处,一把枯藤缠绕的椅子在“吱呀”作响。m.χIùmЬ.CǒM
如果有人出现在这里,定会被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这椅子上坐着一个可以说是鬼魅一样的人。
一身的黑衣,宛若与黑夜自成一体,身躯像融入了椅子中,呼吸也极其细微,唯独那双眼睛十分有神,像淬过火的琉璃,在黑夜中散发着夜鸮眼睛一样的光芒。
苏冕敛住了全身的气息,眼瞳一遍遍地扫过整个院子,想象着当年那个红衣女孩,对他俏皮地一笑:“你这个木头,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你为什么不嫁给我?
为什么?
他无声地问着整个院子。这院子的主人已经故去十八年了,他却想了她整整二十一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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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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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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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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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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