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认识钟一鸣,其实并没有多少戏剧性。
初见的时候,他是她大一军训的教官,她是他的学生兵。
烈日当头的九月,钟一鸣带着一群同年纪的军校大四学生来C大进行新生训练。他原本就是班长,铁面无私、不通人性,唯独一双眼睛,好看得想让人叫他去买份保险。
“钟美人”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报告教官,我想上厕所!”
“报告教官,我头疼!”
“报告教官,我大概是……大概是食物中毒了。”
柴茜在军训不到一周的时间内,想出了无数个匪夷所思的借口,以此来逃避训练。
她到底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整个柴家最小的女儿,从爷爷辈到哥哥姐姐无一不疼爱,对生活充满安全感。无需无求,活得任性自在,就图一个开心。
就是受不得军训的苦。
穿着宽大的军训服,汗水湿了一层又一层的感觉糟糕透了。
偏偏钟一鸣跟块顽固不化的石头一样,估计词典里都没有“放水”两个字。他的严肃认真,和她的自在无虑,像是天平的两个极端。
因此那么多女生装作路过都只为看他一眼的钟一鸣,在柴茜看来和魔鬼无异。
军训到第五天的时候,下了大雨。
学校通知放假的时候,柴茜高兴疯了。
室友许小诗在上铺涂着指甲,问她:“茜,你收拾东西是要出去吗?”
“对啊,要不要一起?”
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到了假期大大小小的邀约聚会基本没有停下来过。她一边化着妆,一边对着两个室友发出邀请。
齐阮拿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说:“你前两天不是还说被折磨得不轻吗?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有力气出去玩儿啊?”
“相比在钟一鸣手底下受折磨,能出去浪简直是人间美事了好吧。”
许小诗笑:“你对他究竟是有多大意见?”
“意见是没有的。”
她虽然被罚了好几回俯卧撑,每天都会被点名批评,但对钟一鸣还真称不上有什么意见,但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还是少招惹为妙。毕竟在他手底下,向来无法无天的柴茜女王从来没有讨到过好处。
她太爱热闹,从来不知道寂寞为何物,偏偏撞上了钟一鸣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
她吃了几天亏,学乖了。
惹不起,咱躲行不行?
柴茜收拾完就出去了,完全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老同学聚餐,居然会碰见陆圣安。
她和陆圣安三年同学,在一起不过短短两个月。她平常大大咧咧,就算身边的人一直说陆圣安身边女生多什么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无意中看见了他的聊天记录。
暧昧什么的就不说了,人家女生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
柴茜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尤其受不得欺骗。对陆圣安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多多少少还是让柴茜觉得介意,所以后来分手也分得干脆。
他还非要送她回学校。
“好了,既然送到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那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雨早就停了,柴茜冷着脸,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陆圣安应该属于非常好看的那类型男生,会跳舞、会乐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她毫不怀疑陆圣安要是进军娱乐圈,估计会吸引不少女粉丝。
“茜茜,你非得这么对我吗?”他皱着眉问她。
柴茜都要被气笑了:“陆圣安,几天没见,你这玛丽苏的台词究竟是从哪儿学的?我怎么着你了?你勾搭小学妹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就是个误会,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不用解释了,你第一天认识我?”
柴茜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腔的怒火越来越盛,无奈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太掉价,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就不能讲点道理?我和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莫名其妙地就说分手,然后直接把我拉黑……”
“莫名其妙?”
“不是吗?你身边也有不少男性朋友吧,我说什么了吗?”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跟别人说我单身吧?”绕了半天话题绕回原地,柴茜原本是想眼不见为净算了,偏偏陆圣安这几句话彻底激起了她的怒火。
柴茜转身欲走,陆圣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一个冷眼过去:“放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柴茜,我们就……”
柴茜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钟一鸣的。
脱去了那身军装的钟一鸣穿着一身白T恤,活脱脱的一个帅气学长模样。他的左手上还提着一塑料袋的东西,看样子也是刚外出回来。
他应该是认出了她,走过去两步之后又突然停下来,回头打量她两眼,皱着眉问:“柴茜?”他叫了她的名字,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你们门禁时间都过了半个小时了,和你们辅导员请假没有?”
