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杞终是没有拗过北苑王,反抗的余地也不多。
安母很快便被王府的仆从接了进来,和安大夫一同安顿在王府的客院,住的安心满意。
左右庄里的破屋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说起被盛福小哥儿率着人驾着马车接进王府的事,安母滔滔不绝,数十年后还记忆犹新。
话说安家庄这许多年可从没来过那么威风的马车。高头骏马膘肥体壮,马车上打着王府的印记。
衣着光鲜的盛福趾高气扬的坐在马车上直奔庄西头破屋而去。
丢下锄头耙子跟着赶去看热闹的乡民们议论得沸沸扬扬,里正骑着家里的瘦驴狂甩鞭子赶来点头哈腰的上来打听。
好在带头的小郎虽然神态高傲却也还和气,三言两语解释给众人听。
原来小安大夫被王爷留在府里给贵人瞧病要住上好几日,忧心寡母在家无人照料,王爷索性遣了四个精干的随从驾两辆大车来接。
安家的叔伯族亲男男女女们凑作一团,瞪圆了眼睛围观窃语。
安杞竟然攀上了王府?!还要把母亲也一同接去住!
你问什么时候回来?那谁知道呢?贵人身子好了或许重重赏赐,或许就留在王府伺候了。
什么?还能留在王府?!那以后岂不就是替王爷办事的人了!
一群叔伯婶娘当场便乱哄哄的喷着口水互相指责起来。
都是你等见兄弟去世,起心欺负起孤儿寡母来。不单占了人家的田产家业,连房子都不容人住,生生将人撵出去了。
现在好了,安杞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攀上了王府,王爷啊,安家庄这辈子见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县丞,王爷可是皇帝的儿子。
若是安杞没治好那贵人还罢了,问罪也与咱们不相干。
要是治好了,还要留在王府伺候,那岂不就是服侍皇家的人了,你们一个一个谁也跑不了,统统都要被县老爷拿去问罪!
被指摘的顿时不乐意了,你们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他堂婶子吗?还要将你娘家那个丑的如发了猪头瘟般的侄女儿许配给安杞。Χiυmъ.cοΜ
你侄女是什么人,为多吃了一块鸡屁股能抡起扁担将她爹追出二里地去的凶悍泼辣货。
可怜安杞母子俩的瘦胳膊小腿,三两年就得被那等泼货磋磨得不成人样,到时你一家子好心安理得霸占产业。
还有你,亏你还是他亲亲的族伯呢,安家那三十亩旱田,十五亩水田都被你拿去耕种,一年到头一粒谷子也未交给人家。
说什么旱涝不定颗粒无收,还是看在亲戚份上才大发善心,过年时给了母子俩二十斤搀糠的杂黑面。
那杂黑面是人吃的东西吗?喂牛喂猪还要添些精料呢,就这么哄骗孤儿寡母,小心我兄弟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找你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揭短揭个不住,渐渐的火气都撩了上来,撸拳搳袖的扭打成一团。
围观的乡民们笑个不住,也没人上去拉架。
早说这安家嫡枝不厚道,欺凌孤儿寡母的不说,当年两位老安大夫在时,庄子方圆数十里,哪个没受过惠泽。
平日里不好管人家族里的家事也就罢了,不过你送一瓢豆子,他送几个鸡蛋的帮衬,现在小安大夫要飞黄腾达了,活该你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最后还是里正实在看着不是路,呵斥着将他们分开来,撵回去好好商议,当着王府里的小爷儿们打架现眼,简直把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每回安母说起来那天的热闹绘声绘色,总要把司桃司柳几个逗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直流。
安母是个朴实的中年妇人,随着丈夫也曾认得些字,性子直爽淳厚,因为祝丽华有心将安杞留在府里,常常遣人接她到留风轩来与丫头们闲话解闷。
本来就爱说话的司桃十分喜欢安大娘,连兰萱姑姑与司柳也愿意听她闲话些乡村趣闻野事,平日在王府里循规蹈矩,哪有这么些故事可听,就连古嬷嬷也来过几回,相处的极为融洽。
祝丽华特意叮嘱大厨房精心烹饪可口菜肴,好生供养,又送了几匹好料子给母子两个裁衣制鞋。
起先安大娘与安杞还不敢受,司柳温言安慰,说了许多奉仪用了安大夫的药,伤势恢复得极快,并非无功受禄的话。
又感叹奉仪为人和厚善良,王爷也十分惜才,左右安家庄那些亲族对她们母子如此凉薄,回去也没得依靠,不如留在王府专门照料王爷与奉仪,岂不两全其美。
至于家里那些产业倒是不需要安杞操心,进了王府第三日安家便推举了几位族中宿老做主写了书信,遣人战战兢兢的送到王府门口,请求交给安杞。
展信看时,里边写的都是族里因受安家叔伯蒙蔽,一时利令智昏怠慢了安家母子,请安杞看在同族份上宽容谅解的鬼话。
又说如今族里已经重重的惩治过他那些叔伯,侵占的祖业房产全部发还,至于那几十亩田地也另外安置了妥当的人耕种,每年按时缴租折银送来。
