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评价,还有评价她的人。
男生缓缓把最后一页合上,认真地看向凌苏,眼中带有一点佩服:“不得不说,如果是作为导演,你的眼光很毒。尤其是选角方面,我感觉你好像比我们表演系的更了解我们。”
凌苏愣了一瞬,接着简直喜上眉梢。她与男生的眼睛对视了一秒,喜悦又化为紧张,正了正神色,她迫不及待地开口:“谢谢啦,你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了,我……”
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角色,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这句翻来覆去掂量了半年的话,被淹没在一声震天的巨响里。
……
雪下得更大些了,远处的山头已是白皑皑一片,乍一看倒有点像富士山。
苏泠将袍子裹得更紧一些,在平整白净的雪地上踩出一个个脚印,每踏一步都抵抗着寒风花了不少力气。
富士山?瞟了一眼街边的古槛竹窗,苏泠笑得有些自嘲。
她已经不是凌苏了,凌苏死了,她替苏泠活着。
抬头看了看飘着鹅毛大雪的苍穹,苏泠想起了自己死的那天,也正下着这么大的雪。她坐在从拍摄地点回校的商务车上,正和自己暗恋了三年的人聊着天,小鹿乱撞的甜蜜心情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心底,飞来横祸就将她带到了这个时代,和这个与她相貌九分相似的年幼身体里。
苏泠只是王府里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连丫鬟都算不上,因为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每天起个大早去给王爷买他最爱吃的糕点,然后交给槿儿。她从没见过王爷,每日只是在这下人住的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打打杂发发呆,她自己也不知道苏泠生活在王府的意义是什么。
但也不会有人在意。王府清净,下人也少,要伺候的主子也就王爷一个,她一个小丫头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紧闭上眼再睁开,苏泠不太想回忆,便加快了步伐,向王府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同屋的丫头槿儿在府门口探头探脑,转头瞧见苏泠,很是焦急地挥了挥手,“快点!王爷快醒了!”声音不大,可是在冬日里的清晨,王府本就清冷的地界更安静了不少,槿儿的催促便显得突兀了。
苏泠一路小跑,将手里已冰冷的糕点递给槿儿,槿儿接过后便急忙向府内厨房跑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句:“快去回屋补会儿觉吧!”
苏泠点点头,便朝下人住的院子里去了。
躺在床上,苏泠久不入睡,她睁眼看着屋顶的砖瓦,觉得跟幼时姥姥家的破旧房子上的很像,听说那屋子建了有上百年,到她出事前一个月才拆。
拆前她去过一趟,在破败的墙缝里看见一个古董模样的玩意儿,长得像令牌,但似乎又不是,她琢磨不清楚,就直接揣包里带回去了,本来想着哪天找个靠谱的古董商行鉴定鉴定,现在看来……苏泠叹了口气,是永远没机会了。
正回忆着,苏泠眼皮有些重了……
凌苏一家走了好远的一段山路,终于找到了她姥姥的旧房子。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来,毕竟姥姥也没在这儿住多少年就搬去了镇上,这片山区是要开发成旅游景点了,打算拆迁,这才一家子都来看看这老房子里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烈日当空,凌爸给凌妈打着伞扇着风,不急不忙地走到了老屋子门前,凌苏没想到路途如此崎岖,没做足准备,自己一个人一路上被晒得头晕眼花。但指望这对恩爱的中年夫妇施舍一下她是不可能的,反而只会被嘲笑还没对象。
老房子的大门已经坏了一半了,三人直接鱼贯而入,凌爸凌妈径直往保存得最好的主屋里走,凌苏只能自觉地往西边的断垣残壁去,毕竟这大热天的,她也不想多待,速战速决吧。
刚走进塌了一半的旁屋,凌苏就直接得出了可以离开的结论。
一览无余,家具寥寥,也就塌下来的那些砖能卖点钱了。
嗯?
