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崖在暗处行礼,沙哑地说:“不太确定,并没有看清容貌。昨晚殿下还出去见过她,想来是不会错的。”
“那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吗?”
“看样子,估计是不知道的。”
听到彘崖这样说,蒹苍玱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眉眼,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笑,才勉强藏起了那数不清的思绪。
她喃喃自语:“故人回来了,自然是要盛装相迎的。”
手上的妆笔勾勒出唇上最后的一抹朱红,艳丽如血一般诡异。
新来的侍女来报,有人拿着燕听风的玉佩求见。
蒹苍玱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侍女,突然有点想翠倚了。
她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不堪入目,蛊虫几乎啃食掉她身上所有的肉,唯独那一双眼睛还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啊。
彘崖验过了,的确是一尸两命。
罢了,死了便死了吧,反正也是活不长的。
蒹苍玱收起思绪,吩咐侍女把人请进来。
非鱼踏进燕听风府邸时,过往的记忆就像复活了一般,一点点鲜活起来。
这里她太熟悉了,她与彘崖就在此相识,如今一步步往里走,眼前的景物和记忆里的风景完美重叠。仿佛,从来没有什么魂飞魄散三百年的过往,自己从没有离开过。
彘崖,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留下来,哪怕毁天灭地,也要和彘崖相守。
此时的非鱼,已经把一切抛之脑后,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那个为自己毁了容貌,吞了双生蛊虫的彘崖。
蒹苍玱斜斜地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条青色的小蛇。嘴边的笑意比起那毒蛇,还要阴毒几分。ωωω.χΙυΜЬ.Cǒm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身浅青色纱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白纱覆面,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
虽看不清样貌,但她身上的气度已经告诉了蒹苍玱,这就是魔族公主的气场,不怒自威,笑里藏刀。
“玱儿妹妹。”
非鱼走进来,倒是先招呼了蒹苍玱。
“你是?”蒹苍玱虽有几分肯定,但没有见到非鱼的脸,对她的身份心里还是存疑的。
非鱼自顾自坐了下来,“我是非鱼,此时说来话长,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回来了就好。”
“既然是非鱼姐姐,为何要遮面呢?”
蒹苍玱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好糊弄的主。别人她不知道,非鱼旁边的随从她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上次就是这个千面差点坏了自己的大计。
非鱼不急不缓地说:“我在地府重生,借了副皮囊用着。”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淡淡说:“这张脸,我怕玱儿妹妹看了心烦,索性就遮上。”
这是姜今夏再三嘱咐过的,绝对不可以让蒹苍玱看到自己的脸,不然……她再使一次断魂镖,她们俩都得玩儿完!
非鱼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个弟妹对姜今夏有这么恨,但也为了自己,也不能露出脸来。
蒹苍玱继续把玩着手里的蛇,微微抬眼说:“非鱼公主死于地府和魔族的大战之中,距今已经三百年了,你如何证明你就是非鱼公主?”
她在试探,看起不经意的提起那场大战,是想知道非鱼有没有发现当年的真相。
魔君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死在自己手里,以那老东西的性格,哪怕覆灭整个魔界,也会杀尽西灵一族的。
非鱼伸出手,细长白皙的手指捻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半晌后才说:“双生蛊。”
双生蛊是魔界特有的一种蛊虫,多为青年男女间证明感情所用。
赤虫为阴,黑虫为阳。
女子服赤虫,蛊虫在身体里存活一天,所服蛊虫的女子就会对所相对应服黑虫的男子死心塌地。若是和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不出三日,定然暴毙而亡。
男子服黑虫,功效和赤虫无异。
若是两情相悦,吞下这蛊虫也没多大区别,反而两个人日子久了,生出一些特殊的感应来。
可若不是两情相悦,这蛊虫可以说是最可怕的东西了。
当初蒹苍玱为了拉拢非鱼,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对极品双生蛊,这一对蛊虫非比寻常。
普通的蛊虫吧,宿主死去,蛊虫也会跟着死去。此时持有蛊虫的另一方就不再受双生蛊的约束了。
可是蒹苍玱告诉非鱼,这对双生蛊,就算是宿主死了,它都能继续发挥作用。
要是双方都死了,它也会帮着两人的魂魄重聚。
那时候的非鱼爱彘崖爱得不分是非黑白,她只想生生世世都和彘崖相守。所以,她骗彘崖吞了那另一只双生蛊。
“你这里的糕点味道倒是变了,不如以前那个翠倚丫头做得好吃。”
听到翠倚的名字,蒹苍玱的脸色唰的变了,手下猛地一使劲,手里的青蛇就受到了惊吓,在她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蒹苍玱怒极,一把把青蛇甩得老远,嘴里骂道:“该死的混账玩意儿!本宫待你不薄,居然还敢反咬我一口!!!”
