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公孙薇的泪光,祁慕寒身子晃了一下,双眼有些迷茫,动作静止了一下,眼睛里的墨色又稍稍隐退,咬牙对公孙薇说:“薇儿,不要在这里......走...走……”
他举起手,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门。
闪电、雷雨,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总是无法克制自己体内的荨刺毒,这些活在他血液中的魔鬼,在这样的天气里总会苏醒而来;皆因这种天气里,他曾遭遇上他人生中两次最重大的打击。
第一次,是苏冕告诉他,他的父皇母后再也不会回来,天边的闷雷伴随苏冕的毒打,深入他的骨髓;
第二次,是他为了救炙夜,不小心染上了荨刺毒,第一次荨刺毒发,把小小的他折磨得生不如死,那同样也是在一个雷雨天气里。
有一种痛,既是痛在身体里,更是痛在骨髓里,痛入灵魂中,他饶是再强大,也有最虚弱的时刻,荨刺毒便向恶魔一样,趁他最虚弱的时刻噬咬他的意志、迷惑他的神经。
若玉妩颜在身旁,就可用强大的内力,用针封入他的几大穴道,暂时可以将这些恶魔压下;或者如苏炙夜这般,用内力直接点住他的穴道,也可以缓解一二。
但是这两人如今都不在身旁。出兵前,他料西北地处干旱,根本没有什么几率会下雷雨,没想到居然遇上了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雷电暴雨,他真是失策了。
他此刻体内所有的感知都像在被放大一百倍,痛苦、迷茫、仇恨、欲望、甚至是声音......像有人用扩音机围着他轮流播放个不停,一股戾气掩藏不住地,就想找事物拼命的发泄。
公孙薇抬起手,摸着他的脸颊,用颤抖而柔和的声音道:“我就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我们一起面对。”
“走!”祁慕寒的咆哮混合着窗外的雷声,瞳孔再度泛黑,像野兽一样盯着她,在他放大百倍的感知里,眼前这个女人这样貌美,他想将她整个人据为己有......
公孙薇只觉身上一凉,下一刻,就被重重压在地上,她眼角滑下一滴泪,忽然就放弃了挣扎,抬手抱着他的身子,凑到他耳边,轻轻的气息吹进他的耳朵:“慕寒......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此刻要的是谁......我要你记住。”
祁慕寒骤然握紧了拳头,艰难地将身体抬起,额头青筋暴突,身子发着抖,低下头凝视她,她那么美,像一朵娇嫩的鲜花,仿佛用力就能揉碎了。
他抱起她,将她放到床榻上,用力压制体内那躁动的魔鬼,像吻着玫瑰的花瓣,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在她身上释放。
“薇儿,”祁慕寒在她耳边呢喃,声音痛苦而又有一丝欢愉,“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若雪般的温柔包裹彼此,长发交缠难分你我,祁慕寒眼中的墨色停止住了洇散,仅剩的理智给本如山洪爆发般的欲望,开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像小溪一样温暖地流淌。
烛火摇曳,映出缠绵的身影;齿间的呢喃,印证着彼此的真心。
脚上的铃铛声响了一夜......
祁慕寒与公孙薇成婚这么久,终于头一回做了真正的夫妻。
次日,雷雨消散,天际洒下暖洋洋的日光,屋檐滴下一滴滴的水珠,映着七彩的光芒。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士兵在门外焦急地禀报:“殿下,属下有情况禀报。”
祁慕寒睁开眼睛,往身旁的公孙薇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薇儿。”
“嗯?”公孙薇懵懂地睁开眼睛,阳光把她眼睛照得眯了一下,倏然清醒过来,羞赧地往被窝里钻了钻。
祁慕寒笑着把棉被往她光滑的肩上拉了一下,“盖好。”
他起了身,赤着上身去翻找自己的外衣,公孙薇见他后背上.....横七竖八的,似乎是指甲挠的印,一张老脸顿时跟火烤似的。
祁慕寒好像听见她的心声,外衣一披,转头对她笑了一下,走去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听士兵禀报,点了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门重新被锁上,祁慕寒回到室内,公孙薇已经穿好了中衣,赤脚跳到地上,浑没想到脚上一软,一个没站稳。
祁慕寒一把扶住她,在床边坐下:“再休息一会?”
他昨晚上那病态的样子不见了,脸上多了几分血气,像闭关多时,终于出关的得道者,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公孙薇往他怀里靠了靠:“还难受吗?”
