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公寓内。妈妈每天早上将他送上去幼儿园的校车,傍晚就笑眯眯的站在家门口等他回来,桌上永远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印象中妈妈很温柔,可爸爸很凶,动不动就对他们发脾气,妈妈顶一句嘴就会被他拽着头发殴打。每次他都怕的只能缩在楼上,透过栏杆间的缝隙默默看着他施暴。
那时候他就发誓,他长大后要带妈妈离开,他要保护她。
可妈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妈妈抛下他走了。浴缸中躺着妈妈的尸体,鲜血将一池温水染成了淡红色。她紧闭着眼睛,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再后来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一页页闪过,梦中的世界寸寸灰暗,他如局外人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画面上跳出一个女孩的模样,她言笑晏晏,眼睛眯的像弯月牙,左脸颊上挂着甜的醉人的酒窝。江堰看着她,麻木的心脏却突然剧烈的疼了起来,就连灵魂都发出颤栗和哀鸣。
江堰从梦中转醒,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他还活着。
心底毫无波澜,他偏过头,却看到自己的身侧枕着一个脑袋。似乎是被他的动作惊醒,她立即睁开了有些红肿的眼睛,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醒了?”
普通的像是每天早上的例行问候。
“唐玉斐。”江堰嘶哑地念出这个名字,却在下一刻翻身,随着一声闷响狠狠地将她压在地上,双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他眼眶赤红,眸中是浓浓的恨意,毫不犹豫地想将她掐死:“唐玉斐,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面前,她真以为自己下不了手吗?
可身下的女孩竟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毫无预兆地滚落汹涌的泪水。
她说:“江堰,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江堰,幸好你还活着。”
声音竟比他还要嘶哑,再不复当初的温软。
心脏突然一阵揪疼,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江堰觉得鼻子泛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中爱恨交织,他明明该毫不犹豫的杀了她,明明他才是应该流泪的那个人,可他却因为见到她而欣喜,因为她流泪而心痛,江堰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狼狈不堪。
他下不了手,即使她背叛了自己。
门被听到声响的护工撞开,他们一把拉开了江堰,嘴里嚷嚷着0173号打架斗殴将他拖了出去,丢在禁闭室。
狭小的房间内,四面是清一色白晃晃的墙壁,仿佛与世隔绝。江堰蜷缩在墙角,将头埋在掌心,头发划过指缝,默然无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禁闭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江堰没有动。
身前却响起一道轻轻的脚步声,有人靠近他,在他身前蹲下来,随即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将他包裹在内。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误解,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唐玉斐努力的想要给江堰温暖。怀中的少年比起之前更瘦了,她好不容易将他喂胖了一些,却在短短几天内被折磨成这样,她心痛到无以复加。
“江堰,你不应该在这里。”你本该拥有更多。
她想改变他的结局,想让他如常人一般生活,想让他也拥有多姿多彩的人生,可她再也做不到了。她没办法将江堰带出满是高墙电网的精神病院,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
命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给江堰判了死刑。
唐玉斐想到这里,眼泪终于再次从眼眶滚了出来,她断断续续地低语,向他道歉:“对不起江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帮过这么多男配,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不能救他?