柴茜心下一跳,有点儿高中时代干坏事被老师逮着时的紧张,一时间忘了作何反应。而陆圣安显然也对眼前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打量了一下钟一鸣,皱着眉说:“你是谁?”
钟一鸣看了陆圣安一眼没说话,柴茜反倒是怼了陆圣安一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陆圣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冷笑了一声:“男朋友吧?柴茜,我真没想到你和我分手才几天啊,转头就跟别人好上了。”
柴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觉得尴尬得不行。
“闭嘴!”她咬着牙警告。
兴许是常年训练的缘故,钟一鸣这么个人活脱脱站在旁边,气场高下立现。但是谁能想到昨天才和他顶嘴,然后又罚她站了一个小时军姿的钟一鸣,转头就被人误会成了是她刚分手就勾搭上的男人。
关键是还让他目睹了自己和渣男吵架的现场,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我看错你了。”陆圣安以为她心里有鬼,丢下这句话然后愤愤离开。
柴茜转头对上钟一鸣审视的目光,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在钟一鸣还未开口之前,她先发制人道:“别教训我,现在可不是训练时间。”
旁边有人“扑哧”一声。
柴茜这才发现自己身后还站了一个人,他也是个教官,叫付英俊,貌似和钟一鸣是一个军校的同班同学,有些壮,笑起来会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笑:“一鸣还啥都没说呢。”
“还用说啊,我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柴茜看了一眼钟一鸣嘀咕道,心想无非就是那些耳提面命的教训,她从小到大已经听得够多了。
她这人吧,生来就有那么点倔脾气,受不得管教。别人要是管得越宽,她的逆反心理就越强,所以前几天没少和钟一鸣对着干。
至于后果,自然是惨败。
钟一鸣教训人的方法别具一格,他不说,只练,到头来绝对让你心服口服。
钟一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慢悠悠地说:“放个假,你倒是没闲着,之前那么多毛病,又是头疼又是肚子疼的,看来是都好了。”
柴茜叫苦不迭,所谓枪打出头鸟,她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前几天为什么非得作死。
投机取巧什么,拿着姨妈巾当鞋垫、训练期间偷懒、讲小话,各种小动作没有断过。事实上,没有一样逃过了钟一鸣的法眼,到了现在想让他不记得柴茜都难。
“呵呵,没好呢,今天就是专门出去开药的。”她试图把这个糟糕的话题圆回来。
钟一鸣似笑非笑:“穿成你这样去开药?”然后又陡然之间拧眉,“还喝酒。”
柴茜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好吧,她承认自己和狐朋狗友去夜店鬼混了,但是她没怎么喝酒吧,就喝了两杯冰啤而已啊。不过,转念一想,辅导员都没管她呢,她为什么要怕钟一鸣知道?
她正欲辩解,抬头的时候发现钟一鸣已经插着裤兜走出了好几米远。她噔噔噔地追上去,凑上前笑着问他:“钟教官,我明天能请天假吗?”
“不能。”
柴茜被噎了一下,说:“你都不问问原因?”
“你今天准备用什么借口,喝醉了起不来?还是告诉我你被前男友伤透了心?”
柴茜:“……”
2。
那是柴茜第一次在训练时间外撞见钟一鸣,那个总是眼神如炬、面无表情罚她站军姿的“钟美人”开始变得生动形象。
柴茜仗着不是训练时间,捏准了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第二天训练休息的间隙。
“教官,你有女朋友吗?”柴茜不顾形象地盘坐在阴凉底下,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仰着头笑问旁边站着喝水的钟一鸣。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下巴滴落的汗珠。柴茜心想,他比刚来的时候黑了一点。
钟一鸣瞥她没有说话。
就在他们系旁边训练的教官是付子俊,闻言凑过来眨眨眼笑:“他没有。”
不少学生都听见了,发出一连串此起彼伏意味深长的声音。柴茜挺能理解的,这钟一鸣刚进C大就因为外形实实在在火了一把,不少女生虽然怵他的冷面,但心怀幻想的人倒是不少。
柴茜跟着笑说:“哎,我也刚好没有男朋友啊。”
不远处有女生冲她喊:“柴茜,这么不矜持,您能不能要点儿脸啊。”
她立刻回嘴:“美色当前,矜持才是原罪!”
