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严肃起来,语重心长道:“这深宫索巷,危机四伏。你以为自己能够撑到那个时候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在这里屡次见你遭人算计,勉强还能帮上忙,可日后我回了琉球国,又有谁能救的了你?”
我默默不语,心下十分感动。他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尽管如此,我却不能放弃自己的志愿。想不到我们萍水相逢,得他多次照拂不说,如今更设身处地为我铺平以后的道路。而我,却注定要辜负了他。
“就算倾城身首异处,来生也竭尽所能报公子大恩。”我坚定道。
他深深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背过身渐渐远去,月光照耀下,那绝美的身影退去往日的潇洒与豪迈,竟显得有些落寞。
我在小镜湖徘徊许久,或许放下执念,并非一件坏事,至少可以活的自在些。心中百般挣扎,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第二日一大早,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由奉天殿直铺到贞顺门。场面恢弘盛大,行了拜别仪式,便秩序井然的朝宫外行去。
我站在尚仪局的露台上,远远望着,仿佛洋洋洒洒数万只蝼蚁般微小。而我,不也正如沧海中之一粟,微不足道吗?
“叶倾城是哪位?”一个内监尖细着嗓音,将我从沉思中唤醒。
“我就是。”疑惑的望着他。
“世子临行前交代我将此物交予你。”说罢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木制锦盒。
我打开一看,这不正是雪琢最喜爱的那管玉箫。此箫是质地极好的和田玉制成,通体透彻澄翠,如太液池的碧波般柔美和婉,凝翠欲滴,触手生温,确是一管稀世珍宝。下方坠有一串八宝樱络,更添几分柔和。
心下顿时感动不已,望着行在队首的那个紫色的模糊身影,只觉眼中倏地一热,泪水便要流淌下来。
努力收拾了心情,缓缓奏了一曲《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曲调凄楚哀婉惆怅,将心中无限的愁绪放大,闻者伤心。
忆起那日海棠树下曾与他言:若是他日分隔两地,也能忆起远方的知音,倒也是一番诗情画意。
前人不是也曾说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吗?
转念一想,到底不该如此消极,相信我们定能有重逢之日。便转了曲调,为绵延厚重所取代,倾注了美好的祝愿。
不知此时已身处长门之外的雪琢能否听得见,又能否听懂。
“叶倾城,你简直越来越放肆了,不好好当差,倒有闲情在这里吹箫。”
听闻身后一声厉喝,我猛地停了箫声,回身望去,只见崔尚仪正满面严肃立在身后。
“奴婢拜见尚仪大人。”我赶忙福身行礼。
“起来吧,既然你不愿在这任职,我倒是该为你另做打算了。”
我闻言陡然一颤,莫非崔尚仪是要发落了我吗?叶倾城啊叶倾城,你终究太过得意了。想来也是,若其他人也学了我去,当差的时间干些其他,这尚仪局岂不成了摆设。
当下不由得有些慌乱,口中却稳稳道:“倾城知错,但凭大人发落。”
崔尚仪嘴上浮起一抹笑意,将我扶起,这才道:“那件事着实委屈你了,本可以得皇上封赏的,到底是你没这个福分。不过,你才德兼备,我还是不能让你明珠暗投了。从今日起,升你为司乐司正七品典乐。只是那件事要绝口不提,才能保你平安。”
我深知她所说为竞舞一事,虽无封赏,却正合我意,倒不值得这样提拔我。“大人,倾城能够保全性命已是万幸,实不敢受封,况且连越两级,恐怕难以服众。”
崔尚仪瞬间有些冰冷,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想不到我全然错看了你,你就真的这般毫无上进之心,甘作低微的女史吗?”琇書蛧
她的话如此中肯,直击到我的内心深处。是啊,想要完成心愿,岂能自甘堕落。我便坚定道:“谢大人栽培,倾城定当不负众望。”
崔尚仪这才笑着点头,“如此便好。”
望了眼渐行渐远的队伍,此刻却是多了几分勇气,放心吧雪琢,我一定会达成心愿。
一时间宫中疯传,马玉莹在寿宴上为我大明挽回声誉,功不可没。又舍身救了长孙殿下,可谓是盛极一时。人人都说马玉莹已被列为长孙妃的不二人选,我也并不意外。听说胸口被刺了一刀,伤势不轻,又不宜挪动,现下仍住在东宫养伤。着实羡煞了各达官显贵的千金。
想起昨日殿外,朱允文抱着马玉莹那焦急的神情还有远去的背影,月光灼灼,衣袂怏怏,令人油然而生温馨旖旎之感。不知怎么,心中竟有些不快。
想来也觉得可笑,也许我叶倾城也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罢了,如今将竞舞之荣拱手让与她人,不快也属正常。只是我真的在意这虚名吗?还是其他什么?
