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正是父母农忙的时节,他们心里挂念我的考试又帮不上忙,只是让来城里卖菜的大哥捎了一盒我最爱吃的炒菜米饭。考场在另外一个学校,步行有点远,我从老师家借来自行车。平时很少骑车,所以车技不是太好,本来就有点紧张,再忘了捏闸、摔了可怎么办呢?幸好还有个同为住校生的男同学骑车和我作伴去考试。考试中午,好朋友特意去亲戚家给我做了饭,我吃到她捧在饭盒里的鱼香茄子和酸辣卷心菜,简直香得流油,真觉得是最美的饭菜。本来她就是心灵手巧的人,不光生的明眸善睐,能歌善舞,能弹会唱,连厨艺也是一流。
考场上的紧张我几乎没什么印象了,每场考完我都会抄下答案,出来和同学对答案。在第一天考完却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吃完晚饭我和好朋友在她练琴的学校钢琴房说着考试的事,想听她弹几首曲子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没想到一个一直纠缠他的男生尾随而至,找上门来,好朋友竟然不顾我的坚决反对要和他出去约会。我们争吵了几句,她留下我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情绪竟然瞬间爆发,砸着琴盖失声痛哭起来。后两天的考试真的就在糊里糊涂中度过了。
当熬过三天彻底考完,不管发挥怎么样,大多数同学都先放松了,但我有个认真的毛病,非要在书本和习题里翻找,一定要找到所有能找到的考题。当然我没有白找,我的记忆力也让我的估分和后来的成绩只差了半分。我估完分数心情忐忑地和朋友出去庆祝,等我再回到宿舍时,才听说我厚厚的复习笔记被几个男生偷走了,大概他们一出考场就知道是“黑色七月”,大学的梦碎了,已经早早筹划着复读的事了。
在等着离校的那几天,我好像和暗恋的男生淋着湿漉漉的小雨,一路什么话也没说,去看过一场电影《恋爱季节》。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第一次和男生看电影我自己都觉得脸一直发热。电影的内容当时就没留下什么印象,也许心思根本没在那个狭小黑暗的影院里,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怎样未知的明天。
在离校的最后一夜,宿舍的同学几乎全走光了,我却迎来另一个同学。她的两个姐姐都是让我们羡慕的大学生,她的父母对她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目标直指北大、清华,她也有那样的实力。但是她发挥得不算正常,估分出来当然没有达到她爸的要求。她爸爸当时就把她关在家里,哪也别想去,准备复读,明年非上清华不可;最不行也得现在就着手学习微积分,为以后大学毕业考研做准备。我的同学终于和她望女成凤的严苛父亲顶撞了“你简直虚荣”,她和爸爸大吵一架,愤愤不平地质问“凭什么不让我放松一下”,从校园内的家夺门而出,来到我的宿舍哭诉。我就在空荡荡的宿舍和她住了一夜。
(关于高考填报志愿的我在一篇博客里提到过,重新抄录在这里。)
我们那会儿是考完试不等分数出来就填报志愿的。尽管我一心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我知道家里条件有限,有些顾虑。爸爸当时捎话来,不管我考到哪儿,他就供我到哪儿,有爸爸的支持我就放心选择了。我自己的估分和最后公布的分数只差零点五分,虽然考分不算太理想,但估分准确率那是相当地高,不过当时报志愿并不知道啊,到底报哪儿好?我几乎要把能发动的老师和同学都发动起来,搞民意测验了。那时候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人民物质生活水平”也不太富裕,看着地图上那一个个诱人的名字,真没几个人去过,除了我们在地理课上知道的可怜的常识外一无所知。北京当然好,是全国人民向往的首都,本来是一心要去北京的啊,可是北大之类也太歧视我们边远地区了,不是考古就是马列主义运动史,那是能吸引17、18岁的年轻人的专业吗?只好把我多年来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在未名湖畔徜徉的愿望搁浅了。我问地理老师天津怎么样啊,离首都近,不是有南开吗?“天津不行,太脏。”那上海呢?我那位很自以为是的同学(当时他还不和我一个班,后来成了老公,这话说来话长)说“哼,就你那个脑袋瓜,你不怕被精明的上海人欺负吗?”咦,我还就不信十里洋场能把我这个土包子怎么着了。在我的智囊团七嘴八舌热火朝天讨论着,要帮我在一摞厚厚的招生简章里沙里淘金挑出理想的志愿时,我这个迷惑的当事人突然像个开窍了的将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红笔出其不意地远远一勾,就是上海了!他们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以前从没说过我要去上海的啊!我和上海的缘分就这样定了。wWW.ΧìǔΜЬ.CǒΜ
哦,高考结束了,我当然不能对我的诗人同学食言,落荒而逃。他因为身体原因高二就休学了,我是彻底解放了,可他还要再苦熬一年,我为自己影响到他的情绪觉得很内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想来想去,想到我后来的老公了,他俩本来就是朋友,也许他替我去做思想工作,安慰那个同学排除杂念,好好准备复读更好一些。等他俩沟通完,自然要来向我汇报情况,我也得表示一下感谢呀,总算减轻了个思想包袱。好像在学校门口,我后来的老公向我通报了他如何做思想工作的情况之后,突然冒了一句“哎,我看你以后还是嫁给我吧。”这人也太邪了,简直该死!我连想都没想,气得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我那时倒也不是觉得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是生气我一直没把他当异性看,一直拿他当值得信赖的人呢,他怎么说出这样破坏友谊的话?好在我俩说完谁也没往心里去,风吹走就当什么也没说过。17、18岁的孩子,心还像天上的浮云呢,怎么可能许下缘定三生的诺言。(我倒是有个中学同学和来实习的体育老师一见钟情,后来结为伉俪,成为我们那拨的爱情传奇。)