大家原本就是和她开玩笑,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反倒是柴茜一直注意着钟一鸣,看到他默默垂眼沉默的样子,突然心痒,心说这家伙私底下还挺不经逗的。他其实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难以接近,话不多,不擅长接梗,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会用默不作声来逃避。
不过,令柴茜没有想到的是,钟一鸣居然被“大面积”曝光了。
她还是始作俑者。
起因是他们整个系有一个聊天大群,大家刚开始不是很熟,有天柴茜闲来无聊把休息间隙偷拍的一张钟一鸣的照片发在了群里,引起大片讨论。
那是一张远距离的侧身照,他英姿挺拔,像棵白杨。
后来不知道是谁把照片放到了学校的贴吧和私人微博上,引起外界不少关注。等到学校开始出现不少外校人,贴吧也涌进很多不明人士的时候,柴茜才意识到这件事情闹得有点儿大了。
宿舍里,齐阮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像他们这种人,保密性挺高的吧,你们说会不会出事啊。”
“应该不会。”许小诗说,“贴吧的帖子不是已经让人删了吗?”
“那也没什么用吧,昨天还有人向我打听钟一鸣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教官呢。”
“长得太好也是一种麻烦。”
柴茜听着她俩的讨论始终没有说话,安静得不像平常的她。
她原本还是抱着一点儿侥幸心理的,觉得就算被放到了网上应该影响不大,毕竟历来关于大学军训报道的新闻都不计其数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训练的中途,钟一鸣被突然叫走。
柴茜站在第一排的左边第二个,无意中对上了钟一鸣扫过来的眼神,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付英俊帮忙带他们系,只是说:“你们钟教官有点儿事请了半天假,由我先带你们。”
还没到中午的时候,柴茜趁着间隙逮住付英俊问他:“钟一鸣被叫走,是不是因为照片曝光的原因?”
付英俊和她还算熟,笑道:“你都敢直接叫他名字,看来是还没有受够教训?”
“问你正经的呢。”
付英俊显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除了知道钟一鸣是被领导叫走的,其他一概不知。柴茜的不安感越来越盛。
柴茜很担心钟一鸣会因此受到责罚,何况这件事还和她有关。
她中午都没怎么吃饭,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直到下午训练结束,在操场边缘蹲到回来的钟一鸣。
他旁边还站着总教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柴茜想都没想,气喘吁吁地冲到了他面前。
他略微皱着眉,眼睛里带着一点儿意外。
“你没事吧?”她问。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还不等钟一鸣开口,转头就对着总教官说:“营长,不关我们教官的事情,那张照片是我先发到班级群里才会被人传上网的,你们能不能不处罚他?”
钟一鸣和总教官对视了一眼。
“你学生?”总教官状似玩笑的语气问钟一鸣。
“嗯。”钟一鸣点头。
总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还挺有意思的。”
等到总教官走了之后,柴茜和钟一鸣对视了两秒。
钟一鸣开口:“你专程等在这儿,就为了这事?”
