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天神完全有能力让自己真的魂飞魄散,可他没有,他废了燕乐的神脉,让她成了一个普通人,她又怎知当时他不是存了放自己一马的心思,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呢?

  天上地下,到底还是有些值得自己留恋的光景的,不说别的,她想陪着无求长大,想活着陪那远不可及的人,看太平盛世,尽管那人不会再知道了。

  燕乐笑了笑:“大恩不言谢,既然你要去王都,我就和你一道去好了。”

  秦念阳放下梳子:“燕乐,我很担心。”

  难得见他眉头紧锁,燕乐也提心吊胆,问道:“怎么了?”

  “我和桃瑟公主有些年头没见了,当初我离开王都的时候也和她说得好好的,日后再不相见,再不提起彼此,只是她这次为何突然找我入王都,还找了太监宣旨让我去?我有点担心。”

  燕乐笑了笑:“左右不过是公主很久没见你了,当年也算是有过一段情谊,就想见见你叙叙旧什么的,桃瑟公主性情好,总不会欺负你吧。”xǐυmь.℃òm

  秦念阳苦笑,燕乐根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当初他和桃瑟为什么分开,燕乐根本不知情。

  他到王都去,就是为了和桃瑟分手的!

  他没有告诉过燕乐,从他出生起,他就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很雅致的回廊,他那时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系着同色抹额,带着忠昭溜进去,听到里面有阵阵竹笛声,他猫着腰蹲在那屋外面偷听,窗户突然嘎吱开了,他来不及逃跑,被里面衣着素朴的女子抓住了,他玩世不恭的和那女子调笑,梦里面女子的脸看不清楚,有人过来,女子放开他溜回屋,他甚至连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梦里他心动了,他分明是喜欢那个女子的。

  长大以后,他一直在找梦里的女子,他去过很多道观,道长告诉他,这是他前世的恋人,也许在哪个角落等着他。

  也就是他弱冠之年去了王都的一个月老祠,为了求一支姻缘签,在姻缘树下遇上了一身素衣的桃瑟公主,他就那么远远的一瞥,竟然觉得她和梦中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公主和他相恋,他们也曾月下互诉衷肠,像恋人那样的彼此依偎,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年七夕,他问公主:“你会吹笛子吗?”

  公主摇头,他也彻底失望了,自己找错人了,梦中那人,明明吹了一首很哀怨的曲子,吹得特别好,堪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然后他回到江南百花山庄,不再提起王都事,却更加心心念念那那梦中佳人。

  直到遇到了燕乐,看到那双眼睛,像是黑夜里有人给自己点上一盏灯,他记忆里的脸和燕乐重合,有了一刹那的心动。

  可她身边有个慕徵,他不能夺人所爱,就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在燕乐跟着慕徵离开的一个雨夜,他做了个梦,比之往常更加清晰,很多被模糊的画面清晰起来,他看到了梦里人的脸,叫出了她的名字,如果一个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他开始相信他和燕乐的缘分,所以不管天涯海角,都会相遇。

  梦里的自己和燕乐没有最终章的缘分,他为了救她而死,可他不后悔,所爱非常人,便只能做非常事,他对燕乐没有恨,只有疼惜。

  后来燕乐回来,他又冷漠的把她送走,那个梦的结局告诉他,他们没有结果,不如放她追爱。

  再后来的几个岁月,他辗转反侧,为那个神女的安危牵动不已。

  再后来,他在锦州,在血泊里救下她。

  他突然下定决心,即使他们没有结果又如何?好歹自己不会伤她很深,如果她的心有很大的伤口,尽管知道他不是她的伤药那又如何?至少自己能用一颗完整的心去温暖她,好歹止住她心上的血,让她复苏过来。

  无求真的很可爱,而且很聪明,只是这些日子,他越来越像那个冷漠的神仙了。

  也对,本来就是他的孩子。

  真是不公平啊!凭什么那人那么命好,拥有了燕乐的爱,还有人傻傻的帮他养孩子?

  他看了看燕乐,还是没把自己心里的怀疑说出来,中秦王室九王爷那一脉都残忍弑杀,九王爷登上王位靠的就是杀死自己的同胞兄弟,后来被噩梦缠身才退位,如今皇帝是桃瑟的兄长,据说也是个残忍的主君,自己此去王都,凶相非常,可他还得带着燕乐和无求,真是很伤脑筋。

  相比之下燕乐就没想那么多了,她开始给无求和自己打包行礼,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就成了所有的行礼。

  无求戴上母亲给他的镯子,把写亲爹的书抱在怀里,背上背了一卷画卷,跟着母亲上了马车。

  母亲望了眼他手里的镯子,无奈道:“这是你爹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虽然没用了,也是个念想。”

  无求摸着镯子傻笑,心想,我在书上看过呢,这是神音镯,是爹送给娘的......定情信物!放心吧,孩儿一定不会弄丢了的。

  看到自家儿子的傻样,燕乐笑了笑不理会。

  一切收拾妥当,秦念阳钻进车厢。

  他坐在无求身边:“舟车劳顿,你背着这画卷作甚,拿下来吧,爹给你拿着。”

  无求摇头:“不要,这是娘的画卷,我还是自己背着的好。”

  燕乐一脸怀疑:“我什么时候有画卷在你那里了?”

