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匕首的裴止起身,他回头看向唐玉斐,沾血的面庞毫无表情,目光森冷:“这些年我杀了这么多人,哪有为什么?谁告诉过我为什么?”
过去十四年,他得到的命令都是他要杀谁,从没考虑过其他,总之对他来说,杀人比活着还要轻松。
现在,他觉得地上的男人该死,他便杀了。
“裴止,别再杀人了,或许有些人丧尽天良,可更多的人都罪不至死。”
“你想过死在你手底下的无辜妇孺、无辜老人吗?你过去究竟杀死过多少这样的人?”唐玉斐轻吸口气,目光带了沉痛,“我说过我会告诉你,与人为善,偿还罪孽。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恨你,我也会陪着你,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
“不杀人,真的做不到吗?”
裴止攥紧手中匕首,有血珠从刀尖滴落,他如同困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从小就有人教我杀人,告诉我不杀人我就无法活下去,现在你叫我住手,让我在这世间苟且生存。那你告诉我,我杀不杀人又有何区别?”xǐυmь.℃òm
“解蛊之前我像狗一样活着,解蛊之后谁又把我当人?!”
唐玉斐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她无法反驳。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裴止此生,注定无法光明正大的活着。
“谁要杀我,我就杀谁。”裴止上前两步,垂眸死死地盯着她,唐玉斐竟从中读出了深深的无助和哀恸,她愣了愣,可裴止竟突然放轻了声音:“全天下的人都恨我,你也会恨我。”
这句话如从喉间压出来般竭力。
唐玉斐怔住,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巷子外却突然传来大群杂乱的脚步声,有火光一路袭来,照亮了小巷。
两人猛然转头,看到巷子外天罗地网,满是举了火把的人,不是世家的人追来了,是这座城的普通居民。
他们满脸愤慨,手举木棍和镰刀往小巷内涌,人群中有声音传来,“果然是他!那个杀人如麻的蛊师裴止!”
“唐家便是他杀尽的,遭殃的还有赵家何家和白家!”
“杀了他!”
那都是普通人啊,他们为何会认识裴止?!唐玉斐大惊,拉住裴止想往巷子另一头跑,余光却看到一只蚕状小虫飞快跳了出去,身子在火光映照下泛着金光,几乎灼痛她的眼睛。
“裴止!不要杀他们!”唐玉斐哑着声音,几乎要求求他了。
他这么做,不是同样在逼她么?
可身后惨叫声传来,连带着惊恐的喊声此起彼伏,唐玉斐心头涌上浓浓的无力,多杀一个人,裴止的杀孽便再多一分。
十几年的杀戮习惯早已深入骨髓,他心底可以漠然、也可以有恨,可独独不会有怜悯。
要拉他,是何等不可能的事?
与此同时,巷子另一头悄无声息出现另一批人,正是柳思淼带着世家的人追来了。而裴止在看到唐安姝的那一刻,脸上有瞬间的惊愕和僵硬,眸中露出不敢置信。
他以为,他已经杀了唐安姝,可她竟然还好好的活着。
“玉斐,回姐姐身边来,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相信姐姐吗?”唐安姝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你是唐家的人,而唐家所有人都是被你身边这个蛊师杀尽的!究竟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唐玉斐站在原地不动,远远同唐安姝目光交汇,没有说话。可她身后,那些见过唐玉斐的家主们纷纷出声。
“唐家的小女,别再执迷不悟了,唐兄若是在天有灵,要如何瞑目啊!”
“这么多人都能证明,难道还是骗你不成?莫要一错再错了!”
“我们要杀的唯有你身边的蛊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裴止突然紧紧扣住了唐玉斐的手,用力极大,紧的几乎要将几个手指都融进唐玉斐的血肉中:“不许听!你哪里也不许去!”
心越来越沉,几乎撑不住要从胸口跌落深渊、落入黑暗,裴止眼眶泛红,狠狠地看着她。
她说过她会一直陪着他,纠缠不休,她这辈子都要如那些无法脱离的蛊虫般跟他在一起!
只要这世上没了她的容身之所,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受动摇?
“废话什么,我去把她带回来!”柳思淼已经执剑飞来,距离近了,唐玉斐竟从他眸中倒映出的画面看到她身后的景象。
如同人间地狱,火光中满是蛊虫,地上已经躺了无数尸体,那些人尖叫着,满脸恐惧,还有怎么也无法抹去的恨。
裴止这十四年的杀戮,已经让他们把对蛊师的恨意深深植入脑海。
耳边笛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遍地蛊虫朝着柳思淼涌去,它们爬上两旁石壁,呈包围之势,密密麻麻。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柳思淼的脸上同样带了怒意,他下手毫不留情,“唐家的债!陈家父子的债!还有赵家、白家、何家,以及这十几年来无数冤死在你手下的人,都给我还来!”
裴止眉眼阴鸷,根本不作答,那金蚕蛊又飞回来找机会往柳思淼身上跳,巷子狭窄,柳思淼行动受制且没有带血玉,落在地上踩出一地脆响。
他已经做了足够准备且有足够决心,一定要在今日杀了裴止。
可下一刻他的剑尖又被一把匕首叮地挑开,唐玉斐对他出手,面色冷厉,同样不留情。她不怕虫子,就连武器都比柳思淼在这巷子里有更大的优势,柳思淼招架她的时候那只金蚕蛊不管不顾地飞过他,朝着唐安姝跳去。
唐安姝尖叫一声,那边也紧跟着乱成一锅粥。金蚕蛊无孔不入,想杀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唐玉斐,你再不让开,就算你是安姝的妹妹我也会杀了你!”柳思淼厉声喝道,可就这么愣神的功夫,唐玉斐已经面无表情地用匕首扎穿了他拿剑的手臂。
柳思淼嘶了一声,手臂力道顿失,手中长剑落地,他连忙运功退后。
“巷子里缠斗对我们不利,放火!”不知道有谁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火把被一簇簇丢进来,借了满地的蛊虫为火种,瞬间燃烧,将唐玉斐和裴止困于其中。
他们今天是铁了心不让裴止离开了,不过困兽之斗而已。
两侧火光在蛊虫身上熊熊燃烧,而这些蛊虫,是用人命换来的。
裴止的眼神如恶鬼般可怖,火光下,他脸上露出的蛊毒纹路和溅上的血是这么触目惊心。
唐玉斐静立良久,耳边的惨叫声令她感到无限疲惫。
她不能让他们杀了裴止,不能让柳思淼杀了裴止,可......她能杀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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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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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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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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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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