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愿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意识虽然有些混沌,却是倏地就从床圝上坐了起来。
有人轻轻圝按住她的肩膀,“嘘”了一声。
辛愿抬头看去,哑声喊着:“学长。”
陈硕对她笑了笑,指向旁边的床位:“刚刚睡着,不要吵他醒了。”
辛愿望过去,唐砚之被各种机器包围着,身下的枕头垫得很高,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单薄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辛愿紧紧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刚刚醒了吗?”
陈硕摇摇头,拧开床头的保温饭盒:“心口疼,医生进来处理了,喝点汤吧。”
陈硕觉得自己也有点心口疼,昨天他刚刚多嘴完,辛愿就一脸惨白地倒下去了,要是出个事情,唐砚之非得跟他拼了不可。
辛愿皱眉:“心口疼?他不是只有胃不好吗…心脏怎么了?”
“心事太重,积郁成疾,况且他还有哮喘,每天胡思乱想那么多,肯定扛不住的,”陈硕盛好了汤,递给辛愿。
辛愿双手接过,怔怔地问:“他最近经常流鼻血……也是因为心脏不好的原因吗?”
“大概是的,医生也有提到过这个症状,”陈硕一看见她眼眶红了,顿时头疼,“哎哎哎学圝妹,你别哭啊……”
辛愿吸吸鼻子,用圝力揉了揉眼睛:“学长你能出去么……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陈硕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哦,对了,我回了片场一趟,把你和他的东西都拿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的。”
辛愿乖乖地点点头。
陈硕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回过头,说:“学圝妹,如果他醒了,你记得多跟他说话,哪怕他不愿意说你也要跟他多说几句,知道吗?”
辛愿抬起湿圝润的双眼,略微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陈硕苦笑了一下:“我觉得他这个人以前挺啰嗦的,现在话少得可怜。他流圝产那天让我给他买了个笔记本,他就开始在那上面写起日记了。”
“……”辛愿想起他在复工会圝议上不断地看发言稿,还有明显变慢的语速,视线越发模糊。
“以前他跟我啰嗦这啰嗦那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打断他,根本没有耐心听完,现在想多听他说一句都难……他宁愿一大段一大段地写在日记里,也不愿意跟我说一说他的心里话。”
陈硕想,自己的用词大概是不准确的。
他总觉得,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敢说,他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人想听。
在唐砚之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爱说话的时候,就曾经有好几次找他之前会小心翼翼地说,学长我和你说点事情好吗?我会尽快说完,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可是陈硕那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他唯唯诺诺拖拖拉拉,不耐烦地催促他有话快说。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什么是追悔莫及的痛。
陈硕闭着眼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地接着说道:“医生说,砚之的求生意志很薄弱,每次抢救治疗都进行得很困难。这段时间他一直大量服用安眠药止痛药,已经损害到脑神圝经。之前医生就觉得他有抑郁症倾向,现在看来,已经是确定了。”m.χIùmЬ.CǒM
辛愿有些颤圝抖地吸了一口气,将脸深深埋进手掌中,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一不小心就会牵痛那颗不安分的心脏。
她到底将他逼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陈硕停顿一会儿,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强圝迫你,但是,至少对他好一点儿……”
“我喜欢他,”辛愿的声音闷在手里,有些含糊,语气却是清澈坚定的,“学长,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陈硕愣了愣,随后松了一口气,恍惚又如释重负地笑了:“看来我没有猜错…这样就太好了。”
辛愿觉得心酸难当。陈硕甚至都不敢直接问她喜不喜欢唐砚之,而是旁敲侧击地试探。
林学婷知道她喜欢唐砚之的时候,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会喜欢唐砚之。
“你决定留下来的话,以后就不要走了,”陈硕哀伤地看了看病床圝上的人,“他真的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事实上,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辛愿了,关于辛愿对唐砚之的感情,也都是因为听唐砚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她不喜欢我”,所以认定了辛愿不爱唐砚之。
但是现在,就这短短的一天,从他看到她即使不会游泳,还拼了命地想往水里冲那一刻起,他就可以确定,他的亲学圝妹绝对是喜欢这个傻圝子的。
唐傻圝子如果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只能说明,他的精神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程度。出现了自圝杀倾向的话,代圝表着抑郁症已经在从中度向高度过渡了。
陈硕不忍心告诉辛愿,唐砚之是会游泳的人,在水里只要他肯动一动,怎么也不会上不来,他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以后的路,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走。
—
辛愿提着热圝乎圝乎的猪肝粥,小跑着赶回病房,生怕唐砚之醒过来看不到人会出什么事情。
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人艰难地撑着身圝子,伸手想去够床头的水杯。
辛愿看他差一点就能从床圝上掉下来,急忙冲过去托住他的身圝体。
