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日记(四)
7月22日阴转晴
昨晚十一点睡觉,是我这几天来最晚的一次,倒不是在用功码字,而是在QQ上给朋友传送照片,网速有点慢。我是个心急的人,什么事一次能了结最好,何况照片在我这存储了一个多月,也该早日回到主人怀抱了。今天很早就醒来,妈妈还没起来,我又翻身睡去。我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妈妈黑乎乎的侧影,她坐在炕上搓着膝盖。她的膝盖骨质增生已经有十多年了,年纪越大越疼痛难忍。这么热天她还戴着厚厚的护膝,大概也没缓解多少痛苦。
过了一会儿,发现到她在搓摩头顶。我想起这个保健方法是她几年前去兰州我陪她转五泉山公园时,一个陕西大娘教给她的。妈妈腿脚不好,我们走走停停。在公园的九龙壁荷花池边小憩,有个织毛衣的大娘看着和我妈年岁相仿,但非常精神。她很热心地传授经验:每天晚上顺着头皮摩搓一百下,摩到发热;再用拳头捶打脚底心,左右各一百下,让从头到脚的经脉活络,促进血液流通。我妈和我都是软耳根,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回家就开始摩拳擦掌了,没想到她一直坚持到现在。其实我觉得人家说的这个简单保健办法挺有道理,有时候我也搓搓头顶,捶捶脚心,感觉挺舒服。
早上有点阴,没有太阳,也看不到蓝天白云。手机上显示兰州天气晴,20—35摄氏度,这显然和我看到的相差太远,因此我也不打算再记录天气了。牵牛花又在更高出的架上开出更多的花,原来是一茬一茬开的,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也算是步步高升。上个月已经开过一季的月季花,今早也开出一支非常红艳的骨朵。阴天苍蝇的翅膀好像比较重,飞不了多高,一打一个准,有不怕死的尽管朝我飞来。
妈妈端出来做早点的饼子有三种之多,前天剩的锅盔、大姐昨天买来的酥饼、秀秀拿来的瓜菜鸡蛋馅饼。馅饼看着挺香,咬一口咸得发苦,真是把卖盐的打死了。秀秀妈名唤慧芳,但好像没有《渴望》里的刘慧芳那么贤惠能干,烙个饼子都成这样。妈妈用筷子把馅掏出来,我们把皮吃了,让我把馅放到花园边给邻居猫来了去吃,这倒也好。猫应该不会得高血压,多吃一点盐没关系吧?
我妈又让我端两个饼子去送给隔壁婆,也是,攒一大盆饼子我俩吃不完,放着可惜。昨天我就看她在吃一块不知道哪天的油饼,上面已经长了黑黑绿绿的霉点。哎!给她说多少年了,一点吃的值不了多少钱,吃出病来一盒药得多少钱呢,还不说对身体的损害。但她好像总记不住,看着粮食糟蹋总觉得浪费,即使变质的粮食也可惜。她昨天在花园边剥了半天卷心菜,腐烂的叶子糊了一大片。我今天一看,就削出小孩拳头大点菜心。我说你这点菜在我们早市上就是扔的货,一分钱都不值,还费半天事,坏菜的味道做了也不好吃,她同意让我扔掉。
隔壁爷还没下炕,拥着被子坐在炕桌前。他今年有83岁了,抽了一辈子的烟总算是戒掉了,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发着精光,留着长长的山羊胡。他的耳朵也非常背了,所以我们俩都是点点头算打了招呼。我大声告诉婆,我一会来给爷爷照相。婆腾下饼子又要给我装桃子,我忙推辞,昨天她拿那么多还没吃完呢。她示意给我挑几个软的,我一听心也软了,我就好这一口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两个饼子换成三个桃子,我还顺手摘了一个李子尝尝。把桃子放到桌上,抬头看表,八点还不到,我的一次外交活动已经结束了。
早上一起来就看见门槛边放着铁榔头,妈妈该不会要抢先去砸杏核吧?那我昨天的自告奋勇不就成空话了吗?原来她是想把布门帘换成纱门帘,但钉子位置有点不合适,要重新钉一个。她还给我搬来椅子,老天,她当我是三岁小孩呢,我这么大个子钉不上一个门钉,还要站椅子的话,那41年的饭不是白吃了。不过我今天还真是干了件蠢事,我妈的闹钟作响让我不解,她需要闹钟提醒什么呢?她说是给秀秀上学的闹钟,那秀秀不是放假了吗?就先别吵了,给闹钟也放个假。我才发现闹钟后面有个壳,所有的旋钮都藏在下面。我拔出掌管闹钟的钮,但是没旋紧,竟然掉进表后盖了,这下可好。只听着旋钮在里边摇得响,怎么也取不出来。哎!我从小就被我妈说成“脚户”,还真是三岁看到老呀。