“对啊,你没什么事吧?我也没想到一张照片会出现这么多的连锁反应,事情很严重吗?我可以去解释的。”她根本不知道处理结果,话说完了,才发现钟一鸣一直看着自己。
她闭了嘴,说不下去了。
钟一鸣终于道:“不用这副愧疚的表情,没事。”
“你说真的?”或许是她不相信的神情太过明显,钟一鸣的眼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说:“这事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我今天请假是私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难得肯解释两句,柴茜信了,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她皱眉低声说:“早知道就私藏了。”当时偷拍照片的时候她还在想,这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舔屏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模板,偏偏要手贱。
“什么?”钟一鸣显然是没有听清。
“没什么。”柴茜连忙摇头。
那已经是下午了,西边的残阳落下最后一点光辉。
钟一鸣看着眼前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因为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的原因,脸颊染上了一丝红晕。她的好心情来得很快,开心的时候眯着眼睛微微下垂。
钟一鸣始终没有说话。
柴茜是他带过的最难带的那类学生,他很清楚她不是什么油兵蛋子,更不可能用加倍的训练让她驯服。她更像是天性使然,热烈执着,向阳而生。
短短的时间就给他惹出了不少麻烦,站在人群中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不过今天她等在这边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同时又觉得在她身上是理所当然。
果然转眼间,她拍着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说:“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知道校外一家店还不错,我请你啊,当作侵犯肖像权的补偿。”
钟一鸣看着肩膀上的“爪子”,看得柴茜默默心虚,收回了手。
“那我肖像权还挺不值钱的。”他说。
“哈哈,你也觉得这借口挺烂的哈。”
钟一鸣瞥她一眼,暗自摇头:“你自己去吃吧,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他说完之后抽出自己腰间的腰带,在左手上卷了卷,然后从她的身边经过。柴茜想也没想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对上钟一鸣看过来的视线顿了顿,小声说:“对不起。”
照片这事儿她真不是故意的。
钟一鸣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另一只手缓缓落在了她的头顶。
“没事。”他笑着这样说。
柴茜愣怔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那个人转身,慢悠悠地穿过整个操场。他的背影笼罩在残阳的光辉里,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后来的柴茜想起来,自己对他动心,大抵就是在那个时候了。
颀长的少年背影,一眼入心。
3。
晚上宿舍夜话。
谈论到“男朋友”这个话题的时候,齐阮小声问柴茜理想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柴茜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身影就是钟一鸣。
她那样想,也就那样说了。
许小诗和齐阮都被吓了一大跳。
齐阮还煞有介事地凑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茜茜,你没发烧吧?”
许小诗也拍着胸口道:“是谁前两天还在说钟一鸣是魔鬼的,这魔鬼是不是给你下了啥迷魂药了,让你这么想不开?”
柴茜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你们不懂。”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当一个人的口中开始频繁地提及另外一个人,不论是好坏,她对这个人的关注力度已经远远超越了态度本身。
当天晚上查寝,闹哄哄的。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突然停电,宿舍楼传来此起彼伏的吵嚷声。
停电停水停空调,高中毕业填志愿的时候,柴茜之所以选择C大的一个理由就是因为这里的宿舍是有空调和独立卫生间的。
现在停电,闷热的空气里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对面的男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传出尖叫声,许小诗在阳台咋呼:“你俩快出来,我的天,对面好像是在表白啊!”
柴茜噌地就从床上跳了下去。
对面有不少人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拿着些空的矿泉水瓶子敲击栏杆,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柴茜的眼睛稍微有点儿近视,加上光线不明,隐隐看见楼下站着一男一女,周围还挺俗气地摆了一圈蜡烛。xǐυmь.℃òm
她看了两眼,蹲在阳台上用手扇着风。
从厕所出来的齐阮脚步一顿,问她:“茜茜,你干吗呢?”
“太热了,要不我们去超市买点冰棍?”柴茜仰头问。
许小诗回过头:“现在不行吧,等会儿还得查寝呢。”
“怕什么,现在停电,楼下表白还搞出那么大动静,领导估计一时半会儿上不来。”
柴茜怂恿着两个人披着外套,趿拉着拖鞋就下了宿舍往学校超市的方向摸了过去。路过宿舍楼底下的时候,正好听见刚刚表白的男女抱在了一起。
三个人:“……”
好在学校的超市有自己的发电机,从进超市扫荡到往回走,几个人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快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
“站住!干什么的?”
伴随着这道声音,远处的方向突然射过来两道手电筒的光线。柴茜刚刚听见齐阮小声地说了一声“糟糕”,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已经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柴茜:“……”
眼看是跑不掉了,她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远处的人走近。
等人走近了,柴茜发现人还不少。四个,一水儿的教官装束,应该是今晚特地跟着学校领导负责查寝的。
有光线在她脸上晃了一圈,她也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只听见旁边有人用不大的声音问另一个教官:“停电的事,查出是谁没有?”
她霎时愣住,钟一鸣?