越是深究便越觉得头痛不已,不知不觉已来到小镜湖。即便春光美好却无心流连,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我只顾低头行走,只觉头上“嗡”的一沉,已撞上一个人。
抬起头,只觉此人身姿英挺,穿了一件藏蓝色银丝对襟的锻袍,长身玉立,眉目俊美,只是面色清冷。拇指上摩挲着一枚青玉扳指,虽一副清闲姿态,却散发出慑人的气势,令人莫名恐慌。
他见是我,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我连忙跪地赔罪:“奴婢拜见燕王殿下,惊扰到王爷,请王爷责罚。”
燕王默默,身旁的仆人已厉声喝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如此冒失,还不下去领罚。”
我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见燕王屏退了左右。更是将头埋的极低,隐隐可以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凉气。
“你是……”燕王似乎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连忙道:“奴婢司乐司女史……”,顿了一下,忽的想起自己已被封了女官,继续道:“奴婢司乐司正七品典乐叶倾城。”
他冷冷一笑,漆黑的瞳仁犀利如鹰,使得我莫名的打了个颤。“想不到你非但大难不死,竟还入宫官拜七品,着实有些本事。”
“王爷,众大臣已在奉天殿候着了。”远远有人提醒道。
我伏在地上,觉久久无人言语,这才抬起头,见他已经远去。黑色的斗篷在清风吹拂下激扬而起,彰显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威仪。
心中不由感慨,分明当日是他冤枉了我一家,害我们白白受了那牢狱之苦。而现如今,他依旧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切。我不能讨回公道,不能大肆谩骂,却只能恪守礼仪,不敢有丝毫的越举。
我并非向燕王低头,而是向众人眼中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等级制度低头,哪怕这个人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想来着实可悲至极。
站起身,双腿已有些发麻,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行去,再不敢疾驰。
待回到寝房,已有宫女内监侯在外面,我心下疑惑,没等开口,见他们笑着迎上来恭敬道:“见过叶典乐。”
我一惊,虽已知晓受封一事,仍是被这近乎天壤之别的待遇所惊骇。
自入宫以来,我受尽冷嘲热讽,多少人落井下石。可像这般拘礼谦恭的近乎没有。而我深深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封了女官。
想必在这个宫里是没有人情可言的吧?宫人们早早的学会了阳奉阴违,学会了拜高踩低,这是生存之道,本就无可厚非,试问有谁能够在这深宫冷院中保守一颗纯净之心呢?怕是有,也会被他人所堙没。
即便眼下他们笑脸相迎,内心也未必服气吧?说不定哪天我一个失足,又成了众矢之的。
收拾了心情这才道:“都起来吧。”
“是。”他们起身,各自忙了起来。
却见他们搬起我房里的大小物件,疑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叶典乐,如今您已贵为七品女官,岂能还住在这小小屋室。西厢那里宽敞亮堂,奴婢们这就给您送过去。”
我心下了然,便由着他们收拾。
扭过头却见屏儿倚在窗前,脸上似乎不大欢喜。
我走过去,见她眼中里湿漉漉的,见我过来,她不似他人那般奉迎我,只如平时般称呼道:“姐姐,我与你这才熟络起来,眼见你青云直上,本是件高兴的事,唉……只怪我命苦,日后便依旧是孤身一人了。”
我安慰道:“好屏儿,切勿这般消极,日后若是有了难处,我一样会相助于你,毕竟我们这份情谊不是他人能比的。”
屏儿点点头,很是欣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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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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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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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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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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