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慌逃窜,只剩下一些胆大的还在观望。印泉生眉头微蹙,心道不好。他之前一直声称孩子是天生的眼疾,这才带上眼罩。
其实这并不是九朝第一次在人前摘下眼罩。在他五岁的时候,便摘过一次。
那是一个灰色的中秋节,是改变印九朝童年的转折点。
那天,几个同龄的孩子在一起玩耍,五岁的九朝还不具有什么破坏力,他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九朝天生聪慧,孩子们都喜欢和他一起玩,俨然成为所谓小集团的中心。
“九朝,你怎么总是带着眼罩啊?”突然其中一个孩子问道。
这个孩子一问,其他的孩子也都叽叽喳喳,他们十分好奇,印九朝左眼眼罩之下,究竟是一番什么模样。
“是啊九朝,你老是带着眼罩,眼睛不会不舒服吗?”
那时的九朝不觉得自己与旁人有什么不同,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像映在海里的星。可是母亲再三嘱咐,不能拿下眼罩,他平素最听羌铃的话,是以一直没有取下。
“九朝哥哥,你的右眼这么好看,左眼一定也很美!”
说话的女孩儿名叫茉莉,比九朝小上半岁,红扑扑的脸蛋十分可爱。平时最爱粘着九朝,像个小跟屁虫,九朝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平常人家大多生养两个三个孩子,唯有印家是独子,九朝总是吵着要个妹妹,可是印家夫妇一直没有动静。九朝打心底喜欢茉莉,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听茉莉一说,九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嘿嘿,是嘛,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母亲嘱咐过了,不能。。”
茉莉听了立马委屈起来。平常九朝对她是有求必应的,见九朝不肯摘下眼罩,那眼泪当真说来就来,九朝不忍她伤心,就道。
“好吧,不过我只给你们看一眼,不能说出去哦~”
“嗯嗯嗯!”几个孩子连连点头。
可当九朝摘下眼罩的那一刻,他的童年就此发生了改变。所有的孩子都呆在了当场。九朝从他们眼中没有看到丝毫的羡慕与赞美,有的只是恐惧还有。。。
极度的恐惧。
茉莉哇地一声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其余孩子吓得两腿发抖,最胆小的那个甚至当场吓尿。九朝十分不解,想要上前询问,就听那几个孩子带着哭腔喊道。
“别。。别过来。。呜呜。。别。。”
那神情,当真是怕到了极点,九朝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竟是个另类的怪物。
“茉莉。。。”
九朝伸手想扶起她,可茉莉却如同受伤的小猫,全身发抖,她惊惧而警惕地看着九朝,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而九朝也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敌意,她瞳孔里的自己,竟是这么可怕?
“呵呵,原来如此。”
九朝的心犹如跌入了万丈深渊,无尽的冰冷将他包裹,他的骄傲被无情地蹂躏和践踏。有生以来,竟第一次对自己的左眼生出厌恶之情。
他重新戴回眼罩,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九朝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与失望。什么朋友!什么妹妹!呵呵,我统统不需要!许是血液里流淌的刑天之血在那一刻觉醒,孤独感让他的气质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一个五岁的孩子,从天真烂漫变得了桀骜、孤僻甚至冷漠。
“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小心我找小鬼把你们统统捉进地府扔进油锅!”
九朝的威吓显然很有用,十六年了,他左眼的秘密一直没有被揭露。事实上,那几个孩子在之后的一年里,全家都相继搬离了七星镇。
而如今,九朝的眼罩再一次落下。一如十一年前,他看到的是人们的恐惧。
如同孩子一般,来源于人类天性中最原始而直接的恐惧。
九朝没有时间去管那些吓得神魂颠倒的村民,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武横,血液中妖族的野性在这一刻激发,如同一只饥肠辘辘的豹子,正匍匐着瞄准猎物。
“武横,我要了你的命!”
