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晟不喜亮光,他坐在堂上,室内只点了一盏烛火,照得他与一众心腹脸上忽明忽暗,像暗夜中的鬼魅。
有一心腹方才来报知醉花楼的事情,祁晟陷入了思考中,马上就有另一心腹上来献计:“殿下,那吴岩此前刺杀熠王失败,如今已经行踪又已曝露,不如我们——”
他比了个“杀”的手势。
祁晟淡笑一下:“你们都是这个意思?”他看了众心腹一眼,有人点头,有人默不作声。
祁晟缓缓道:“诸位,是希望本王做一个过桥抽板、兔死狗烹的卑鄙小人么?”
这心腹吓得一跪地,谨小慎微地开口道:“这刺杀一事,本就难以成功。这吴岩当初力劝殿下这么做,只怕是坑了殿下。”
祁晟看着他:“本王当时也不认为这刺杀能够成功,却还是答应了他。”
心腹:“?”
心腹恍然:“所以殿下这是在试探吴岩这个人?”
祁晟露出一丝笑容:“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人也有可能是熠王的卧底?”
心腹出了一身冷汗,试探问:“熠王竟给自己行了一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祁晟笑道:“不管他是不是,都不妨往最坏的方向猜。”
几名心腹顿时陷入了窃窃私语中,一名幕僚上前道:“殿下,我明白了。这个吴岩不管刺杀是否成功,若能成功,则一举铲除了熠王;若不能成功,则将这吴岩打成是熠王的人——让陛下知道,这出戏是熠王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栽赃于你。”
祁晟笑道:“陛下多疑,与其让他怀疑我一个人,不如连我这三弟也一并怀疑了。”
幕僚竖起大拇指:“殿下英明。”
祁晟:“不过这吴岩怎么说也是个人才,但若是要本王信任他,他还得再拿出点诚意。”
心腹们面面相觑:说到底,你对不信任的人还不是要兔死狗烹、过桥抽板?
于是大家一抹额头的冷汗,伏地道:“我们对殿下并无二心。”
祁晟微笑道:“诸位伴我多年,自然不能与那吴岩相提并论,起来吧。”
*******
醉花楼里,公孙薇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先是投向了体积最为庞大的陆虎,接着,她发现陆虎的视线正落在一个被众美人簇拥着的胡子老头身上,而这胡子老头的视线正死死地锁紧前方不远处的韩珏,握酒杯的手在发抖。
时间凝滞了那么几秒,静止的空气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一位拿着扫帚,衣衫褴褛的老者仿佛是唯一活动的人,他一边打扫地上的果皮,边唠叨:“借过借过。”Χiυmъ.cοΜ
经过公孙薇身边时,公孙薇收回了视线,正想拉着春杏朝陆虎走去,一拉,却没拉动。
她转过头,春杏正奇怪地打量这扫地的老头,悄声对公孙薇说:“我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公孙薇心中一紧,转头看去,这老头刚好已经扫到裘大人这一桌,他弯下腰来,似乎十分费劲地用扫帚去够裘大人身下的一片食物残渣。
公孙薇眉头稍皱一下,蓦地惊叫:“韩珏,就是他,他就是那名刺客!”
韩珏霍地转过身子,说时迟那时快,老头的腰还未直起,一把雪亮的匕首向上划破桌布,一把横在裘让的咽喉,一脚用力一踢,将诺大个圆桌掀了个底朝天。
酒杯碗碟瓜果碎了一地,众姑娘吓得连连尖叫,作鸟兽散。
裘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老头一把扯离座位好几米,锋利的匕首架在脖子上,他吓得几乎要尿裤子:“饶…饶命。你是谁?”
苏炙夜从韩珏身后走出来,冷冷道:“你以为这样能逃得掉?”
公孙薇一听这声音,猛地一惊,看向站得极近的苏炙夜与祁慕寒,呼吸变得犹如千斤重。
这刺客忽然大笑起来,听这声音,半点也不像老者,“今日就算死,能拉户部尚书裘让裘大人陪我一起,也不虚此生。”
裘让已经吓得尿了,“好汉,有话好好说,你想要多少钱,都、都给你。”
刺客仰头大笑:“你们这群贵胄狗官,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今日我便替江东百姓替天行道!”手上一用力,裘让喉咙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苏炙夜身子就要往前一冲,韩珏暗中拉住他,对他隐隐摇了摇头,示意他看清楚状况。
裘让忽然脑袋一偏,整个人吓得晕死了过去,刺客愣了愣,呸了一声,手上用劲,干脆要给他抹最后一下。
他却料不到这裘让是装晕过去,实际袖子中露出了一块尖锐的碎瓷片,朝旁边悄悄靠近的两名手下打了个眼色,两人突然发难,一左一右攻向他,裘让则猛地用碎片反手刺向他。
刺客一时猝不及防,手上一松,裘让趁机往前冲了几步,刚好冲到了公孙薇面前,气喘吁吁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招呼左右:“给我擒下这歹徒!”
裘让的随从们一涌而上,这刺客却冷笑了一声,笑容还未毕,眼中精光乍现,一旁的苏炙夜一个警觉过来,迅疾摸过台面的杯盏,朝他掷去!
然而刺客手中的匕首到底是比杯盏快了半秒,笔直地朝裘让飞了去,速度之快犹如离弦的箭,直取他心脏!
裘让骇得来不及说半个字,极其顺手地一把扯过公孙薇,往自己身前一挡——
公孙薇:?我要死了?——这是她脑袋空白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直到听见韩珏的呼喊,还有一声利器落地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那把匕首正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自己脚下,而自己胸前因为出门前塞得那一大堆碎布,匕首没有插中她的胸膛。
但太奇怪了——
刺客如此矫健的身手,就算再穿两件棉袄,也不一定能管用。
她迷茫地望向韩珏,却见他捂着自己的右手,那手抖个不停,每一根青筋都浮在皮肤上——然而他在极力控制着,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最奇怪的还有刺客,在裘让拉过公孙薇挡匕首之时,他竟然呆在了原地一两秒,仿佛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叫他甚是内疚。
然而只是两秒钟,他便果断地朝楼外的夜色中扑去,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苏炙夜反应很快,也追着他前去。
韩珏支撑不住,左手一掌撑在桌子上,一缕鲜血从嘴角沁出,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望向慢慢朝他走来的公孙薇。
公孙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然而陡然间睁大了双眼!
韩珏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全身是黑衣的人,她一眼就看见了这黑衣人的额头有一个奇异的、红色的印痕。
黑衣人高举起手中的剑,往韩珏刺去。
公孙薇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扳过韩珏的身体……
寒剑如雪,梅花朵朵绽放。
在那一瞬间,公孙薇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今晚全是一个局中局,这个局最终要的,是韩珏的命!
然而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一把长剑没入她的后背。
长空中,传来韩珏凄厉的嘶吼:
“薇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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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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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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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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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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