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萧则站在鸡舍旁,将手中的糠米慢慢地洒进去。
毛绒绒的小黄鸡们就一拥而上,嘴里还“咕咕”地叫着,肥屁股翘得高高地。
屋子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只见洛明蓁嘴里叼着半张炊饼,拎着一个大篮子,火急火燎地就往外冲。
见着在鸡舍旁的萧则,她随意交代了几句:“阿则,我今儿得去西街一趟,钱在柜子里,你饿了就自己出去买吃的,别乱跑,也别给人骗了。”
萧则回过头,乖乖地“嗯”了一声。
洛明蓁瞧了瞧高悬的日头,怕再晚一点,西街的甩卖集市就关门了,她便连门也没关就急匆匆地走了。
风吹着木门来回晃荡,萧则见着鸡也喂完了,就准备将手里的盘子放回去,他刚刚动身就听到外面一阵细细的哭声。
老槐树下站了个穿着粗衣的小女孩,约莫三四岁,低着头,白嫩嫩的小手就一个劲儿地擦着眼泪。
萧则抬了抬眼皮,就见得树枝上挂了一只蝴蝶风筝,线断了,也下不来。
那小女孩还在为拿不到风筝哭着,就感觉自己身上拢过来一道阴影。
“给你,别哭。”
清冷的声音响起,那小女孩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手上拿的正是她的蝴蝶风筝。
“啊,我的风筝!”
她的眼睛还红彤彤的,却因为一下子太激动差点笑出了鼻涕泡。
一身玄黑色长衫的萧则就站在她面前,见到她不哭了,他也笑了笑。
见着他的掩映在墨发下的脸,那小女孩只觉得面前的人长得像画里一样好看,登时眼里就亮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咋咋呼呼地道:“漂亮大哥哥,谢谢你。”
萧则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脑袋,直到一阵风吹过,将他披散在身侧的长发扬起,露出了左脸上诡异的暗红色花纹。
那小女孩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僵住了,攥着萧则袖子的手也慢慢松开,惊恐地喊了一声:“妖怪啊。”
连风筝都不要了,就急忙要跑开,却不小心被石块绊倒,仰面就摔在了地上,立即疼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
萧则茫然地看着她,正要去把她拉起来,那女孩却害怕得趴在地上,抱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大喊:“妖怪,不要过来!”
她说着,就越哭越大声了。
萧则伸出的手有些无措地僵在半空,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感觉背后被人用石头砸了一下,疼得他皱了皱眉。
“不许你欺负阿秋!”
听到声音,萧则愣愣地回过头,不远处站了五六个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的男童,他们本还义愤填膺,再看到他的左脸,登时也吓得瞪大了眼,失声大喊:“娘啊,妖怪!”
他们本想就这样跑了,可见到萧则身后的小女孩还在嚎啕大哭着,那群男童捏着小拳头,抖着身子就从地上捡起了石头,却都害怕得不敢乱动。
直到有人带头用石头朝萧则身上扔了过去,随即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可萧则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滚到地上的石头,却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见他如此,那些人的胆子也慢慢地大了起来。
“打倒红脸怪,救阿秋!”
“冲啊!”
他们一咬牙,就拼了命地将手里的石头往萧则身上扔,一面扔,一面呲牙咧嘴地喊着:“红脸怪,快走开!”
密密麻麻的石头打在身上,萧则没有喊过疼,只是慢慢往前走着,他的眼里带了几分茫然。
可那群男童见他靠近,更是吓得抱在一起,哇哇大叫了起来。
有个虎头虎脑的男童闭上了眼睛,胡乱地就将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
萧则张了张嘴:“我不是……”
可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
滚落在地的石头慢慢被染成了红色。
萧则抬起手捂着眼睛,鲜血就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滑过左脸上交错的红纹。
那群男童见着鲜血,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尤其是那个扔石头的男童更是张了嘴,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鲜血越来越多,将眼睫都染成了血色,萧则缓缓眨了眨眼,面前的那些男童的声音渐渐模糊。
他皱了皱眉头,脑子里忽地响起了一道模糊而尖锐的声音。
像指甲划过铜镜时发出的呲啦声,又像是一根丝线直直地穿过了他的头,搅得他整个人都痛苦地颤抖了起来。
他皱紧了眉头,捂在眼睛上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他茫然地看着手中猩红的鲜血。
那刺耳的呲啦声又一次响起,愈演愈烈,他终是受不住地闭着眼闷哼了一声,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可那声音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发清晰,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死死地咬着他不放。
“孽种,你为何要来到这世上,你为何不去死!”