我还是先去砸杏核再说,大姐拿来的这一包杏核还真是五花八门,品种繁多,可惜没几个饱满的。大人们打孩子时经常会骂“我看你就是个核桃,砸着吃的货。”打就是了,还要找个说辞比兴。杏仁也是需要砸的,看着虚头八脑的多半是甜核,但往往是空瘪的,真是外强中干;看着又小又光的,砸开核,里边倒有丰满的仁,干什么都不能被外表迷惑啊。我想起第一次吃敦煌李广杏,看着又小又难看,黄黄绿绿,表面有层薄薄得油光,像是没长熟,成熟的杏子应该是黄里透红的嘛。但是一口吞进嘴里,实在是太甜了,小小的杏仁不但个个饱满,也非常香甜,真是从里到外都是宝。敦煌特产杏皮水应该就是李广杏肉晒干做的,夏天非常解暑。xǐυmь.℃òm
我们小时候的游戏,除了掰羊骨头,也弹杏核,类似男孩弹玻璃弹子,那种又硬又光,饱满的小杏核就是首选,小姐姐玩这些都是个中高手。我们土话说人生气得瞪着大眼睛,“眼仁瞪得像杏核一样大”,或者夸人家眼睛大,“杏核眼睛饱睁睁”,说得也应该是这样的杏核吧。估摸着砸了一半,有些丧气,没一个像样的杏仁,既不像美国大杏仁,也不像我妈昨天焙的我家小杏仁。但大姐已经费心收集来了,那我得一个一个敲开,是石头是玉,打开看了才甘心。
我先去给爷爷照相吧,我到底已经不是真正的劳动人民,还是重活、轻活隔开干比较好。有一小点后悔没带单反相机来,揣着傻瓜机到处给人照相好像有点不像事。不过转念想,我的照相专业技术不是太过关,脖子挂着个大相机,扎个专业姿势怪吓人的,为人、做事还是低调点好。看见想拍的人和景,随便掏出傻瓜机按几张,真看见像高速路上触目惊心的补丁或水沟,我也就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算了。我已经人到中年,就别当愤青了,留着丑陋的照片也有点恶心自己。
隔壁婆家门口有个身穿白T恤牛仔裤,戴眼睛的小伙正要出门,我忙让他留步拍了一张,他是婆的孙子,上班之后胖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爷爷还歪坐在炕上,我先让婆坐在她家八仙桌旁来了一张,给坐在炕上的爷爷也来了两张,又请他到院子里给他俩合拍。爷爷要不是拄着拐棍,觉得他瘦的一把骨头会被风吹倒。他手遮眉头,眼睛眯成缝看我相机里刚才的几个瞬间,觉得非常新奇,笑得露出空空的牙床。
回家才九点不到啊,先吃个桃子犒劳一下自己,再接着对付那些要砸的杏核。
九点二十分,我总算敲打完铁榔头,给我妈扫了一簸箕可以烧炕用的杏核渣,看到我妈已经调馄饨馅了。过了一会,婆进来找我妈,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婆有经验,直接去了后园找,果然见我妈又从后园揪了一把韭菜出来。她老人家做饭真没准,这两天都见她割了三次韭菜了,连门口花园砖缝里一小搓“别有用心”的家伙,都被剃成了秃子。
我打开电脑敲字,我妈出去了一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对我说了,我没听清。
她回来之后又去哪了呢?看到厨房门开着,原来她在厨房大案子上擀面呢。
十点五十分,她已经要包馄饨了,我只好把茶几让出来,也帮着干一把活。坐下再问她刚才干啥去了,才知道去村口买姜。她脱了长袖,看到她胳膊上一大片被蹭破了,不知道是割韭菜还是捡柴火时留下的。哎,我真是个废物点心,连这点小活都没代劳,还让她捣着拐,绕着门口的石堆、砂堆走了一趟。我们包完馄饨,馅剩下半碗,估计她刚才不添那点韭菜应该刚合适的,或许她原本就是要留着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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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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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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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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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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