青蛇有毒,但不致命。
彘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半跪着给蒹苍玱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娘娘,这蛇毒虽不致命,但还是要及早处理的好。”
看见彘崖现身,非鱼腾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身边的欧八小声提醒道:“你可忍住了,你越冲动,到时候姜今夏就越缺德。”
看到非鱼这么激动,蒹苍玱心里冷笑。
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怪就怪,你是魔君最宠的女儿,宠到都想要传位给你!
“彘崖……”
非鱼轻轻地唤了一声,地上半跪着的人影回头看她。
两人的眼神碰撞,就如同被打翻的酒坛子一样,时间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三百年啊,足够发生太多太多事了。
彘崖以为,这三百年,自己在蒹苍玱身边,足够忘记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了。
可是,命运总是在你自以为是的时候,狠狠给你一巴掌,告诉你,痛是真的,反抗不了也是真的。
哪怕没有双生蛊,就那一个眼神,足以让彘崖肯定,她就是非鱼。
因为天上地下,只有非鱼会拿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像看一个英雄,又像是看一件稀世珍宝,崇拜里又带着小心翼翼。
见彘崖看着自己,良久没有反应,非鱼急了,往前迈了几步,焦急地说:“彘崖,我是非鱼啊。你不记得了吗?”
彘崖低下头,又摇摇头说:“对不住姑娘,我不记得你。”
这句话不仅仅让非鱼犹如五雷轰顶,连蒹苍玱也惊呆了!
非鱼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彘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非鱼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回来面对的是这样的结局?
彘崖头也不抬地给蒹苍玱包扎伤口,没有再回答非鱼的问题。
非鱼无奈,只好看向蒹苍玱,“玱儿妹妹,我真的是非鱼,阿风可以证明的。为什么彘崖不记得我了?”
蒹苍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也没想到彘崖会说不记得非鱼了。
“非鱼姐姐,你先莫急。三百年前你魂飞魄散,彘崖得知噩耗后痛不欲生,大病一场后就这样了。”
蒹苍玱倒是说对了一点,三百年前非鱼战死,噩耗传回魔界时。彘崖的确过了一阵煎熬的日子。
无论是魔君的施压,还是自己内心的煎熬,彘崖在那段时间都觉得,不如随非鱼去了痛快些。
老天爷就是这么爱捉弄人,非鱼如何也没想到,腾蛇费劲把自己的魂魄拼凑起来,回来竟然是一句“姑娘,对不住,我不记得你。”
不记得……
非鱼摇头苦笑,“不,彘崖,你记得我的,双生蛊不会让你忘了我。就像我哪怕死了三百年也没有忘记你一样。”
“地府黄泉孟婆汤。”
蒹苍玱冷冷说出这句话,“当初,我们谁也没想到你会回来,彘崖心痛如刀绞,痛不欲生。我只好,只好去地府求了一碗孟婆汤给他。”
天上地下,饮过孟婆汤,便没有忘不掉和放不下的,原来如此。
蒹苍玱起身,拉过非鱼的手,安慰道:“非鱼姐姐,若是你,你也舍不得彘崖如此痛苦的吧。毕竟,他是我西灵的药师,我不可能不管他的。”
非鱼还是接受不了,一把推开蒹苍玱,踉跄着后退几步,嘴里还在问:“为什么?”
她借了姜今夏的皮囊,鬼没有眼泪,所以她哭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也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明明曾经相爱过,可是,如今他却像一个陌生人一般,把你忘了。
非鱼走在大街上,魔界的风是温柔的,却吹得她的胸膛里冰天雪地一片荒芜。
欧八担心地问:“你,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憋得难受。”
哭不出来真难受啊,这个女鬼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明自己也时常感觉到姜今夏的魂魄,苦涩又心酸,她怎么熬过来的呢?
非鱼捂着胸口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想努力把姜今夏唤出来,让她帮帮自己,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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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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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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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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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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