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说:“我迟来了十五年,接下来几天,就由我为他守坟吧。”

  燕乐换上丧服给秦念阳守坟,晚上的时候蛇姬过来瞧过几次,嗤笑了燕乐几句:“你还真是四处留情,在这里躲着给一个凡人守墓,又是魔族魔君的原配,还给神族天神生了孩子,真不知道该说你水性杨花呢,还是说你人太善良呢?我蛇姬自认纵横男人海,也实在没有你的成绩辉煌。”

  燕乐不理她。

  蛇姬啧啧几声觉得无趣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临走说:“你唯一让人看得上的就是那张脸,是挺好看的,可惜就是副祸水皮囊!”

  燕乐在坟前又跪了好几天,这天花田又来了人。

  是从王都赶来爹爹桃瑟公主。

  这一年,桃瑟公主已满五十,青春美貌不再,半老徐娘,不提风韵。

  公主坐着轿子从王都一路颠簸到了江南,先去了百花山庄,里面没人。再到花田,下轿,在门口遇到忠昭,被他领着进来,见到秦念阳的坟墓,公主跌在地上哭到险些昏厥。m.xiumb.com

  燕乐一直静静跪在一边不发一言。直到公主注意到她的存在,公主恶狠狠的看她,指着她的鼻子:“你!当年就是因为你,秦念阳拒绝了我,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虽然和驸马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了,可我还是喜欢秦念阳,我忘不了他,甚至我年纪越大可我对他的想念越深,一闭上眼睛都是他的样貌。我找人查过了,那年的所谓绑架,根本就是你和驸马一起策划的!是你们骗了我和秦念阳!”

  燕乐心叹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本来可以有一段好姻缘,确实是因为自己毁了,所以任凭她打骂也不还手。

  若说起来,没有那年的绑架,无求也不会遇到慕徵,慕徵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活着,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再次相聚,如此说来,自己的每一次幸福还都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燕乐问:“你爱秦念阳,有多爱?”

  公主愣愣的停住了对燕乐的打骂:“有多爱吗?我愿意为他放弃荣华富贵,可是他不稀罕,他说,他梦里面会吹笛子的女子不是我,他说,他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定你是他的前世今生。你为什么要出现!我真恨不得你死了!”

  这样的眼神刺痛了燕乐,有多少人不止一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一定有很多人希望自己消失吧,这样他们都能避免厄运,像自己这样的灾星,确实没资格苟延残喘。

  公主道:“驸马在年前蓖了,我本想着这一生也差不多就这样孤独的过了,我身子不好,应该也活不长了,在死前只想再来一次江南看秦念阳一眼,我想和他聊聊过去,想给他吹一次笛子,想问一句,在没遇到你之前,他对我的感情,有没有一分是爱情,没想到,上一次的决绝分手,今日是永别......”

  燕乐盯着她,是了,就连公主,也从青春豆蔻年华熬出了白发,有些苍老了,真的过去很多年了啊,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过一场黄粱大梦,大家都梦醒了,也许只是留下了自己。

  公主的情绪突然失控,对着燕乐吼道:“我认识他那年,王城的春桃开的最好,我名唤桃瑟,皇兄说这是好兆头,护国寺主持给我卜了一卦,说我这年会遇上心仪之人。几日后我就遇到了秦念阳,我不明白,月老祠一夜之后,他为何告诉我我不是他苦心寻找的那人。”

  她说:“当初秦念阳明明告诉我你只是他的朋友的妹妹,后来你们为何有了孩子秦念阳不会骗我的,一定是你勾引他!”

  原来误会在这里。

  公主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就这样掐住了燕乐的脖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燕乐表情不变:“公主你误会了,无求不是我和秦念阳的孩子。”

  公主愣住,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燕乐:“你说什么?”

  逝者已逝,有些本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误会就由自己澄清吧。

  燕乐说:“我的孩子,和秦念阳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当年的一些意外,秦念阳出于道义才说无求是他的孩子,要不然我一个女子带个孩子,多有不便。他帮我照顾无求这么多年,我很感谢他。”

  公主扯出一个笑:“他要是不喜欢你,何必帮你带孩子,还为了那个驸马的陷阱和我决裂?”