话音刚落,九朝便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仿佛一只野猫跳到武横后背,他十指猛然一抓,全部刺入武横皮肉。武横惊慌失措,此刻本能的求生欲竟然盖过了原始的恐惧,他用力地晃动身躯,试图将印九朝甩下来,可印九朝十指牢牢嵌入皮肉,任凭武横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武横,你干什么不好,竟然砸死了母亲最爱的白裳花。”
九朝在武横耳边低语,那声音犹如实质,冰冷的触感让武横从头顶一直麻到脚跟。
只见九朝突然长大嘴巴,左眼蓝光一闪,竟瞄准武横的脖颈处咬下。
印泉生如何不知,那孽子略懂医术,正是瞄准了武横的颈动脉,这一口下去,连筋拔起,片刻功夫就能让武横流血而死。
正在这时,羌铃突然从屋内跑出,大喊一声:“朝儿,你疯了!快下来!”
羌铃的话如同魔咒,一下子让发了狂的九朝清醒过来,看着周围一众目瞪口呆的村民,九朝这才知道,大事不好!
武横抓住时机,双手陡然抓住九朝脖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从自己身上拔开,带起一串血花,把九朝甩向一颗大树。九朝伸手矫捷,双腿一蹬,‘蹭蹭蹭’地蹿上了树。他蹲在树干之上,浓密的树叶将他遮掩,唯有那一只蓝色的瞳孔,透过绿荫,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怪!怪物!印家养了一只怪物!”
武横抢出门外,他不管不顾身上多处伤口,发了疯似的在街道上狂奔。鲜血不停流出,洒在地上,把他染得如同一个红色的怪物,疯狂而狰狞。自那天起,武横便得了失心疯。
王二知道不能久留,一把抱起儿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印家。前一刻还人声鼎沸的篱笆院落,这一刻竟已门口罗雀。
而后的三天里,整个七星镇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九朝自知闯了大祸,呆在屋内不发一言。他满脑子都是村民们惊惧的眼神,那些眼神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他的心。一朝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被玩伴和茉莉嫌弃的那一晚,他孤独地坐在村口的大石下。中秋之夜,一轮硕大圆月挂在天空,莹莹月光洒下,照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
而在年幼的九朝眼中,那却是看不到尽头的雪,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寂寥。
他何尝不想与大家打成一片,十多年里,他只有通过破坏与戏弄,来宣泄自己的孤独,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泉生,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羌铃满面愁容,九朝发狂的过程,她看得清清楚楚。便是她再溺爱九朝,心中也不免担心害怕。害怕九朝果真如传言一般,是那贪狼转世,妖魔灾星。
印泉生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便是我也保不住他了。这孩子心性狡诈、凶狠,不是一个能安稳度日的人。与其让他留在七星镇受人歧视,不如今夜就趁着天黑,让他走罢。”
“走?”羌铃一听,眼泪已经流下。十六年了,她不再是那个人见人爱、漂亮苗条的少女。青春易逝,韶华易老,青丝之中业已抽出白发。
“羌铃。。。”印泉生见她憔悴模样,心头一痛。突然心底窜出一团火,他轻轻轻吻了羌铃的额头。
羌铃神情一滞。十六年了,泉生十六年里对自己相敬如宾,照顾有加,却唯独。。。
这竟是他第一次轻吻自己。
一瞬间,羌铃眼泪决堤,猛然扑进泉生怀里。她这才发现,那早已尘封的心,竟然再次悸动了起来。
泉生也已眼眶湿润。他轻轻摩挲着羌铃的长发,这个女人把她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自己,而他给了她妻子的名头,却从未让她有过当女人的快乐。
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泉生心中一热,话便脱口而出。
“玲儿,让九朝走吧,我们今晚就洞房。”
羌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在泉生怀里。母性与爱情之间,羌铃无比挣扎,可当她抬头看见泉生认真而恳求的眼神时,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个交拜天地的夜晚。ωωω.χΙυΜЬ.Cǒm
她最终点了点头。
泉生也满心激动,两人相视不语。泉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清咳了两声道:“哎,都老夫老妻了,还在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别整这些没用的,九十九还扭一扭呢,抓紧时间,咱还能生个自己的娃儿!”
“自己的孩子。。”
羌铃口中喃喃,她从未想过。十六年里她把全部的爱都放在了九朝身上。虽然已经答应了泉生,可现在她又有些后悔。
正在这时,村口处突然亮起红光。先是一点一点,紧接着是一簇一簇,最后竟形成了一大团火光。
那团火光开始移动,正是向着印家方向而来。
火光冲天,把黑夜都烧得通红。原本寂静的七星镇开始骚动起来,杂乱的脚步声让印泉生夫妇十分警惕。
火光越来越近,印泉生终于看清。那竟是成百上千举着火把的人影,而那些人的脸上,全都带着狰狞的面具。
“是驱魔面具!”羌铃大惊失色。她瞬间知道了这些人的来意。
“他们要烧死朝儿!”