还附上了几年来积欠的田租,折了交子夹在信里一并奉上。这样一来,安家母子倒是再没什么牵挂,索性安安稳稳的留在王府住了下来。安杞除了给祝丽华每日煎药调理,偶尔也帮北堂焕的亲卫们瞧瞧习武的旧伤,府里书籍颇多,闲暇便寻找几部医书古籍观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比在安家庄受苦时不知好了多少。
祝丽华身子本来就已经大好,不过是借着由头把安杞留在府里,事情已经办成,她踏踏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安杞已经是北苑王府的人,即便中元太皇太后发病,北堂昭也寻不到人。到时太医们百般诊治无效,北堂焕自然会想到安杞,只需顺其自然就好。
北堂昭便是死也想不到,祝丽华会先他一步断了他封仁孝亲王的青云路。
自从西郊猎场出事以后,北堂焕向圣人讨了差使,等过了荷花宴几日,便要去兵部任职,祝丽华听他说选了武选的差使,心里又泛起一个想头,只是不急于一时,也就没说什么,先过了太皇太后的事再说。
眼下要紧的事情便是荷花宴。
兰萱姑姑已经跟自己说过,此次举办荷花宴虽然是舒月县主起头,筹办的却是她的亲嫂子贺罗氏。
上柱国与小将军贺霆威都在边关镇守,老夫人体弱多病,庶房早已分家,府里掌管中馈的都是嫡媳贺罗氏。
这位贺罗氏就是北苑王府未来的王妃,罗二娘子的嫡亲姐姐大罗氏。
奉仪救下了舒月县主,也算是上柱国府的恩人,做嫂嫂的大罗氏自然应该感激礼遇。
但大罗氏又是王爷未过门王妃的亲姐姐,这中间的瓜葛可就有些难缠。小姑与嫡妹,自然是嫡妹要亲近的多,将来奉仪是要在她的嫡妹面前执妾礼的。
但凡做正妻的,再是贤惠也不喜夫君有许多妾室,自己嫡妹的妾室救了自己的小姑,为给舒月县主做脸,大罗氏或许不会在荷花宴上为难奉仪,但也绝不会有多亲近。
况且,虽然是舒月县主邀约,毕竟是嫡姐家的宴会,难保罗二娘子不会去。
若是当真去了对上,这门婚事是皇家遴选下定的,虽还未曾过门,也只是明年春人日的事,只在须臾之间。
奉仪还是要恭恭敬敬的给她见礼才是,不过听说将军夫人大罗氏为人圆融能干,掌家极为妥当,罗二娘子与她一母所生,传闻也是十分温柔娴雅,德才具备的闺秀。
将来做了王府的主母,定然也是宽仁和厚,王爷是天家血脉,日后开枝散叶广纳嫔妃,做王妃的,容人之量与贤德是必须有的。
奉仪虽然得宠,毕竟是侧室,罗二娘子尚未过门,多少顾虑名声,也不会在舒月县主的宴上发难。
兰萱姑姑为了自家奉仪出门的事,前思后想,又要张罗赴宴的衣裙首饰,既不能太张扬压了罗二娘子的风头,又不能太淡薄,在人前失了王府奉仪的身份。
祝丽华倒还淡然,自己这样的身份能进入王府又做了有品级的奉仪,在前世是只能在梦里想想的,舒月县主能邀约自己也是王爷的情面,若是遇到未来的王妃,自己只管恭谨礼敬便是,不然将来在府里如何长久相处。
北堂焕想陪小梨儿去,可舒月县主并没有下帖子给自己,想来都是女眷不便。
古嬷嬷也慎重提醒他,奉仪去应约赴宴,王妃也可能去,哪有陪着宠姬去打脸未来妻子的。若是被淑妃娘娘知晓,自己都要落个照料王爷思虑不周全的名声。
古嬷嬷都这样说了,北堂焕只能作罢,反复的叮嘱祝丽华,西郊猎场刺杀一事还没有眉目,那个假冒的鞑靼人也没查到,出门还是要谨慎些。
我让霍翎霍羽路上随行护卫你,再多派几个侍卫跟车,进了上柱国府司桃司柳要寸步不离,千万不能让奉仪落单,虽然去的都是女眷,也要防着有人浑水摸鱼。
等过几日我进兵部任职去了,好好瞧瞧那班饭桶都在干些什么,一个西郊猎场遇刺那样的事都查不清楚,还好意思待在兵部!
嘀嘀咕咕的围着祝丽华说个不停,弄得兰萱姑姑与司桃司柳目瞪口呆,王爷这样一个随性惯了的混世魔王,竟然也有如此细致琐碎的一面,看来是真真的将奉仪放在了心上。
祝丽华顶着侍女们传来传去的诡异目光,耐心的点头应承了碎嘴王爷一遍又一遍,心里甜软到极致,连两人校场对练的时候都大大的放了几次水,让北堂焕赢了两回,得意洋洋的在霍翎霍羽面前炫耀。
两人整天甜甜蜜蜜,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荷花宴的日子。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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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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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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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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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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