  燕乐已经没有心力和她谈论这些事情,秦念阳,或者说秦昭,对她的心思一直都摆在明面上。那又如何?自己注定回应不了他的深情,还害他为了无求丢了性命。

  燕乐跪在地上给秦念阳烧纸钱:“幸而你早入轮回,这样也好,黄泉路上不见了,你也能求得真的一世安稳。”

  公主看着那方小小的墓碑,眼神在秦念阳三个字上流连,在看到之墓两个字时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她哇的一声哭,一边的侍女走过来要搀扶她,被她用力甩开。

  侍女无奈,只得站在一边道:“公主节哀。”

  公主扑过去用手指摸着那冰凉的墓碑:“秦念阳,我是桃瑟啊,我来看你了,可你怎么躺在这里了?”

  一阵大风起,纸钱满天飞。

  都在祭奠那个为爱惨死的男人。

  公主眼里闪烁着诡谲的疯狂。

  “来人,给我开坟,把秦念阳的棺材打开,我要把他的骨灰带回王都,百年之后,和我合葬。”

  燕乐站起来斥道:“你说什么!”

  公主道:“他生的时候因为你没有多看我一眼,如今他死了,我也命不久矣,只想死后和他同穴而眠。”

  侍女道:“公主,可是,按照祖制您应该和驸马合葬。”

  公主怒骂道:“我说什么你听不见吗!我当初已经被皇兄逼着嫁给太傅儿子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我连死后和谁合葬你们都不能让我选吗!”

  侍女哆哆嗦嗦:“公主……可是,他不是皇室成员,是不能像公主一样葬入皇陵的呀……”

  公主似乎入了魔障,执念道:“我就是要和他死在一处。”

  燕乐虽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看她伤心成这样也是于心不忍。

  “公主,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年秦念阳说我不是他梦里的人,他离开了,我追到江南,他把我推走,后来他追到王都,我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可是他竟然是跑来拒绝我的,你知道他拒绝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他说,我找到我梦里的女子了,不是你,是燕乐。那晚我没有尊严的撕心裂肺的求他留下,他还是走了。我的事情被皇兄知道啦,,皇兄恼怒我做出这等有辱皇族尊严的事情,他是一介布衣,本就和皇室不符,我居然还为了他下跪求他留下……皇兄不顾我的心意逼我嫁给太傅之子。是直接下的圣旨,我知道,那是皇兄要借助联姻讨好太傅一家以取得太傅的支持。新婚那天我迟迟不肯换喜服上花轿,皇兄说如果我不出嫁,他就立刻派人去江南取了秦念阳发性命,我怕了,就算他不爱我,我还是不想让他因我而死。我嫁人了,我也以为之后一定不会再喜欢他了,再浓烈的爱也会被庭院深深磨淡,只是没想到,时间越长,我对他越是想念……想念到如今隔着冰冷的坟茔,还在想念,刻骨相思君不知啊。”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

  只是到底是心不知,还是不想知。

  燕乐抬头望天,其实她和秦念阳又何尝不一样,秦念阳不想将就自己和公主在一起,又不想伤害公主,所以选择忽略公主眼中的热情。殊不知这样做除了伤害了公主,根本就没有降低她对他的爱。

  自己也这样对待了好几个人,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是实在给不起,而施舍去的,也是对他们的侮辱。

  都是生命中遇见的最美好的人,为什么要被自己这么伤害呢?

  不一样的是,自己还是个不祥之人,他们遇上她,不止得不到爱情,还会因她受到伤害。

  公主道:“我一定要带他走!我死期将近了,就算是皇兄来下旨不允又如何,大不了我就血溅当场!”

  公主这话出来,侍女们手忙脚乱过来拖住公主,什么“公主息怒”、“求公主回去吧……”、“公主三思啊……”、“公主……”

  而公主此刻只是眼神疯狂的看着那个墓碑,嚷道:“你们都放开我!我要带走秦念阳!死后我要和他合葬!”

  燕乐道:“公主,你这么执着又是为了什么?三生石上没有你们的缘分,又何必强求呢?秦念阳喜欢江南的山水花草,你为什么不能如了他的愿呢?”

  公主一愣,转瞬又疯狂起来:“我可以在王都给他造一个一样的花园!”

  燕乐直摇头,又是个痴情的人。

  燕乐道:“我不管你为了你好秦念阳疯魔成什么样,死者为大,我不允许你在秦念阳的坟前胡闹!不然别怪我我不讲情面把你扔出去。”

  公主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一个乡野丫头,对了,你和十王府的画像上的女人那么像,应该也是个妖女吧。”

  听到这两个字,燕乐感觉体内那股魔气不受控制的流窜了一下,如电流过脑,她嘤咛出声。

  妖女……又是这两个字……

  十王府的画像,秦昭啊……那个唇红齿白笑颜如花的男子……过了多少年还如明媚的阳光,照亮燕乐寂寥一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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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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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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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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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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