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得大了,哗哗地瓢泼直下,天色暗的比墨色更为深沉。
车子在认不出的山路上疾驰,速度极快。左伊好不容易系上了安全带,可心里还是害怕的紧。
她一路上开口劝了好几次,可段西泽置若罔闻,有次听得烦了,还恶狠狠地让她“闭嘴!”
左伊紧攥着安全带,再不敢出言阻止。
她搬进他的家,打扰了他原有的生活,她因此觉得歉疚,真心实意地想要顺着他的心意……
车子开到一处山上,一直都在转弯盘旋着。
左伊在心里宽慰着自己,段西泽平时不是喜欢玩赛车吗?对付这种车道应该驾轻就熟吧?虽然喝了很多酒,虽然他爸爸平时不允许他接触车,开赛车也只能是正式开赛前的试驾,可人家好歹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各方面能力绝非常人能比……琇書蛧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车轮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紧接着,车身便如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腾空,跌落。
剧烈的翻滚,疯狂的撞击。
左伊下意识地抱住了头,失声大叫。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可依旧阻止不了高空坠落的带来的伤害。待车子终于侧翻着停了下来,左伊脑中一片嗡然,意识几近空白。
她从小在马戏团学艺,经常遇到自己或其他成员意外下坠的情况,临危自保的训练向来都是第一课。车祸发生的瞬间,她便下意识地抱头贴胸、护住了身体要害。
然而身边的段西泽,显然没有那种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危机意识。待左伊逐渐恢复意识,费力移动、转过头看向他时,发现他身体倾斜,垂着头,似乎是晕厥了过去。
左伊唤了几声他的名字,一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慢慢凑了过去。
跑车侧身翻落,段西泽卡在座位里,便如同悬于井底,左伊不得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以免压到他的身上。
她大喊了几声,又伸手拍着他,始终得不到回应。
就在这时,一股汽油燃烧的味道散了开来。紧接着,已然变形的车前盖里有火苗迅速窜了出来!
左伊惊惶万分,再不敢耽搁,解开段西泽的安全带,拼命把他往外拉移。可位置上的劣势,令她很难用上力。左伊迟疑了一瞬,撑起身、先让自己钻出了车厢,再重新俯身下来,拉拽段西泽。
段西泽至少一米八五的个头,任是左伊从小受训、极其懂得运用背部和手臂的力量拉引,整个过程亦是艰难无比。中途有次还遇上了段西泽长腿被卡住的情况,差一点就快让她绝望落泪起来。
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引擎盖处飞窜的火苗,心里万般祈祷,只盼着雨水能将火浇熄,然而触油的火苗格外顽强,在雨水中竟然越增越大。
所幸之极,左伊咬牙哼声着一个猛力,终于半拉半抱着段西泽,从车上滚落到了地面。
来不及喘气的她不敢迟疑,爬起身迅速地把人拖到了远处。
车上的火势越来越猛,即便是隔了不短的一段距离,左伊仍能感觉到空气中不断升高的温度和刺鼻的燃烧味。
她顾不得管车,找了块空地把段西泽放平,伸手查探着他的颈部动脉和鼻息。
以前在马戏团当学徒的时候,因为发生了秋千表演高空坠落伤亡的事件,让老板终于对急救安全问题重视起来,花钱买了套AED急救设备,但也仅限于此。团里一直没有专门的安保和急救人员,老板为了节省开销,安排每个年轻成员自学急救方法,以便在发生意外时能互相救助。
此时此刻,左伊却是生平第一次,对那位悭吝刻薄的老板生出了感恩之意。
她迅速撕开段西泽衬衣,抬起他的下巴,双手交叠,找准位置、按上了他的胸前。
“1,2,3,4……”
她默数着次数,然后俯下身,将空气吹入他的口中。
因为记得教授急救的老师说过,心跳停止超过几分钟,即可造成大脑严重受损或死亡,她动作连续不断,一刻也不敢停!
抬起身,又是一轮,“1,2,3,4,5……”
再俯身,再送气。
跑车上的火苗,终于燃成了熊熊烈焰。少顷,只听轰的一声,整辆车的由前往后爆炸开来,击起的碎片和浓烟直冲夜空。烟火弥漫之中,呛人的尘土四散飞扬。
左伊被爆炸的巨响惊了一跳,下意识地伏低了头。待再度抬起头时,突然听见身下的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她连忙伸手去摸段西泽的颈动脉和鼻息,霎时惊喜万分。
“段西泽!”
她借着汽车燃烧的火光俯身看向他,手指扒拉开他垂落的头发,“你能看见我吗?”
