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一场大雪,覆灭了人间三千繁华,最后一点万家灯火在三生镜里化为幻影。
锦衣的神君紧了紧身上的白狐裘披风,她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那个被层层白雪覆盖下看不清名字的古朴宫殿,闭了闭眼,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他的味道,那里是属于他的,也是她度过最快乐的日子的地方。
万年相思,万年不敢回头,自那场浩劫,那么厉害的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的献出了自己的命……他说为神无生无死万年苦。她说死者无忧化飞烟却空留生者痛苦……
苍生和她,最终成为了他的两全,两全之下,他便安然撒手……
天神死去之日,万物逢春,她体内的神血金印复苏,她终是成为万神之王,那段历史淹没于尘埃,不管是神界人间,没有人会知道,最初最该死的,是她。他们把她奉为神尊,却不知道,最该被他们尊敬的那个人,正冰冷的躺在冰棺之中。
他还是逆天改命了。
用一个天神的灰飞烟灭,成全了七生前的那一句诅咒,也阴差阳错换来最后的一世长安,只是,是一个人的一世长安。
人间又换了几番天地,那年卖面的老头换成了卖摊饼的少妇。那年长安的宫柳变成了不苟言笑的石狮。
而他死前留下的让她守卫人间的话,她一记就记了万年,好像还在昨日。
她笑了笑,人间能有什么事儿啊,哪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了,正哇哇的哭呢,听说是冬至生的,就叫迎年,冬至大如年,冬至到了,年也就到了。
过年啊,以前在人间听说是要阖家团圆的,可是一个人久了,连听见鞭炮的声音都会想流泪。
她吸了口气,天地间好像还留着他衣间好闻的香味,她又贪恋的往前跑了几步,好像那样就能追上他的脚步,可是再往前是忘川,再往前就是那个冰冷的人间。
手冰凉的抚上面前的梅枝,梅树都比她有温度。几朵梅花悄然掉在发梢上,“以前在人间看到书上写,烟花飞天的时候可以许愿,而且神会祝福许愿的人,世人都是这么祈福的。”
“安稳日子过久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求的……”
“可我还是想求一个,求人间家家户户平安喜乐,不再有生离,更不再有死别……不要像我们这样……神的寿命无尽,享无边孤独,太苦了,世人不解其苦,没有你,要长寿无疆有何用?”
“在这世间浮浮沉沉走走停停万载,所要的不过是你回来,再为我奏一曲……”
“你说的神世孤独,你说这神世到底和我有多大冤孽,才会这么对我,你说你爱我,可你要多狠心,才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为你撕心裂肺?”
“今儿听说人间要新年了,可热闹了,我记得你以前答应要带我一起去看看的……可你为什么不见了呢?”
“好歹也给我个念想吧,至少……让我梦到你一次?”
“他们都说你不入轮回了,那好歹,让我找到你吧……”
“化为飞灰撒入大地啊,那人间白雪覆盖下的点点灯火是不是你幻化的?”
“什么时候这场大雪才会停啊,还是说,你就在我身边,踏过飞雪,就是一起霜雪白头?”
“又或者说,你是不是要我和你,再聚相思人间?”
......
她慢慢的走到了大殿前,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龙柱,实在是威严的很,曾几何时,自己刚刚踏入这里的时候也被这里的威严吓到,那时候有他在身边握着自己的手柔声安慰。不远处耸立的天雷柱提醒她曾经有那么一个眉目温柔的男人,为她的自由挨雷刑,默默忍受痛苦一声不吭。
自由啊,真是一个很好听的词,不管是人是仙,好像都能为这个词疯狂。当年的她也是这样的。她曾经有很多个愿望,而最最起初的愿望,就是能离开毒草园,看一看外面的天空。
可是不管是人还是仙,又都是带着贪欲的,换言之,不管是人还是仙,都是学不会满足的。当她终于离开毒草园的一方小天地之后她又不满足了,因为身边没有了他。她开始怀念起以前的日子,怀念起在茅屋里面看月亮的日子,怀念自己亲手种菜的日子,怀念他白衣间的点点檀香,怀念他用纤长的手在庭院里给她摘下新鲜的桂花,挽起衣袖在厨房给她做桂花糕时低眉认真的样子,怀念他打开蒸笼招呼她过来尝糕点的声音,那么好听的声音,在那次浩劫以后再也没机会听到了,但是每每午夜梦回,还是动听的让她想流泪。
他们是犯了错的仙人,因为神不能动情,可他又是那么一个重情的仙人,他的心里有苍生,还有她。如今的她终于体会了他的心境,也慢慢的学会了像他那样安然。
“娘亲......”
小无求裹得像一个小雪球一样朝他跑过来,后面跟着有些怯弱的小弟弟慕枫。燕乐扬起嘴角蹲下来看着他们跑近。小无求身上裹着绣龙纹的黑色织锦长袍,看起来华贵非常,还真有点神族太子的样子了,他扯着燕乐的衣袖,声音和他一样好听,用那双像极了他的眉眼看着燕乐,让她不由自主的心软。小无求对娘亲说:“娘亲,慕羽姨娘说今天是人间的春节,无求自从回到神界还没有好好的过一个春节,以前秦念阳爹爹都会给无求包饺子的......”xǐυmь.℃òm
燕乐笑了:“馋猫!你看看弟弟......”
一边的小慕枫竟然也咽了咽口水。
燕乐:“......”
她有点无奈:“你们呀,娘亲在寝宫放了好些桂花糕,是用毒草园的桂树上今年最后一点桂花做的了,等会儿随我去拜祭一下你们的父神,就可以吃了。”
无求听到这话一下乐得跳的老高,欢呼道:“娘亲最好了!”
燕乐也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这个孩子笑起来真的好像慕徵。
“慕徵啊,又一年了,无求也快长大了,我想你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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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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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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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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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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