他无力地靠在她怀里,粗重地喘息着,胸腔里有轻微的嘶鸣声,一声一声像刀子一般剜着她的心脏。
等他呼吸顺畅了一些,她小心地将他放回床圝上,试了试那杯水的温度,说:“想喝水是吗?等一下,这杯有点凉了。”
他靠着垫高的软枕,纸一样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空茫无神地看着她。
她把温度适中的水送到他唇边,他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那种空茫才渐渐散去,变成了困惑。
“…小愿?”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如果她不是全神贯注的,根本就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嗯,是我,”辛愿莫名地红了脸,“你和点水吧。”
他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来,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她握着水杯的手指。
辛愿原本以为他想把水杯接过去,可是他只是碰了一下,就讷讷地收回了手指,又怔忡地看着她。
一个会对他笑的,目光温柔的辛愿。
他想了想,忽然也笑了起来,干燥的唇圝瓣一咧,几乎就要扯出圝血来。
可他的笑容是那样满足。
辛愿有些茫然地,看他伸出手来,轻柔地覆在了她的右脸上,拇指爱怜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眼里溢满的情绪,不知是悲伤浓一些,还是幸福多一些。
他的嘴唇轻微地翕动着,费力地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实在太轻了,她不得不凑近他一些。
却是在听清他说什么那一刹那,眼眶顿时就湿圝热了。
他说,梦到你了,梦到你了。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样轻微而小心的动作,就好像是在触圝碰一只不真圝实的七彩泡泡,一旦接圝触了就会破碎,一切皆是虚幻。
他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她。
他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他仍旧痴痴地看着她笑,嘴里喃喃地说,好久都没梦见你了,终于梦见你了。
辛愿把水杯放下,抓圝住了他虚弱发圝颤的手,哽咽着说:“唐砚之,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啊。”
“小愿……”
“是我,我在这里,你没有在做梦。”
“小愿……”
“我在。”
“我…我爱你…”
“……”一瞬间,辛愿的心脏痛得紧紧缩成一团,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有…我们有,孩子了…”他吃力地笑着,另一只手抚着自己平坦甚至干瘪的小腹,“我和你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像是被腹部的了无生气给了一记当头棒喝,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渐渐染上绝望的灰色:“但是…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的,”辛愿俯身轻轻拥住他的身圝体,哽咽着安慰他,“我们以后会再有孩子的。”
“不会了…不会再有了…不会…”
他力竭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仪器尖锐的报警声。
医生护圝士疾步赶来,将辛愿请了出去。
—
辛愿独自一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怀里紧紧抱着唐砚之的日记本,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个本子很厚,也极其的新,却已经快要写完了。
陈硕说了,这个本子买回来,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从他流圝产之后开始写的。
一个月,他就快写满了整个本子。
因为他根本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他想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好好地听他说,所以哪怕是在熙熙攘攘的片场,他也都是一个人找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写。
她不敢认真地看,战战兢兢地翻了几页,就能看到无数个她的名字,还有孩子的名字。
小愿瘦了很多。
小愿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小愿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和阿昀聊了很多,她心里一定觉得很幸福。
小愿似乎不太开心,如果我可以让她笑一笑就好了。
小云,那里冷不冷?这里有点冷。
小云,妈妈经常跟爸爸提起你,妈妈很爱你。
小云,你要乖,你要保佑妈妈一生平安喜乐,她吃的苦太多了。
小云,你会想爸爸吗?爸爸去找你,好不好?再等一等,爸爸要等到妈妈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才可以,妈妈照顾不好自己。
最后一页,是让辛愿情绪彻底崩溃的一页。
【小愿,如果你有一天能够爱上我就好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哪怕让我做一个梦也好。
我好久没睡觉了,你什么时候能到我的梦里来?】
她何以让他卑微到,只求一场梦的地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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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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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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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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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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