凌苏眨了眨眼,发现那塌了的墙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晃了一下她的眼。
凌苏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卡在墙砖里的东西。因为它的材质与砖石完全不同,通体漆黑,所以显眼。
扣了几块砖,没费什么力气,凌苏就得到了手里的那块黑色的牌子,上面雕有纹路,只不过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雕的是什么,牌子摸着也比木头坚硬很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总归看着很值钱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卡在墙缝里,但凌苏也不多想,直接放进了包,走出了旁屋。
凌爸凌妈已经等在外面了,凌妈手里还抱着个小巧精致的红木盒子,看起来也有点价值。
“没什么要看的了吧?走吧。”凌爸说。
三人又鱼贯而出。
刚踏出门,凌苏脚步一顿,心潮涌动,莫名不安。她回头望了望老房子。
“怎么啦?”凌妈在几步外等她。
“没事!”凌苏转过头,小跑跟了上去。
画面一转,忽然一切都染上了满天血红。
……
“苏泠……苏泠,快醒醒!”
槿儿焦急的声音刺破了带血的梦境,苏泠迷茫地睁开了眼,有些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梦到原来的世界。
苏泠的心绪忽然不安起来。
大概一个月前,她在这个屋子里醒过来,花了好几天才接受自己重生在了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后来大概一个星期,她都被允许在自己这个偏僻的小屋子里“养病”。苏泠没事干,就只是发发呆散散步,但很奇怪的是,她时不时就想到一些自己没打算想的东西,那种感觉像是心绪不受控制,有另一个灵魂在她的身体里思考一样。
苏泠觉得,是这幅身体的原主还没死彻底,留下一丝魂魄在和她抗争。
一丝魂魄当然争不过了,所以没过几天,这种感觉就通通消失了。
可现在从梦中醒来的这种不安感,与那时候的感觉如出一辙。
原主还活着?
苏泠伸手按住了心口,突然之间像有一道灵光劈了她的脑子,她有点明白了——原主不是在和她争夺身体。
而是像在引导她,向她强调什么。
是那块老房子里发现的牌子?
难道她的穿越跟它有关?
这些胡思乱想都在转瞬之间,槿儿看她还在发呆,又叫了一声:“苏泠!”
苏泠回过神,问:“怎么了?”
“王爷今儿早上吃了你买的梅花糕,说是要见你!”
见槿儿一脸担忧的模样,苏泠发愣。
难道她闯祸了?
是老天发现了这荒唐的错误,现在要把她的命收回去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管多大事,最多不过一个死,她已经多活一个月,不亏。
“现在就过去吗?”苏泠起身穿着外袍。
槿儿看她如此淡然,眼中透露出十分的诧异与疑惑,要知道如若得罪了王爷,她的生死就只在一念之间。
苏泠察觉到她的眼神,只扯了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谁不怕死呢?但她偷了这不属于自己的生机又有什么用,孤身,独活,在异乡,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更何况凌苏原本就是一个不会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
每每闭眼回忆起离开前那一瞬看到的人间惨象,对死亡的恐惧哪还能左右她太多,横竖已经死过一次了,残留的锥心之痛都还没忘却,凭什么她一人独活?太幸运了,上天这样待她,对她真是一种折煞。
收回去吧,这牵着那么多亡魂的命,不要也罢。
“你……”槿儿欲言又止,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自然好奇。
其实自从一月前苏泠高烧一场,捡回一条命以后,槿儿就觉得苏泠有些许不一样了。可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些变化也不奇怪,兴许对生死看开了吧?
槿儿想到这,没再多问,只是疑惑。王爷一向宽厚,对下人也很是不错,上次苏泠发烧王爷就亲自来探望过一番,大夫也是王爷让找的,自然也是城中最好的,可不知今日几块梅花糕怎么就让王爷皱了眉,冷声说:“把那个小丫头叫来。”
槿儿见王爷脸色不佳,理所当然认为苏泠闯了祸,没多问就急急跑来告知她一声,哪晓得苏泠好似不甚在意。
当下苏泠也穿戴好衣裳,“走吧,我不识路,还得劳烦你。”
槿儿点头,愣愣地在前带着路,身后的脚步声却时不时停住,转头发现一袭素衣的小姑娘正饶有兴致地赏着小径旁的花。
苏泠憋在屋子里一个月,每日也没有心思好好欣赏古代的美景,适才想通了心中的郁结,才发现王府的景致竟然这样好,到底是没有科技的时代,一草一木都那样真实饱满。
她突然想起自己重生醒来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个仿佛来自天外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对她说了这样的话:“替苏泠,替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这段记忆并不清晰,苏泠权当做了个梦,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想起来。
“苏泠,你不怕吗?”槿儿终于没忍住满腹疑惑。
“怕什么?”苏泠正望着远处的山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槿儿问了什么,随口反问。
连绵的白雪延伸看不到尽头,这么看去倒是像长白山多一些。
槿儿张了张嘴,更惊:“你不怕王爷……有什么怪罪你的?”