江堰终于抬起头,眼眶微红,漆黑如墨的眸中却沁着令人疼惜的温柔,似是安抚一般地抬手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他轻声说:“我相信你了,唐玉斐。”
“不要再哭了。”
就算她在撒谎,在她拥抱他为他流泪的那一刻,他也什么都不恨了。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当唐玉斐知道自己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阴暗卑鄙,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害怕她会露出猜疑、鄙夷和不屑的眼神,怕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自己,让他又成为独自一人。如果可以,他会小心翼翼的一直隐瞒着她,却没料到面具会这么被揭开。
“即使是现在,你也不会离开我吗?”江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底深深地藏着一抹希冀和忐忑。
唐玉斐抿了抿唇,心底升起一片荒凉。
如果可以,她想陪伴他一辈子,可如今的她根本无法给出保证,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去欺骗他。
江堰见她迟迟没有回答,眸中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就在他要收回手的那一刻,唐玉斐展颜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指着身上同款病号服问道:“江堰,你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江堰勉强压下心头的失落,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就住在你隔壁,这样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你。”唐玉斐哭红了鼻尖,眼中氤氲着点点泪光,语气极尽温柔,努力对他摆出最耀眼的模样。
她攥住他冰凉的手,让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汲取温暖,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我想陪着你,江堰。”
就算只剩一天,一小时,一分钟,她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无条件的偏向他。
因为她的话,心底蓦然升起极大的欣喜,像是炸开了绚烂的烟花,璀璨夺目。江堰的喉结动了动,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昨天他还觉得身处地狱,再无留恋,可现在他觉得只要有她在,一切苦难他都能熬过去。
唐玉斐,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抚着她的脸的那只手有些眷恋地微微蜷缩起来,指腹贴着她的皮肤轻轻摩挲,高悬的心这才安定些许。
得到他的回答,唐玉斐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将自己小巧的脚往他身前一伸,语气可怜兮兮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我的脚还在疼。”
原本光洁白嫩的脚底破了好几个血泡,看上去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一定很疼吧。平常一点小事都要在他耳边嚷嚷好几次,她又是怎么扛下害怕和疼痛锲而不舍的去寻找自己的?
江堰心中一疼,在唐玉斐惊愕的目光下,温柔的托起她的脚在脚背上落下浅浅一吻,动作虔诚的宛如朝圣一般。xiumb.com
唐玉斐的厚脸皮终于顶不住烧了起来,红到了耳后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这大概是江堰做过的最为逾越的举动了。
少年头一次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清晰而深刻的爱意,唐玉斐心中一恸,忍不住紧攥着他的手说道:“江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哪怕自己随时都要走,可是她还是想尽最后一点努力。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江堰逃离这个地方,她也想试一试。
这是她欠他的。
江堰自然点头,他说好。
唐玉斐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陪着他,江堰的结局就还有回转的可能。可事情没能像唐玉斐期待的那样,即使江堰不再消极求死,生理上的病痛却无法随着他的心意好转起来。
他的病情终究还是日渐恶化,年少入骨的阴影将他一步步推向重度抑郁,人格障碍逐渐严重到人格分裂的地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堰会毫无预兆的陷入沉睡,时常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产生片段性的失忆。情绪波动极大的他时而无端落泪,时而又像不认识唐玉斐了一样掐着她的脖子要她死,却又在醒来后将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人,缩在角落里一遍遍撕咬自己的手指。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逐渐布满了牙印血痕,再也没有完好过。
暴躁的江堰很容易伤到自己,病房内所有可能造成威胁的物品都被换走,床角也都裹上了厚厚的海绵。只要他情绪激动,就会有护工迅速推门而入给他注射镇定剂,用束缚带将他牢牢地困在铁床上。唐玉斐知道那个东西有多难受,简直能让人生不如死。可她却只能无力地看着江堰将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磨的全是血,一次次带着痛苦和不甘被迫沉睡。
而即使他乖乖吞服了思诺思睡觉,也总是会陷入梦魇中,痛苦的哭泣着抽搐着。唐玉斐只能偷偷溜进他的房间,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不会让他在梦中迷失了自己,不会让他觉得只有他一个人。
她毫无办法,只能看着江堰日渐消瘦下去,原本漂亮的眼睛失去神采,逐渐空洞地看着她。
江堰在她怀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头一次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哭的是那样无助。
他的肩膀脆弱地耸动着,头发因为噩梦被汗水打湿,身体也努力蜷缩成一团,像是母胎中寻求温暖的孩子。
他抬起血淋淋的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
“唐玉斐,我好难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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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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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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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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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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