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山的行动其实并没有那么顺利。
人势浩大的灰户们明着不在挖灰,背地里还是该怎么干怎么干,跟捕快们躲猫猫。
屡禁不止,可不是就要抓人?
这中间又掺和了一桩事。
那被抓的刺头中,有一个家里的媳妇快生了,听说丈夫被抓,当时便大出血,人和孩子全没了。河图村的人因此结伴过来闹,要衙门赔命。
叶奉书和蒋不二这会儿在签押房里。
蒋不二深深的皱着眉:“丈夫被抓,妻子难产,说与衙门无关也不尽然,我听说后就让人送了银子过去,那家人不收不说,还打到衙门里。”
叶奉书也拧着眉:“已经让人去找当地耆老,先劝说。不行我在亲自出面。”
“你是知县,哪能因此就亲自出面?”蒋不二去就可以。
抓了几个刺头,引发了两条人命,那么多人堵在衙门闹,衙门不占理,也只能软着来,其中的轻重真真是不好拿捏。
两人叹息,互相对视了眼,都感觉到其中艰难。xǐυmь.℃òm
砰一声。
胡蝶推门找过来,“你俩别在这儿密谋了,外面的人抬着棺椁去‘葫芦头’了。”
葫芦头,是衙门封山的起点,哪里紧挨着峡口,形状似葫芦才得了这个地名,但远远看过去葫芦早不是葫芦了,被挖地形都变了。这会儿河图村的人抬着棺椁去山上,想来是要大闹一场。
叶奉书一下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头怎么了?”
胡蝶用手背碰了下破皮流血的额角:“不小心被砸中了。”
“别朝那些人跟前凑!”
叶奉书沉着脸责备,拿了自己的白手帕帮把她头捂住,“疼不疼?”
外面都抬着棺椁游行了,胡蝶哪儿还顾得上疼不疼。
她扭扭头接过手帕自己捂着:“赶紧去看看吧,你的努力全白费了。”
叶奉书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跟蒋不二耳语了几句。
蒋不二听完就走了。
他勾了下胡蝶的背,带着她离开签押房,朝后宅走,边走边说,“等会儿叫郎中过来给你瞧瞧,别在脸上留了疤。我去把外面的事处理一下。”
胡蝶被他揽着肩,仰着脸看他:“怎么处理?”
棺椁被抬过来的时候,他这个知县的风评就被害了。等河图村闹完,他的威信也就一点不剩了。以后还怎么管理一个县?
说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很难办。
胡蝶因为这事脸上是看得到的担忧和焦躁。
看她这样,叶奉书的心情却很微妙。
他抬手掐了下胡蝶的小脸蛋儿,“回来在跟你说。”
胡蝶无语。看着他走远了,她揉揉被掐过的脸蛋儿,感觉被调戏。
刚走回后宅,就听见高氏求神拜佛的声音了,胡蝶调头又走了。
外面正在搞游行,叶奉书还怪淡定的,他有办法?
胡蝶好奇,喊了陈丰收,俩人一块儿出去了。
没有四轮马车,还有二轮驴车,他俩驾着车跟着人潮到了葫芦头。
经年累月的挖灰,烧灰,山上的土壤和树木都被白灰覆盖,风一吹,呛一鼻子,吹一脸,气味儿也不大好闻。
但这会儿从山脚到山上,到处可以看见人。
胡蝶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朝上走,边走边听周围的人说话。
这些人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他们一致认为应该趁这个机会把衙门禁止挖灰的事闹翻。
“几位大哥,”胡蝶朝几个上山的男人搭话,好奇的问他们,“这么闹不怕衙门怪罪吗?”
走在前面,听到招呼声扭过头的一个男人道:“要闹就一起闹,法不责众,怕啥嘞。你哪个村的?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的?”
“我是外来的。”
胡蝶跟这他们朝山上走。
她就顾着走神了,几个男人大喊,“看看看,打起来了。”
胡蝶赶紧探头看过去。
前方,到处都是被挖的裸露着的生石灰,在那里争吵的两波人裤腿上全被染了半截。一下让人觉得更加燥热了。
之所以能分辨出是两波人,那是因为衣裳穿的不同。
以河图村为首的人多穿着汗衫,短衫,赤脚套布鞋。
另一波则是长衫,细细的看,他们穿的全是颜色不一的长衫,读书人才穿成这样。
这波读书人,远没有河图村的人多。但严格来说,两波人并没有打起来,而是派了代表在掰扯。
河图村的人显然没那么好说话,几下就把读书人的代表撕扯了。其他人拉架的拉架,讲理的讲理,场面十分混乱,以至于真的打起来了。
他们不是武林高手,打的没有一点观赏性,吓的陈丰收拽着胡蝶胳膊把她拽远点。
那上面打的以多欺少,而且就算人数一样多书生也不是村民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
人也打了,事儿也闹了,胡蝶暗想河图村的人想怎么收场。
“让让——”
一声暴吼把看打架看的正专注的人吓一跳。
弯弯曲曲,满是白灰的山路上,官兵来了。
胡蝶一眼认出来给官兵带头的是衙门里的捕头张朋。
张朋没看见她,挥着手臂大喊,“把上面的人全抓起来。”
赶来的百来个官兵呼啦啦朝上跑,打架的两波人慌了。
他们跑的跑,喊的喊,被官兵拿着长矛一怼,吓的蹲地上抱着头,看热闹的也不看了,漫山遍野的跑。
太乱了,胡蝶他们怕被误伤,找了个小路下山。
陈丰收念叨的驴车没趁这功夫丢。俩人上车歇口气。
“大叔,”胡蝶冒着汗朝跑下来的人喊话,“上面什么情况啊?”
大叔小跑着道:“抓起来了,赶紧跑吧。”
不是法不责众?
而且那帮子读书人怎么忽然冒出来的,他们就算脑子有坑,盲目的掺和,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脑子有坑,这下读书人跟河图村的人干仗,倒是把衙门摘出去了,借着他们打架的事全抓起来那些人也没话说。
额……
这不会是叶奉书下的套儿吧?
怪不得他风评被害了,还那么淡定。
胡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走走走,”回去,看看叶奉书怎么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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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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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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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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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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