“怕,怎么不怕。”苏泠终于不再看风景,跟了上去,“我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呢。梅花糕有什么不对劲吗?”
槿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
七弯八拐地走了一会,槿儿带她来到正院,苏泠微微抬头,打量着主院。
从内大门进去,乍一看是个王府规格的四合院,但细看就能发现很多地方似乎并不“规矩”,就苏泠脑子里能搜索到的信息来说,古代的四合院至少是严丝合缝的,不像这里,形状是四方形,建筑物之间却不合,有的地方冒出一条不显眼的小路,却不知道通向哪里。
要说起来,这院子不像亲王的,因为它实在没有皇家的应规蹈矩,反而有点像某位高人隐士的文雅居所。
“王爷,我把苏泠叫来了。”槿儿轻轻扣响主屋大门。
“让她进来。”声音隐约传出来。
“是。”
槿儿对苏泠挤了挤眼,又低声提醒:“王爷人虽好,你也要小心说话。”
苏泠笑了笑表示明了,推门进去。
屋子里很暖和,第一眼没看见王爷的身影,倒是桌上一套精巧的茶具先入了眼,茶杯旁还随意摆着一副字画,半点也不怕被打湿了。苏泠心道,原来还真是个风雅之人。
“苏泠。”
隔着扇门时没发觉,原来王爷的声音这般慵雅好听,而且好像还……十分年轻?
没想到开口第一句话是叫自己的名字,苏泠愣是没答话,直到王爷又开口——
“这边,过来。”
苏泠有模有样地学着古人应了声“是”,便低头走了过去。
榻上的人将书盖了一半脸,半解旳素色外袍落了一角在地上,随着主人的手慢慢伸到脸旁又飘离了地面,那人拿开书坐起身,未束的长发从肩上滑落下来。
这就是青泱王府的王爷。
苏泠看着眼前的美男子,有些不敢相信。
她以为王爷得是——颇有威严的糟老头一个。至少没想过会这么年轻,年轻也罢了,从没想过会生得这么好看……虽然苏泠一时还没看惯长发的男子,可这也丝毫不影响此王爷的相貌。
苏泠暗自叹了口气,前世在导演系,各有千秋的美男子都见到过,可这王爷的气质卓然不同,超绝出尘。她真有一种抓他去拍自己的剧本的冲动。
王爷懒懒地撑坐着,“你多大了?”
“二……十二有余。”苏泠差点说成了二十一。
“十二……”王爷喃喃道,“没错……看来他没骗我。”
王爷从榻上起身,苏泠这才发现他竟赤着脚,屋里虽然暖和,可现在到底是寒冬,但他就这样无畏寒冷地在屋中来回踱着步。ωωω.χΙυΜЬ.Cǒm
“新帝登基,这时局啊……”似乎在考量什么,王爷自言自语着,“万一又忘了……”
原来是新帝,难怪王爷如此年轻……忘了?忘什么?苏泠满心疑惑地听着。
“嗯,不如,”王爷将书一收,对苏泠道:“你搬到本王院子里住吧。”
“啊?”苏泠被这句话弄得措手不及,“不关梅花糕的事儿吗?”
“关啊,”王爷坐回榻上,笑着说:“若是今日没吃到梅花糕,我可不就把你给忘了。”
“那我住进你……呃,王爷院子里干啥?”苏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住在我眼皮子底下安全……”说着王爷起身向内屋走去,仅留给苏泠一个慵懒的背影,“行了,快去收拾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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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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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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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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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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