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家的亲戚们早到了，在楼下闹哄哄的，三楼都听得见。
“你们到我房间里干嘛？怎么门都不敲？”
“敲了。”
“你睡了。”
“我们就自己进来了。”
几个年幼的表弟妹说，他们大都读小学，最年长的表妹莫欣也才初二。
明依敲敲房门，探进头来：“井然，快点起来吧，叔叔姑姑他们都来了，在楼下呢，等着你去拜年。”
“是呀，有红包哦！”
一个小表弟晃了晃手里的一叠红包，看那厚度，张数不少。
莫家给孩子们的红包因年纪而异，莫井然是长孙，自然得的比其他孩子多。
一听有红包，他麻溜地起身想穿衣，忽然一怔，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衣呢，道：“去去，都出去，我要穿衣服了，干嘛？一个个想耍流氓啊？”
一群孩子被他赶了出去。
等他穿好衣服下楼时，偌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两个叔叔一家子，姑姑一家人，还有一位从乡下来的表伯，当年爷爷奶奶收养了他，现在他依然将莫家当成至亲。
莫井然挨个给大家问好，拜年，然后一个个收取红包。
午饭后，大人们在麻将房打牌，孩子们则窝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喜羊羊与灰太狼》，莫井然无聊得躺单人贵妃位上，长长的腿搭在前方一张红木方凳上。
捧着手机打游戏，样子慵懒而惬意。
莫欣斜坐在沙发扶手，看他打游戏。
“这边，这里！”
她指指点点，莫井然不耐烦了：“你打，还是我打？给你咯！”
莫欣撇撇嘴：“什么嘛，我爸还说你性子完全改了，这样看来也没变！”
“变什么？”莫井然奇怪道，手里挂掉的游戏也放下来。
“还有什么，前几天维维生日，小姑请大家在紫东来吃饭，你爸妈都去了。小姑问你怎么没来？你爸说你这学期参加了长跑队，寒假都住到那个什么……爱心之家里集训。你妈也说你完全改性了，因为……”她眯起眼嘿嘿一笑：“一个女孩子！”
莫井然面红耳赤道：“别胡说，我这样的好学生，才不会早恋！”
“谁说你早恋了？”莫欣嗤地笑道：“不打自招！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靠！套我话呢！”莫井然把手机一丢，追着她就要咯吱痒痒。
莫欣满屋子逃。孩子们见状，都一个个加入，整间别墅被闹腾得屋顶都要掀翻了。
有听见的大人跟着起哄：“是呀，什么时候带那女孩回家见见！”
“正好过年放假，咱们明天也在这儿，把她喊过来吃个饭吧？”
……
等到晚上八点开餐，电视里中央台春晚正好放出凤凰传奇的《中国味道》歌曲。
火热闹腾的歌曲，和对中国菜肴的溢美之词，和满桌的美味佳肴十分应景。
王阿姨从昨天开始放假，要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回来。今天的菜是从大饭店里预定的，有浓汁佛跳墙、瑶柱海参汤、脆皮乳鸽、豉油青斑鱼、蒜香羊排、银丝葱油蒸鲍鱼、百合玉米炒腰果等，点心是素三鲜虾仁水饺和豆沙千丝饼，另外配了一个超大的时令果盘。
即便如此，明依还是和两个妯娌，以及两个小姑子做了些家常的凉拌黄瓜、凉拌腐竹、炸花生米、酒酿丸子汤，以及在网上学的百香果柠檬鸡爪。
这一家的女人都不怎么会做菜，平时也都是事业型女性。可一年到头，还是想在丈夫儿女面前露一手。
因此，菜上桌了，各家都捡着自家老婆、老妈做的菜肴猛夸。
莫井然吃着老妈炸的大虾片，大赞：“真脆！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莫振华附和：“是呀，老婆的厨艺真登峰造极啊，要是平时能多做点，我和井然就有口福了！”
明依被父子俩逗得咯咯直笑。
“你们俩，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没句老实话！”
然而筷子最说实话，等到所有人酒足饭饱，桌上剩下的基本是家里几个女人的杰作。
这时，她们才大呼上当，说明年再也不做了。然而，到了明年，依旧。
饭是女人们准备的，除夕夜里的碗就归男士们洗了。莫振华系着围裙，和两个弟弟、两个妹夫在厨房、餐厅里忙碌着。有人负责洗碗，有人打扫，有人擦桌。分工明确，合作愉快。
屋里，春晚节目闹哄哄，正在放小品《今年的幸福2》，郝建一句：“打败你的不是天真，是无鞋（无邪）！”
满厅的女人、孩子笑岔气。
莫井然望一眼时钟，22:20了，爱心之家里大家应该也都吃过饭、忙完了活，围坐在火炉边看春晚了。
他走到大门外，天空一片漆黑，夜晚比平时更宁静。不时一道烟火划破黑暗，流星般消逝。
他拿出新年里老爸送的新款手机，按下号码。
电话接通，郝建抱怨伴随着一阵大笑传来。
鱼子福的声音响起：“喂。”
“新年好！”莫井然道。
“新年好，新年好！恭喜发财！”鱼子福回。
“帮我叫下展颜。”
“好咧。”
很快，女孩的声音响起：“喂，井然哥吗？”
“嗯，吃过了吗？”
话一完，两个人都哑然失笑。
“早……吃了，看春晚。”
“我们家也是，一屋子闹哄哄的，吵得头疼。”
“那多好啊，热闹。”她一字一顿说，就不结巴了。
“是呀，明天我家亲戚还在，你要不要过来玩玩？”
“啊……”
“是这样，我妈跟他们说起了你，大家都想……见见你。”
她稍稍沉默片刻，道：“明天我……要去开朗哥家……”
“哦。”他立马释然：“没关系，下次吧，总有机会。”
“然然哥——”
屋里莫欣在喊：“快来，李建和孙俪唱歌啦！”
他一直很喜欢李建的歌，莫欣喜欢看孙俪的剧。
“哎，来了！”
他回，又朝电话里道：“我要进去了，你也去看春晚吧。”
“嗯，新年快乐，拜拜！”
“新年快乐，拜拜！”
挂断电话，莫井然有片刻的失落。
走进屋里时，李建的声音响起：“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哪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
他忽想起四年半前那个午后那个清油油的田埂边上，芍药花开得正艳。他正望着天空诡异的云彩，说出一句：“这云——怎么好像是地震云？”
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大……大哥哥，什么是……地震云？”Χiυmъ.cοΜ
他低头望一眼那小姑娘，洗得泛旧的衣裳，遮不住脚踝的长裤，脚上的鞋子磨出了小洞。可那张脸，那双眼，明亮得让他无法忘怀……
手臂伤稳定后，他曾独自去映秀镇找过她，去到她居住的渔子溪村，可哪里已经荒芜，百废待兴。根本没有他要找的女孩。
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更不曾告诉她。
另一方天空下，展颜挂断电话，心情同样起伏。
电视机前的火炉旁，大家沉浸在李建和孙俪的歌声里。
唯陆雅舒听到了她最后的话，转头轻声问：“你明天还是决定去开朗哥家？”
“嗯。”展颜点头。
早晨，许开朗打电话来拜年时，曾问他们是否明天过去玩？
所有人都答应了，唯有展颜说没想好。
而眼下，莫井然邀请她去他家，还是要见他的亲戚。不知怎的，她竟胆怯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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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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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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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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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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