虽然轻而易举地回绝了他的痴心妄想,不过他当时还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找到的劳力。他帮我用自行车驮着行李,送我回到十几里外乡下的家。我记得我们进门时,院子里摆满了连杆挖来的大蒜,已经晒得有些发蔫,正好可以辫成串的柔湿度。我妈正坐在院子里累得满脸通红地辫着蒜串。她除了道谢也顺便问我俩的考分,我妈一听完就替我自卑“怎么我姑娘的分数比你低几十分?”他不好意思地解释他考的是理科,多一门生物,所以总分本来就多五十。我妈这才放下心来。哎,无论是我妈还是我本人,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有点浑不吝的家伙,就帮我驮了次行李,竟然在若干年后把我娶到手,说缘分也许好听点,说是“放长线钓大鱼”大概更加贴切。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我除了帮爸妈在地里干活,还帮妈妈辫完一院子的大蒜,也拿着蒜和菜去城里卖。我可没像《人生》里的高加林那么自卑,卖东西看见熟人都吆喝不出声。大概爸爸一直教育我们背上书包是学生,放下书包就是农民吧,我一直比较坦然,从不遮掩我的农村出身,也不以劳动为耻。(我的好朋友多年后埋怨我可害苦了她,她以为所有农村孩子都像我一样朴实,没想到碰到很多“洋芋开花赛牡丹”的事,让她一点都不知道设防。哈哈,一把指头还有长短呢,绝大多数农村人还是很朴实的,毕竟是长在地上的嘛。)我和姐姐跟着爸爸在麦地里割麦子,三个业余农民干活也引得村里人打趣“孩子她爸,你怎么让两个姑娘娃在地里干活呢?她们还是学生娃吗?”爸爸说“嗨嗨,老大分家了,不让姑娘娃干活再让谁干呢?学生娃回家也得劳动锻炼”。我和弟弟拉上满满一架子车菜去学校附近的市场卖,买一根冰棍都觉得很奢侈。偶然见到同学的父母或奶奶,我也没有躲藏,主动给他们送一点,自家种的菜不值钱,我们同学可是有几年的交情呢。有时候卖完菜我会让弟弟拉着架子车回家,我去老师家送菜,没准还能蹭顿饭呢。
其实干活倒是让我忘记了担忧,偶然在燥热中会也觉得空虚难捱,神经近乎崩溃,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录取通知书。有一天爸爸去城里办事,顺便让他打探一下消息。我和妈妈在白菜地浇水,等轮到我家时天已经黑了,妈妈让我先回去。我进屋时爸爸笑着说“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真的吗?是哪?爸爸竟然说“大连海运学院”。不可能,我感觉顿时跌落冰窖里,我没有报那样的志愿啊?就算我的成绩再不理想被调配,那也得是我报过的那些学校啊。那录取我的专业呢?爸爸说是“海底打捞”,亏他编得出啊,这个笑话也一下露馅了,我是文科,不可能有那样的专业的。看我失望的样子,几乎急得要跳脚,爸爸哈哈大笑着,凑着昏黄的灯光,从黑色人造革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份白底红字的复旦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到现在还保留着这张关系我命运的通知书),封面上还印有圆圆的校徽,信封里夹着几张牛皮纸的行李托运签。我的大学梦就在那样的一个夜晚悄然实现了。后来听学校老师说我爸在拿到我的通知书时手都在发抖,可他回家竟然会和我开那样轻松的玩笑啊。
二〇一一年六月四日
(后记:9月4号入学前,离家附近的铁路发生了塌方事故,车堵了一周。家人不放心第一次出远门的我,找来找去,姑父竟然找到一个要去复旦进修的老师,把我托付给他。在火车站托运行李时姑父看到另一个贴着复旦标签的行李,也找到了行李的主人,把我们拉在一起做了介绍。家人把我从车窗里推进去,车厢里挤得没有立锥之地,只能金鸡独立。站了六、七个小时,那个同行的男同学用了两个小时挤到我跟前,说家里在前面的站买到座位票,让我去轮换坐一会,我就这样来到当时还破破烂烂的上海老北站,被热情的校车接进美丽的复旦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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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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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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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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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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