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太吵了,她像抽去灵魂的人偶,木然看着倒在地上的祁慕寒,眼中无悲也无喜。
邵平仰天大笑:“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蓦然静止在最高点,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只见一把刀从后贯穿了自己,胸前露出一小截嘀嗒着血液的锋刃。
苏豫站在他身后,声音鬼魅一般:“是不是想不到?”
“你……”邵平抖抖地想转过身来,苏豫握着刀柄的手在他胸中转动了一下,他嘴巴里涌出更多的鲜血。
苏豫森然道:“祁慕寒死了,你也死了,如果剩我一人回去,这份功劳就是我一人所得。”
他学着邵平方才对祁慕寒说的那句话:“你说这是不是很划算?”
邵平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叛徒…殿下是绝不会相信你的……”
苏豫笑道:“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无妨。”
他瞥了一眼地上像死人一般的公孙薇,凑到邵平的耳朵旁,用细蚊一样的音量对他说:“你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我苏豫的妹妹。我真正效力的,根本不是祁晟,祁晟算什么?废物一个!”
邵平再说不出话了,胸腔中的刀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心脏,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完成祁晟梦想——除掉祁慕寒的同时,下一秒就与祁慕寒一样的死法,死在这荒郊野地,死在他一贯瞧不起的苏豫手上。
他不甘地望向京城的方向,苏豫抽出刀,一脚踢向他后背,他便直直从石洞中坠下,像一个沙包重重砸在地上,正好落在祁慕寒身旁。
听见自己体内传来无数根骨头折断的声音,他咯出大量鲜血,涣散的眼神中,竟然见到最后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祁慕寒竟缓缓从地上爬起,一把拔出了胸口的箭,持着箭向他走来,盯了他数秒,将那箭反手插入他的胸口。
比方才刀刃穿身还要痛上百倍的感觉袭来,很快,他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皲裂,无数条黑线蔓延上的脸部,里面像爬满了虫子,他早该死去的身躯,被这剧毒一浸,像僵尸一样活了几秒,痛得在地上不成形地挣扎,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像怪物一样尖叫:“杀了我,杀了我!”
祁慕寒面无表情地看他:“荨刺之毒的滋味如何?”
邵平脸上的皮肤裂开,他伸出手,最后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那块伤疤,嘴角露出一丝笑——就此气绝。
四野归于寂静,祁慕寒抬头看向石洞,此时他身边多出了几个黑衣人——他的暗卫。
“入口找到了。”一名暗卫迅速禀报道,“石洞之内那人,需要除掉吗?”
祁慕寒没有说话,抬头看向苏豫,苏豫也看着他。
两人没有一句交流,但其中的目光却耐人寻味。
苏豫抬起手,用刚才杀了邵平的那把刀,猛地一下削向自己的左臂,小臂应声而落,血花四溅,沾满了半个石洞口。
苏豫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回身往石洞深处一步步走去。
祁慕寒对身旁的暗卫道:“不需要。将公孙小姐带出来即可。”
暗卫领命而去,祁慕寒望向公孙薇,公孙薇的眼睛定定的,里面却没有焦点——祁慕寒从地上爬起,拔掉那支箭,再一箭插入邵平的心脏,她全都瞧不见。
不仅如此,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
暗卫将公孙薇抱起,从石洞内的隐蔽入口走出来,这里已经站满了几十名暗卫,一辆马车停在峭壁前,远处破晓,传来第一缕曙光。
暗卫将公孙薇抱入车厢内,祁慕寒已在车厢内,脱下了外袍,暗卫正在帮他处理胸口那箭伤。
苏豫这支箭,貌似去势极猛,准头也没有偏颇,但力道却拿捏得很好,只堪堪没入胸口半寸,而且偏离了心脏些许,只是这箭头上的毒……
暗卫看着他的胸口,低声道:“殿下,这一次的,可是真正的荨刺毒?”
“是。”祁慕寒答道,他身上还有残留着前些日子吞下的那药丸的效力,苏豫这一箭又偏离了心脏,是以没有马上要他的命,然而荨刺乃天下剧毒,他若不早做处理,一旦毒发,恐怕就回天乏力。
他从袖子中,摸出一个盒子——正是玉妩颜上次给他带的那个盒子,打开,里面只剩两颗药丸,他捻起一粒,看了半晌。
暗卫蓦然跪地,直磕头道:“殿下,不可如此,你上次已服了一粒。这药丸不是解毒之方,等同于提前耗掉自己的生命,不如先回去让玉姑娘——”
祁慕寒打断他,淡淡地道:“这事你若是对外透露半句,本王不会要你的命,但必定将你逐出暗卫之列——明白了没有?”
