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计划得刚刚好,他们料定届时太后寿辰,祁慕寒还是陷在与会阒的作战之中,毕竟事关三个国家,哪能这么容易就结束?
然而事实再一次出乎他们意料,祁慕寒居然在孤石山之后,连连胜出,半年内不仅胜了会阒,还令西凉与会阒签订了和谈协议,传入民间,一度被誉为美谈。Χiυmъ.cοΜ
这种情况下,太后只能是破罐子破摔,准备硬把大皇子祁晟捧上太子之位了。
太后捻起一颗葡萄,悠悠然对祁慕寒说:“哦?只有一个人的戏曲?这倒是有趣。皇儿,你说呢?”
她将葡萄放入口中,嘴一瘪一瘪地咀嚼着,没有牙的嘴边皮肤像失了水的橘子皮,表情夸张地看着祁成皇。
祁成皇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公孙薇眼尖,见他杯中的酒就没有断过,酒色泽红艳,与他们喝的都不一样,是那日他在珩月殿留下、特供自己喝的“红玉酒”。
“听惯了大戏,这偶尔的清词小调,想必也是别具一格的。”祁成皇道,“上戏吧。”
祁慕寒宽袖一挥,一道人影像仙女一样从天而降,白纱覆面,怀抱着玉筝,翩然落到殿中,玉手一拂,铮铮清鸣之声回荡在场中。
公孙薇是当日提议的人,当然知道出场的这位就是玉妩颜,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玉妩颜,反倒是瞥向了祁成皇。
太奇怪了,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看起来眼神疲惫且空洞,照理说,太后寿宴,他是怎么样也要装一装的呀……
她蓦然想到了什么,对,这里是清和殿,当年宋妃在这里跳过一支舞,一眼惊鸿,他再忘不了她。
公孙薇正独自唏嘘中,忽闻一声清冽的唱腔凭地而起: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唱腔是正宗京派唱腔,天色昏暗,殿上起了风,这唱腔像一把风刃,凄凄切切,刮得百官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孙薇转过头去,唱戏的青衣移着醉步,一颦一笑端的是倾国之姿,配合百转千回冷冽的唱腔,贵妃醉酒的憨态和怆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本来是寿宴,寿宴就要有寿宴的喜庆,但这出“贵妃醉酒”却端的就是一股子凄凉得不能再凄凉的味道,如果放到荒郊野外,倒有几分冷彻的阴森感。
但奇就奇在,这人的唱腔竟像是有魔力似的,把场中众人的三魂七魄掠去了一半,每个人都像入了定似的,跟着这歌曲黯然神伤,竟一时不能自已。
公孙薇摇晃着酒杯,想起六天前。
陆府。
“不行。”陆虎断然道,“我早已金盆洗手,不唱了。”
公孙薇笑道:“你开个价,如何?”
陆虎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公孙薇:“一百两?”
陆虎一甩长发,傲娇道:“我一分钟的收入,还不止这个数。”
陆家的盐运生意那是蒸蒸日上,陆虎这话倒也没有夸张。
“我找春杏谈去。”公孙薇拍了拍手,一千两她是不可能出的。
“回乡下了。”陆虎捻着兰花指,“养胎,本公子的三娃。”
陆虎整个人瘦了不少,油腻的劲儿褪去,商人那精明的特性倒是没有变化。
“恭喜恭喜。”公孙薇凑上去,“陆公子你想想,这可是真的在太后面前唱戏,当年春杏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陆虎悠然地抿了一口茶,“也不是不能去,但是你这个提议忒不厚道啊。”
公孙薇的提议就是让他在宴席上唱一曲,既无戏台班子,连伴奏也只有一个。
“太后喜欢听戏,京城的班子,她肯定听了个遍。”公孙薇说,“只有陆公子你,这种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她肯定是没有听过的;而且只有你一人,才更能显得你技艺出众!”
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的小馆雅菜,更能使其眼前一亮,公孙薇想的这样,剑走偏锋,没准会更有效果。
而且太后本就与祁慕寒不对付,若是弄其它的贵重礼物,是再怎么样也比不过祁晟的。
公孙薇的半拍马屁有了点效果,陆虎拨着杯中的茶叶,有点不做声了。
公孙薇察言观色,“说不准大殿下这次会请来京城最棒的戏班子,陆公子若是怕,也是可以不去的。”
一声清脆的响声,陆虎将手中的茶盏猛然放到桌子上,“我怕?他奶奶的,我学唱的时候,这帮草台班子还没有出山呢!都是草包!老子一出场,定把他们碾得渣都不剩!”