印泉生顿觉不妙,他将羌铃护在身后。那些诡异面具在移动的火光中幽幽暗暗,如同黑夜中前行的怪物。
窸窸窣窣的人影攒动,一张张白色人脸聚集在印家的篱笆之外,从前到后围得水泄不通。那些面具用白色的木头制成,眼睛大而空洞,没有鼻子,却有一张长满獠牙的嘴。最恐怖的是那些面具,雕刻成一张张笑脸的模样。
那种瘆人的笑,让人看了一眼就毛骨悚然。
印泉生平素最为沉稳,见到如此景象,也不免手心出汗。他对着正门之外,那张眼睛最大的面具说道。
“不知镇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竟如此劳师动众。”
眼睛最大的面具,只有镇长能戴。老三爷早已亡故,现任的镇长是大家公选出来的,名为赵任。
赵任隔着面具,答道:“印医生,我不与你兜圈子,交出妖孽。七星百姓不会为难你们夫妇。”
羌铃一听,顿时就急了,抢出一步,道:“我若是不交呢?”
羌铃话音刚落,千百张面具齐齐晃动,发出‘咯咯咯’的摩擦声,如同笑声一般,配合着那狰狞笑脸的面具,让人背心发凉。
赵任手中火炬高抬,示意众人安静。只听他继续道:“印九朝乃是贪狼转世,妖魔投胎,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整个七星百姓安危着想!大家商量了三日,烧死妖孽乃是众望所归。希望你不要与整个七星镇为敌!”
羌铃刚要辩驳,却被印泉生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要多言。旋即自己朗笑道:“镇长英明,孽子确实顽劣,可说他是妖魔,怕也有失偏颇。假若他不是妖魔,不是要活生生地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赵任有些心虚。
这时候,却不知谁嚷嚷了一句,“那只眼睛,大伙看得真真儿的!还有他那发狂的姿态!不是妖魔是什么?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对!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众人一呼百应,齐声喊道,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火棒,似在威吓。
而此刻,印家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印九朝从屋内走来,借着火光,众人看见他手上端着一盆花。
羌铃一眼认出,那是白裳花。
这是生长在弄清河上游的一种罕见药花。这种花极难种植,不仅需要精心的照料,更需要辅以月之精华,一般极难开花。开花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会在花心中结成花露。这种花露喝下去,能够治疗一切眼疾。
这些是九朝偶然一次,从印泉生随身的笔记中看到。他看着手中的花,这就是之前被武横的重锤砸到的那朵,花瓣凋落,根茎折断,几乎坏死。这三日,九朝把自己关在屋内,查阅了泉生所有的药典,终于找到办法。用血液滋养,能够起死回生。
此刻的白裳花中已经长出一条血丝一般的红色。九朝把白裳花递到母亲手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妈,我给您救活啦!”
羌铃身体一阵巨颤,眼前的九朝没有戴上眼罩,他左边碧蓝如玉的瞳孔,闪烁着点点泪光,如同星辰闪耀。
没等羌铃反应过来。九朝径直走向人群,他突然仰天长笑,道:“妈!明天就是第四十九天了,可惜。。朝儿用不上啦!”
说罢,黑夜中‘咔嚓’一声清脆的木枷声,让羌铃回过神来,她哭喊着看着被人群带走的九朝,道“朝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妈。。妈错了,朝儿,妈错了。。。”
羌铃哭得撕心裂肺,她并不是觉得九朝的左眼是病,她只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像个正常孩子,融入社会,快乐地生活。不再被歧视、被孤立。
印泉生从背后抱住羌铃,一直到她再也挣扎不动,再也无力哭喊。
“九朝。。九朝。。妈。。。”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茫茫黑夜。羌铃只觉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这时,村口突然亮起冲天火光,只见一条火焰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那是一条高高立起的巨木,火焰由下而上蹿起,远远看去如同盘旋而上的火龙。
印九朝,将会被绑在巨木上,烧死。
驱魔仪式,即将举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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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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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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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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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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