暗卫呆了半晌,这些暗卫大多是江东人,陪伴祁慕寒已久,都是一些宁可死、都不会背叛祁慕寒的汉子,开除出暗卫的队伍,比杀了他还难受。
纵使眼眶已经通红,这名汉子还是帮助祁慕寒缠好了伤口,眼睁睁看他服下那药丸,忍着心酸,退出了车厢。
-
马车迎着天边的曙光,沿着一条河边道路,不疾不徐地驶着,暗卫已经将周围所有道路都打探明白,为他们扫出了一条最安全的道路。
祁慕寒半裸着身子,身上缠着绷带,胸口还是浸出了一些血,那药丸果有奇效,不仅没有让身上的黑线出现,他还奇迹般地恢复了精神。
然而他十分清楚,这都是一种透支,像山谷里盛开的罂粟花,美丽中却透露出死亡的气息。
不让马车驶得太快,他担心公孙薇的伤口会因为摇晃而崩裂——公孙薇的颈部、大腿、手臂都有刀伤,眼下没有女侍婢,她的伤口,都是他亲自处理和包扎的。
在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不得不脱下她的衣服,专心致志地为她包扎,只是公孙薇仍然没有反应,眼睛只会直勾勾地看着他。
祁慕寒叹息一声——他的薇儿,在邵平数刀之下,意志都仍然坚强,只有射向自己的最后那一箭,彻底击溃了她所有意识。
“薇儿——”他把她紧紧抱在自己怀中,轻轻呼唤她,“我没死,我还在。”
然而公孙薇听不见,她的世界里只有一片黑白,没有画面,没有气息。
祁慕寒轻轻晃了晃她,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薇儿,看着我。”
公孙薇是在看着他,眼眸中却没有他的倒映。
祁慕寒叹息一声,手绕到她的后脑上,一用力,将她的头拉向自己,便吻向了她的唇。
他的唇冰凉却柔和,在她唇齿间探索着,轻轻挑动着,仿佛要唤醒她每一丝感官,吻得细致又绵长。
公孙薇小小地挣动了一下,祁慕寒大喜过望,更加用力抱住了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鼓动起来,叫嚣着要索取更多。
黑白的世界仿佛有了一点色彩,像幽静的深渊射下了第一缕阳光,公孙薇感到身上哪儿都在疼痛,唇齿间却有一种甘甜,像滴下的泉水,她贪婪地吸吮着,眼中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祁慕寒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忘情地拥吻着她,连同泪水一起吞咽,她的全部,他全都接纳。
不知吻了多久,马车颠簸了一小下,公孙薇才睁开眼睛,眨了一下,看见眼前裸着上身的祁慕寒,还有自己这处处绷带,几乎衣不蔽体的身躯,惊叫了一声,一把推开正亲吻着自己祁慕寒。
阳光从车窗外照入,雨过天晴,这小小的车厢中仿佛融满了暖意,祁慕寒才被她挣开了些许,又像不倒翁弹回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再抱紧她,轻笑道:“果然还是要本王吻你,才愿意醒过来么?”
公孙薇摸了一下自己被吻得还有些发胀的双唇,看着眼前的祁慕寒,气得一拳锤向他胸口,“滚!”
这一下锤中了祁慕寒的那处箭伤,他痛得“哎哟”了一下,公孙薇才记起来他胸口中了箭伤,赶紧收住手,轻轻摸了摸他沁血的那块肌肤。
“你怎么会没事?”终于清醒过来,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又在她脑中回旋。
祁慕寒一手环抱着她,一手捧起她的手,轻吻着,道:“那一箭没有射中要害。”
“那苏豫和邵平呢?”公孙薇警觉地看向外间。
“邵平死了,苏豫……本王断了他一条小臂,却不幸被他逃脱了。”
公孙薇皱了眉头,沉吟了半晌,狐疑地看向他:“我记得那第三箭,箭头上是有毒的。你真的没事?”
她翻过他的身子,看他的后背,又抬起他的右臂仔仔细细地查看,没有看见那种令人心惊的黑线。Χiυmъ.cοΜ
“我体内有荨刺毒,寻常毒物要不了我的命的。”祁慕寒仍旧捧起了她的手,笑道,“你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不怕我再来——”
他噎下了接下来的话语,因公孙薇眼中起了一层薄雾,很快便有泪水打湿了眼眶。
“炙夜……炙夜死了。”公孙薇别过脸,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是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及时赶到,救回了苏炙夜。祁慕寒静静地看着她道:“炙夜不会有事。”
“我亲耳听见的。”公孙薇想到自己被绑的那一刻,因为想离间邵平与苏豫两人,所以信口扯了苏炙夜还未死,但是她仍记得苏豫说过,那一刀切中了他的大腿动脉,按照祁慕寒来的时间,根本赶不及。
“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公孙薇没有看他,仍是望着窗外,方才那阵长吻过后,她的心开始一点点恢复了冷静。
祁慕寒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公孙薇,坐到一旁,再不发一言。
马车安静地驶着,帘子在轻轻晃动,而一丝罅隙在两人之间,如冰层裂开,在无声无息地蔓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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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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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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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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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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