妇人刺耳又凄厉的声音一闪而过,快得他几乎抓不住。
他在一瞬间睁开了眼,左脸上的红纹时而消退,时而涌动,脖颈上的血管几欲裂开一般。
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却是慢慢地被血色填满。
那些男童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得瞬间摔倒在地,扔掉石头就大哭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满是怒火的声音响起,再看到萧则身旁染血的石头,还有他脸上翻开的血肉后,洛明蓁手一松,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就掉在了地上。
“都给我滚开!”
她拧着眉头,抄起篮子里的鸡毛掸子就冲到萧则面前,那群男童见她怒气冲冲地过来了,大叫一声,就纷纷连滚带爬地四散而逃了。
洛明蓁瞧着那些逃走的男童,气得握着鸡毛掸子的手都在发颤了。
她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晌才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急忙回过头去查看萧则的伤势。
刚刚隔得远,她只看到那些男童在用石头扔他,可这会儿瞧见他满是鲜血的脸,她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更是恨不得将那群男童抓回来,一个一个地狠狠打一顿。
她动了动喉头,有些不忍地看着他的脸:“阿则,你没事吧?”
她想看看他伤得怎么样,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可单单是肉眼见到的,就已经是怵目惊心了。
左眼上方被石头割开的皮肉翻开了,还在汩汩地流血,眼睫和周围的头发全被鲜血凝住,尤其是眼睛,更是红得瘆人。
她忽地睁开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拉着他要往屋里去:“我给你上点药,咱们先把血止住,我再带你看大夫去。”
见他一直没有反应,洛明蓁也慌了,急忙摇了摇他的手臂:“阿则,你别吓我啊,你说说话啊。”
她又断断续续地喊了几声,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
萧则忽地动了动血色的眼睫,空洞的眼里慢慢倒映出她的脸。
左脸上暗红色的花纹清晰地浮现了出来,见到洛明蓁,他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姐姐,你回来了。”
他一笑,眼皮上的伤口就又淌下血来,可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依旧在笑着。
洛明蓁愣了愣,眉尖也蹙了起来。
可萧则只是攥着她的袖子,眼神懵懂又清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则,你怎么样?
刚刚……”
她话说到一半,可见着他温顺的脸,却忽地什么也说不出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好了,阿则乖啊,咱们先去上药。”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只是拉着他进了屋。
好在那些男童的力气小,扔东西也没个准头,看着鲜血淋漓,却没有伤到他的眼睛。
只是磕破了眼皮。
上好药后,萧则就一个人坐在了屋檐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直到良久,才响起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
“姐姐,为什么我帮他们拿了风筝,他们却要打我啊,是阿则做错什么了么?”ωωω.χΙυΜЬ.Cǒm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仍旧带着笑意,阳光透进他的眼里,带了几分模糊的阴影。
正打算挨家挨户去收拾那群男童的洛明蓁却身子一僵,久久没有回话。
她以为今日的事儿都是那群小孩的错,可真的是这样么?
她皱了皱眉,捏在手里的鸡毛掸子也无力地垂下了。
是她做错了。
她应该把他带上的,就算街上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起码她还能护着他一下。
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在家。
她应该能想到的,他只有五岁,他会遇到很多危险。
可她却觉得养活他,就算是做得足够了。
可她做的,远远不够。
卫子瑜说得对,收养一个人,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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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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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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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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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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