“对,碾碎他们!”公孙薇一看激将法生了点效果,赶紧附和道。
-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陆虎唱得投入,唱腔圆润又绵长,其时黄昏刚过,一轮薄月挂上树梢,秋风稍起,众人心头纷纷被摄去了魂魄一般,偏生筝音又婉转,与陆虎的唱词宛如花月相生,一声啼转便开出一朵花。
公孙薇不由得回眸看了一下祁慕寒。
祁慕寒也在看着她,两人都想到了很久以前桑姐的勾栏戏坊,想到了那时候他们在戏台下看戏,互相试探、却也暗生出了一份情愫。
祁慕寒伸出手,握紧了她的手;公孙薇脑海里又浮起桑姐的脸庞,想起她的枉死,那时祁慕寒为了护住苏豫、护住公孙府,选择了牺牲桑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祁晟正在看着场上的戏曲,一张脸不辨阴晴。
仿佛一枚石子掉在池塘中击起一丝涟漪,公孙薇想到他第一次从柰城回汴京,一次又一次地用计,残忍地迫害她身边的人,于是涟漪越扩越大......她的手冰凉地颤抖着,祁慕寒察觉到她的变化,反手一扣,将她整个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
他在告诉她,一切有我。
公孙薇平复了一下心绪,回头望向太后,太后停止了所有动作,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显然这曲陆虎唱得那是如臻化境。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祁成皇,祁成皇黯然神伤,竟眼角隐有泪光。
公孙薇倏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就有疑问:“贵妃醉酒”这唱腔原不是这样的,虽然暗含几分怆然,但更多的是侧重于贵妃醉酒的憨态,而陆虎偏偏唱的是愁肠千转,倒不像“醉酒”这一折,倒像是“马嵬坡”了......
原来这戏,并不是只为太后,更是唱给祁成皇听的。
君王落泪,赐贵妃三尺白绫;这样的唱法,岂不是勾起祁成皇过往的思忆?
公孙薇知道这一切是祁慕寒私下的改动,望向他:这也太残忍了吧?
一曲唱罢,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场中众人鸦雀无声,有些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唱得虽是无话可说,可是放在这寿宴上,也太凄然了些。
“好!”太后头一个喝起彩来,将陆虎唤至台前,与他交流了几句,惊讶地发现这千娇百媚的青衣竟是一名男子,不由得更是欣喜,赏赐了好些。
陆虎退去后,太后对祁慕寒道:“是唱得不错,有心了。”
难得太后欣喜,祁慕寒也当仁不让地收下了这份称赞。
太后此刻轻咳了一声,有些生硬地对祁成皇道:“三位皇孙都大有出息啊。”
祁成皇心神还未归位,心不在焉道:“正是。”
“皇儿日理万机,也操劳了。”太后说,“今日正是哀家生辰,不如就将这太子之位立下来,也好为你分担分担。”
百官顿时捏一把汗,真正的重头戏到了!
祁成皇额前的旒冕微晃着,缓缓直起了腰,像一只应激的老猫,病重时仍不忘警戒,“不知太后是想立哪位皇儿做太子?”
来了,百官紧张起来,这是直接与太后呛声了。
太后端庄地扶了扶簪子,乃笑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当然是陛下说了算。”
“哦?朕说的,母后便能同意么?”
太后微笑道:“陛下说笑了,哀家乃是一介女流,陛下要征得的是百官信服、要求的是天下归心。”
公孙薇听得心下一阵暗笑,太后表面上是这么说的,可谁不知她私下培养了多少太后党,这些人还能支持祁成皇的决定?
她尚不知祁慕寒在汴前,就已经交代齐凌布了一盘大棋。
祁成皇缓缓望向祁玉骞,沉声道:“二皇子德才兼备,朕想立他为太子。诸位,意下如何?”
百官面面相觑,太后使了个眼色,顿有一人站出来道:“自古立嫡先立长,陛下,大皇子祁晟在柰城多年,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有了这人开头,太后党开始接二连三地站出来,纷纷赞同立祁晟为太子。
祁晟站出列,谦恭地道:“本王一心为大祁,这太子之位,由父皇来定夺就是。”
至此为止,祁成皇提祁玉骞为太子,太后党提祁晟为太子,祁慕寒的名字竟是没有一个人在提。
公孙薇看了一眼祁慕寒,见他仍是淡然自若地喝着酒,满脸的不在乎。
祁成皇的目光扫了过来,定在他身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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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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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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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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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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