  无求神秘道:“我从娘的床底下拿的,上面画了个穿着月牙白长袍就用一根丝带扎着头发的男人,坐在月下弹琴。”

  一瞬间车厢寂静,这是燕乐无聊时用丝带捆着毛笔画的画,本想随手画画,可是脑子里面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就不自觉的把慕徵画在纸上了,竟然被孩子找到了。

  无求道:“娘还在上面写了句诗呢,叫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车轮压到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子,燕乐尴尬的不知道看哪里。

  秦念阳苦笑不说话。

  燕乐对他歉疚一笑。

  秦念阳说:“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很适合你们,你没有对不起我,没必要对我露出这种表情,你知道的,我盼望你幸福,是真心的。”

  无求意识到自己不该在爹面前说那么多关于亲的事情,乖乖的闭了嘴。

  燕乐从随身的包里面抱出三套衣服,递给秦念阳、忠昭和小无求。

  “之前我学了一阵子绣花,在家里无聊打发时间做了几套衣服,也算是估量了一下你们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身,再加上我手脚不便,针脚压的也不是很好,但也是一份心意,你们将就着看看吧,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秦念阳低头笑:“多谢你的好意了。”

  燕乐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无求把衣服翻来翻去的看,爱不释手的样子:“真好!我也有娘亲手做的东西了!一定不会轻易丢掉的,我要穿在里面,永远不脱下来!”

  燕乐嘿嘿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你这孩子,真是鬼灵精怪,现在连你娘都敢耍了。”

  小无求扑到秦念阳怀里:“爹爹,娘亲坏,她欺负我!”他指着燕乐假意告状。

  秦念阳很给面子,说了句:“乖,你娘也就敢欺负你,咱们乖乖的,给娘欺负让她开心开心好不好?”

  无求果然乖乖的来了句:“好。”

  燕乐恨得牙痒痒:“秦念阳!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嘛!难怪无求越来越狡猾了,原来都是你在背地里教他啊!谁说我就敢欺负无求的!我还敢欺负你!”

  她扑过去作势要咬秦念阳,三人闹成一团,车厢里面笑语不断。

  魔后死后,魔君楚叶遥消沉了一段日子,他放下魔族事务,日日躲在禁地里伤心。

  绫欢去找他他也不见。

  他看着自己右手手心那颗还没有开花的痣:“燕乐,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先我而去,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掉落灭神台,你一定很疼吧,对不起,可偏偏我还不能给你报仇,你会不会怨我?”

  他在禁地给燕乐造了个衣冠冢,上书:魔后燕乐之墓。

  他随即撕毁和神族的契约,发了书信给慕徵:当初和你们立约,是为了灭了怨气给父王报仇,如今神族逼死燕乐,我们也有了不共戴天之仇,怨气的仇我会自己报。看在燕乐的面子上,我魔族不会和神族开战,但日后若两族起纷争,我魔族必不会坐等欺凌。

  他在坟前饮酒,头戴白孝整整守坟四十九日。

  鬼姨再一次出现在魔宫,禁地前魔族士兵大大小小跪了一地,都在祈求魔君不要伤心过度,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绫欢跪在角落,哭的和泪人一样,她忘记了燕乐,只知道楚叶遥是她最在乎的人,可是他为了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把自己关在禁地四十九天,只喝酒,不吃任何东西。

  鬼姨推开禁地的门,楚叶遥跪在坟前,好像失去了生机的破布娃娃一样。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走过去,道:“知道吗?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你父王,当年昆玉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爱情真伟大,让你成了个圣人,可是魔族,从来不需要圣人做魔君。”

  楚叶遥目光根本没看向那一袭翻卷的黑袍,只是低声说:“上神陨灭,人间雨落三年,三年雨停了,神族也没人再记住她,她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怎么可以这样,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记住她......”

  “可是你还有你的责任,还有你的子民,你这样颓废下去,他们怎么办?”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子民没有我,还有别人可以依靠。”

  “可是她最想要的依靠也不是你,是慕徵!”鬼姨加大了音量。

  楚叶遥苦笑,摇了摇手里的酒瓶:“是啊,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我还知道,慕徵成了天神,你看,真好,她死了,成全了他成为一代天神,我真为她不值。”

  鬼姨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摔碎在地,道:“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以前你比不过慕徵,你难道甘心以后也比不过?!”

  “我从来没有比不过他!只要她回回头,就能看见,我明明,我明明比他好,我待她那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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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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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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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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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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