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走后,他一直顺着父亲,因为知道父亲心底的伤痛,但是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这个他叫做父亲的男人非常陌生,他们在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倒像是一件东西的去留。可是叶离不是一件东西,她也是一个人,有血有肉会哭会痛的人,她承受得已经够多了,失去的也够多了,他不能,更不想,在她的身上在拿走任何的东西。
是的,他不想这样对她,不想她失去肾,不想她半死不活的缠绵病榻,不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哪怕他从小当亲妹妹一样照看着长大的谢依菡会死,他也不想。只是这些具体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不忍,也许是怜惜,也许……是爱。
叶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步到这个程度,仍旧挣脱不开被别人摆布的命运。昏昏沉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度无比接近死亡,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四下里寂静得什么都听不到,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中,被前面更浓的黑暗吸引着,身不由己的陷入更可怕的未知当中。
这一世就这样了吗?叶离自己问着自己,这样,不被期待的来,再不被牵挂的去,可以甘心吗?
不能,这是她的回答,她想过寂寂无声的死去,但是真到了死亡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死亡,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不再被人操纵和摆布,她要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秦朗,家庭,事业。
那是很深沉的一个梦,梦中,黑暗到底退却了,叶离觉得周围又有了声音,身上的痛也涌了回来,她开始想着秦朗的话,想着秦朗的怒意,她并没有向秦朗的父亲要求过婚姻,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她想不明白,只觉得,惟一的可能,就是谢夫人。只是不知道谢夫人代替她向秦家提这个条件的时候,是怕她将来一无所有拖累谢家,还是想在她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不过无论是什么,她都厌倦了,她不想死了,她不想让这个女人如意了,从今以后,她要只为自己活着,为自己计算。
叶离清醒过来的时候,秦朗正坐在她的床边,眼睛一直看向窗外的某处,叶离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他们不是彻底分手了吗?她还没来及想,要怎么得回他,哦,还有那一百万的支票还在椅子上,这样想着,叶离动了一下,想看看自己睡了那么久,支票是不是还在。
“你醒了?”这样的动作惊动了秦朗,他的声音有些哑,屋里的暖风足,吹得他的嘴唇也开裂了,叶离想,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憔悴,老天果然公平。
“你怎么还在这儿?”叶离吸了口气,秦朗这次很适时的舀了一匙温水送到她的嘴边,她也不客气的喝了,然后示意还要,如是者喝了好几匙的水,她才慢慢的说,“来看看我死了没?那你要失望了。”
“叶离,我不是在这里等着和你吵的,”秦朗找到手帕,给叶离擦了擦嘴角,“我也不是有意说那些话来伤你的,我道歉。”
“不用了,”叶离微微摇摇头,“你也没说错什么,我现在也挺好的,你不用这么特意抽时间来说这个。”
“叶离,”秦朗却打断了她的话,沉吟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觉得,嫁给我,你可以过得比现在好吗?”
“……”叶离一愣,“为什么这么问,这种假设有意义吗?”ωωω.χΙυΜЬ.Cǒm
“有,”秦朗很慢的点头,用一种叶离难以形容的平淡语气说着,“我想过了,如果可以让你觉得比现在过得好,那我们结婚吗,等你大学毕业,我们马上就结婚。”
“为什么?”叶离愣了,秦朗说什么?结婚?他和她?
“不知道,今天我想了很多事情,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婚姻多半就是一场交换,以前我也不排斥这种婚姻,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可生可死的爱情,也一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秦朗很慢的说,“你看,婚姻在我眼里,就是这样平淡乏味的,娶什么人,对我来说,区别都不大,嫁给我也不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我能给你的可能很多,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能少得可怜。”
“你想说什么呢?”叶离说,“是劝我答应嫁给你,还是不要答应?”
“这场婚姻里,我的态度你可以忽略不计,你就想你自己,能让你自己满意,你就点头,否则,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秦朗说完,觉得自己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词不达意到了极点,他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他不是想说,他想照顾叶离,保护她,不想再看着她被人像棋子一样的利用,可是怎么话出了口,却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离很长时间没有出声,久到秦朗以为她身体太弱,又昏睡过去了,然而她没有,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最后说,“好吧,我们结婚。”
捐肾的手术最后没有进行,叶离的身体恢复得超出想象的缓慢,医生的几次检查结果都认为她暂时不适合捐肾。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病床上的谢依菡知道了叶离拿掉孩子准备救她的事情,那个柔弱的小姑娘第一次发了脾气,哭着拔了吊瓶,又把谢夫人赶了出去,然后就是高烧昏迷了几天。
在那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谢依菡清醒过来了,然后变得很安静,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守在谢依菡身边的谢夫人放下心来,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让她没有支撑住,忍不住就睡着了,然后谁也不知道,卧床不起已经很久的谢依菡是怎么在黑夜中摸索着下了床,又是怎么避开了夜班的护士和她的特护,坐着电梯到了医院的十楼,又从走廊的一扇窗口纵身而下的。
叶离只记得,谢依菡留在地上的一滩血迹是殷红殷红的,当她跌跌撞撞跑下楼的时候,秦朗正站在那块承载了谢依菡最后生命的草坪前,看几个医院的工人用水龙头冲着草地,绿草之上,那粘稠的红色,刺得人再睁不开眼。
她和秦朗在几个月之后结婚了,没有婚礼,没有家人的祝福,甚至没有婚纱,婚姻登记处,一张合照,两个红本,她成了他的妻。
自此,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叶离想,她到底不是一无所有,她得到了秦朗,保全了自己,即便秦朗不爱她,他们也可以像很多夫妻一样,平平静静的相守到老。
只是很多事情,永远是她意料不到的,比如谢夫人在某一天带着一个衣冠楚楚但是容色憔悴的中年男人站到她的面前,然后告诉她,这个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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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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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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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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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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