段西泽的眼皮动了动,缓缓扬起。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他手臂使力,似是呼吸困难,极力想要撑转过身来。
左伊摁住他,“你不要动!你有可能脊椎受了伤,千万不要乱动!”
把他从车里拖出来,已是迫于无奈之下的铤而走险,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了他的心搏骤停。她哪里敢再冒险?
她握着他的手,安抚劝慰着,“你慢慢呼吸,镇定住,跟着我,一……二……慢慢来……”
火光明晦之中,段西泽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左伊,一瞬不瞬。
他跟着她,努力控制住呼吸,最终,渐渐平复下来。
左伊握着他的手腕,数了下脉搏,稍微松了口气,整个人骤然有些松塌。这时方才意识到,雨一直没有停过。两人全身上下,早已完全淋湿。各自身上,都有好几处程度不同的划伤擦伤,渗着血,却所幸俱不算太深,先前一团忙碌之中,竟也未曾留意过。
左伊将段西泽被撕开的衬衣拢了拢,可单薄的衣料完全不济事,于是又倾过身,想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雨水,却亦没有什么效果。
她环顾四下。
离最近的灌木丛尚有一段距离,拖拽着段西泽前行必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为今之计……
左伊咬了咬牙,迅速起身,走到还在燃烧着的车前。
跑车的前半部分已经爆裂碎开,后半部分虽然也有变形,却还算完整。
她不顾车身铁皮烫手,避着火焰,掀开后备箱,大力地摇晃拉拽着,少顷,抱着一块隔板跑了回来。
左伊一手高举隔板,挡住段西泽滴落脸上、胸前的雨水,另一手伸出去帮他擦着脸上的水。
“你忍一忍,”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开车出来,家里人肯定知道,他们马上就会找来的,你忍一忍,千万别乱动,我帮你挡着雨……”
她低着头,雨水顺着她额前鬓边的乱发吧嗒地流下来。
段西泽感觉到她摸着自己的脸,手上有什么黏黏带着血腥气息的东西。他动了动唇,费力说道:“把你的手拿开。”
左伊一开始没听明白,待理解过来,手中动作不觉一顿,随即讪讪移开。
因为拉拽过燃烧过的车皮,她的手掌上全是水泡,如今已经尽数破裂、渗着血水。段西泽的脸被摸得一团狼藉,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冷锐。
两人保持着一躺一跪的姿势,沉默了许久。
左伊始终举着挡板,时不时偷窥一眼段西泽的情况。然而燃起的火渐渐熄灭,四下一点点地被黑暗的夜色所笼罩,段西泽的脸也逐渐模糊起来。
左伊不放心,厚着脸皮又开了口:“那个……你千万别睡着了啊……”
“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吱个声。”
“对了,今天是你生日诶……”
“哦不对,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你生日已经过了!哈,你已经二十岁了,多好……”
“你那个飞行器是怎么组装的?好厉害!如果哪天我也懂这些高科技的东西就好了。”
一直等不到段西泽的回音,不放心起来,又不敢再拿手碰他,只能将手腕转过来,用手背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脸。
“喂,段西泽。”
段西泽低低地嗯了一声。
左伊吁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继续絮叨起来: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喜欢我住到你家里……这些,我都理解,以前我刚搬到西西里的时候,也经历过……”
“那什么,反正我都明白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出现,打扰到了你的生活,都是我的问题!”
“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的帮助,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的,我绝对义不容辞。”
雨越下越大,两人置身之地的泥土已经开始泡成了泥浆。
左伊摸索着触了触段西泽的手和脖子,只觉得冰冷异常。
她凑近了唤他:“段西泽?”
回应声低若微吟。
左伊脑中轰然绝望。
她很清楚,在这种状况下,体温的骤降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也再顾不得对方会不会嫌弃自己,伸出手开始揉搓着段西泽的手臂,最后,索性把隔板放到他头上,自己跪在地上,大力揉搓他的四肢。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办法抛下他去求救。
稍微的疏忽,便有可能造成生死之差。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他坚持活着,直到救援的人赶来……
左伊手中动作不停,累得几近虚脱,可段西泽的身体依旧冷的骇人。
绝望畏惧之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些年罗伦逼着她看过的古装剧。
女主女配们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向来只有一种选择吗?
左伊直起身,咬了咬牙关,迅速地脱掉了自己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物。
段西泽躺在泥地之中,脸上盖着左伊从后备箱里卸下来的隔板,眼前一片漆黑。
他呼吸微弱,意识迷蒙,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感觉有人扒开了自己的衬衫。
一副温软滑腻的身体,带着他极度渴望的热度,贴了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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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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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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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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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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