她睁大眼睛正待看清是不是他,最前面的教官就说:“看什么看?你哪个系的学生?”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她停顿的这一瞬间,整栋宿舍楼突然亮起。
来电了。
柴茜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钟一鸣。
他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一半的身形隐在黑暗的阴影里,他正侧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从柴茜的角度能看见他绷紧的几近完美的下颚线条。
她抬手一指,刚好撞上钟一鸣看过来的眼睛,到嘴的话顿时哽了一下:“我……我是他学生。”
气氛一时僵住。
钟一鸣明显没料到是她,怔了怔才从旁边站上前。
说到底,除去教官这个身份,这些人也就是些大四的学生,比柴茜他们也大不了两三岁。很快,有人笑着打圆场对钟一鸣说:“一鸣,既然是你的学生就自己解决吧。我们还得上宿舍楼去看看,就先走了哈。”
话音刚落,那三个人就推搡着去了楼上。
等他们一走,柴茜才发现自己莫名地有点儿紧张。
倒不是畏惧钟一鸣,更多的是心虚。毕竟前几天,她在钟一鸣的印象当中估计就是一个鸡飞狗跳又不服管教的女生形象。再来一回,跳进黄河都未必能把自己洗干净。
她低着头也没有看他,默默转身想直接从旁边溜过去。
没走两步,后领就被拉住了。
钟一鸣身高腿长的,看了两眼她的发顶说:“你不是挺能的吗,现在知道跑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柴茜就着被抓着的姿势转身,仰头看着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福至心灵,脱口道:“哪儿能啊,我就溜出去买了点儿零食而已。要知道今天是钟教官你查寝,我……我一定化个妆再出门。”
钟一鸣对她这打蛇上棍的习性也算了解得透彻。
错开她露骨的眼神,他抿了抿薄唇说:“别跟我贫。”
柴茜看他明显躲闪的视线笑了,不退反进,凑近了他说:“没贫,我认真的呢,比珍珠还真。”
她还特地眨了两下眼睛,以表示自己的真诚。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的,看看他能接受的玩笑尺度在哪儿。
学校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教官与学生恋爱,但在校期间一旦传出点儿什么,事情可能会变得很严重。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以柴茜对钟一鸣这个人不多的了解,他行事历来光明磊落、中规中矩。
她见惯流言蜚语,但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让他沾染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永远是纯粹的坚毅的,一如她初见他时的样子。
她想,对待钟一鸣,得慢慢来。
柴茜完全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样子,在对方眼中是个什么模样。
钟一鸣颇感头疼。
军校的生活不比普通大学,他出身军人家庭,从小的教育都带着一种教条式的刻板。他学会了很多普通人不会的技能,能吃很多人没有吃过的苦,有着大多数人没有过的成长经历。但他独独没有修行过爱情这堂课。
他并非不懂,只是应对无措。
柴茜见着钟一鸣半天没有反应,一脸“我不知道怎么接,但我就是这么严肃”的表情,想笑又给硬生生憋住了。
两人正僵持着的时候,旁边突然传出声响。
柴茜一看,貌似是教务处的主任。
这个主任据说以前也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现在已经年近五十,不知道是不是进入职场太久,很高,但是也变得很胖,嗓子还特别大。
柴茜听见他大声训面前两个低着头的学生说:“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个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背上的处分以后会跟着你一辈子!今天这事儿……”
柴茜正准备听个前因后果,胳膊却突然被拉了一把。
钟一鸣将她扯到树背后,完美遮住了两个人的身形。
一时间,他们挨得有些近。
钟一鸣看着教导主任的那个方向和她解释说:“今天晚上宿舍停电据说是有学生关了电闸,之前校方一直在找是谁,不想撞枪口上,你就等会儿再上去……”
他说着的时候低头看了看柴茜,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听,明显是在走神。
“你在干什么?”他问。
柴茜往他胸前凑了凑,吸吸鼻子问:“你换衣服了?什么牌子的洗衣液?味道很好闻啊。”
钟一鸣:“……”
柴茜发现钟一鸣又开始不说话,还有微微往后倾的动作,她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姿势因为她的凑近而显得有些暧昧。
柴茜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她故意清了清喉咙,然后又压低声音问他:“钟一鸣,你这算不算包庇学生?”
钟一鸣按住她往前伸的脑袋,语调不明道:“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交出去?”
柴茜才不会相信他,他也许会私底下给她惩罚教训,但绝对不会现在把她拎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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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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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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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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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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