祁慕寒笑了笑,手臂环着她:“都好了。”
昨夜的雷雨中,他始终记着,身下的是他深爱的妻子,他像爱护一朵花一样,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温柔地呵护着她;就这样,他把荨刺毒一点点地压制下去,终于渡过了一个雷雨之夜。
他捧起她的脸颊,在那双樱唇上啄了一下,深深地看着她:“说你爱我。”
公孙薇脑海里顿时浮现昨夜整整一夜的旖旎场面,那时候的祁慕寒在喘息中,也让她说这三个字,她却整个人都眩晕得找不着北——想到这里,她脸热得像个烤茄子,将他推开,拾起掉落一地的凌乱衣物,一件件地叠好,取了一件干净衣物穿上,转移话题道:“那人来找你有什么事?”
祁慕寒正了正色,道:“是前方军报,说提格王子已经占据了西边的焉耆城。”
“焉耆城?这不就是靠近会阒的国都阿勒泰么?”公孙薇看过祁慕寒留在桌上的地图,“这是好消息啊......可你好像不这么想?”
祁慕寒的脸色确实有点凝重,穿好中衣以后,他回身将挂在角落木架子上的盔甲取下:“不见得是个好消息,我曾派暗卫前去,让他先自按兵不动,可他没听我的。”
“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公孙薇走过去,给他系好盔甲,“你准备出城去?”
祁慕寒点点头,回过身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亲自去探一探孤石山那边,有些事情我得印证一下。”
“是不是和昨夜你审的那奸细有关?”公孙薇道,“你昨夜整整去了三个时辰。”
祁慕寒又亲了她一小口,“算是吧。在这里好好待着,有什么消息我回来会告诉你。”
“小心点啊。”公孙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
一个时辰以后,公孙薇站在窗台边,看见祁慕寒带着几十人的骑兵,回到了营地,又见到他取下头盔,匆匆入了一个帐篷。
再过半个时辰,十几个人从帐篷里走出来,每个人脸上却都带着几分喜色。
祁慕寒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手中抱着一大卷纸,往楼上的方向走来。
公孙薇赶紧去开了门,祁慕寒入了室内,将那一大卷纸摊在桌上,写写画画。
公孙薇看不懂,问是怎么回事;祁慕寒边画边说:“现在西凉所有人都在庆祝,说这场仗要胜利了,提格王子不仅拿下了焉耆城,还打算近日内直接进攻阿勒泰。”
“那你的意见是?”
祁慕寒点着图上的几个圈,对公孙薇道:“薇儿,你从到西凉以后,再到这里巴尔库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对?”
公孙薇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说:“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有一个地方我想不明白。”
“说说看。”
“就是巴尔库城被围的这十多天。”公孙薇说,“会阒人既然怎么都攻不下巴尔库城,他们或许就该调兵增援,也或者就该放弃……不过我也不懂军事,只是瞎猜的。”Χiυmъ.cοΜ
祁慕寒笑了一下,公孙薇有点不好意思,嘀咕道:“我就说嘛!”
“你说对了一半。”祁慕寒说,”会阒人不是攻不下巴尔库城,而是能不能攻下,对他们来说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正如在孤石山,他们并非不能将我军一网打尽……”
“等等,”公孙薇惊讶道:“你是说巴尔库城他们是有意让出的;而孤石山一战,也是他们有意放你回城?不可能啊。你是祁国主帅,放过你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话说到这里,公孙薇忽然想到了在菜市场听到的那番关于祁慕寒遇难的交谈,蹙了一下眉头,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想。
祁慕寒:“你说的没有错,放过我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放过我是因为:孤石山一战时,他们以为我已死。”
“因为你的盔甲?”公孙薇想起那卖菜大婶说的话。
“不是。”祁慕寒摇摇头,“因为我中了会阒人的毒刀——而这刀的毒性,就和杀死商将军的毒一模一样。”
“这……”公孙薇忽然触摸到了商将军之死的真相。
“没错,安排杀死商将军的,和设计用短刀刺我的,这背后的,是同一个人。”
公孙薇心惊道,“这个人以为你中了商将军一样的毒,会必死无疑?所以、所以在孤石山一战,才无所谓你被人救走?”
“正是。”祁慕寒说,“这个人料定我必死,而我就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我已死——这样一来,在主帅已死的情况下,正常的做法,就是全力破城。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公孙薇吸了口凉气:“我懂了!他们意不在此,在这里的全是假象……而他们的真正目的,是焉耆城?提格王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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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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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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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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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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