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珂快步走到洗手间里,像是逃一样迅速反手把门锁上,直到自己处于一个人的空间中时,才好像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文珂无声地看着洗手台前的大镜子,那里面映照出来的面孔很是苍白疲惫。
28岁的年纪,其实不算老,只是这十年太多太多的无奈,把他的生命压得太过沉重。xiumb.com
他真的很爱韩江阙,所以有些时候,他会忍不住希望自己是个全新的文珂。
这样和韩江阙在一起时,或许就能幸福得纯粹一点。
没有那么多黯然神伤的过往,没有那么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伤口。
文珂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虽然说是要洗澡,可是却疲惫得不想脱衣服。
于是他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转身打开了酒店大浴缸的水龙头放水。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脑中好像还有某一根弦,想着让刚打完比赛的韩江阙等会儿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等水放满的时候,文珂就只是坐在洗手间冰凉的地板上发呆。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忽然听到两声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外面传来了韩江阙的声音:“文珂……”
他抬头看着门,却踌躇着没有开门、也没有应声。
他很少会这么消极地对待韩江阙,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情不自禁地感到伤心,另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韩江阙。
“文珂,”
韩江阙像是离得远了一些,音色也越来越模糊,可却仍然能听得出他的沮丧,他顿了顿,隔着门说道:“我错了。”
文珂忍不住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韩江阙道歉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涌起无限的自责和怜惜,以至于把自己的委屈全然抛到了后面。
他舍不得让韩江阙“错”。
文珂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使劲地揉搓了一下眼睛,才勉强站起来扭开了门锁。
韩江阙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高大的背影虽然挺得笔直,可是却像是只被遗弃了的大型犬类。
“我没事。”
文珂努力保持着镇定,想要解释:“刚刚在放水,没听——”
“对不起。”还没等他说完,韩江阙就已经一把紧紧地把他抱住了,他低沉的声音里溢满了懊悔和痛苦,反复地重复着:“对不起文珂,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
两个人的心口抵在一起,像是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文珂反手环住韩江阙的脖颈,他几乎能触碰到韩江阙语声里那种非同一般的恐惧,只能喃喃说:“我没有生气,没事的,韩江阙,我还在这儿,没事。”
少年时代的韩江阙从来不会这样——
软弱地道着歉,几乎像是全然失去了骨气一般在求饶。
文珂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韩江阙以前不会这样,是因为那时候的韩江阙,相信他永远都会在,相信即使是吵架了、生气了,他们之间也不会变。
可是那件事最终将一切都改变了。
或许是自那以后十年的分开,让韩江阙从此失去了在他面前的信心,所以到了现在,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小的不合,都会让韩江阙害怕到这个地步。
他是真的害怕他离开。
文珂感觉自己心疼得呼吸都在颤抖,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让韩江阙安心。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不知道何时已经从站着变成了一起依偎着坐在地板上,就这样互相抚摸着彼此的背和发丝,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直到两个人都渐渐地平复了情绪。
文珂仍旧温柔地抚摸着韩江阙的头发,而高大的Alpha似乎为刚才自己的软弱表现感到有点尴尬,所以他刻意指了指已经快满了的浴缸,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似的问道:“文珂,你要先泡澡吗?”
“是给你放的水。”文珂小声说:“你打了一晚上拳,肌肉肯定很酸痛,我是想……让你泡个热水澡再睡。”
“是……给我放的吗?”
“嗯。”
韩江阙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抖了一下。
文珂即使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仍然还想着要给他放水泡澡。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酸楚的同时,也感到无比的幸福。他的心仿佛从极度的恐慌之中,突然之间又安逸了下来。
他吻了一下文珂的额头,很小声地说:“那我们一起泡,好不好?”
“好、好的……”
虽然有些害羞,可是文珂也想和韩江阙在一起,想和韩江阙拥抱在一起,一厘米的距离也不想分开。
韩江阙躺进温热的池水里面之后,让文珂光溜溜地骑坐在他的腰上,那个姿势多少亲密到有些羞耻。
“韩江阙,”
文珂靠在Alpha的胸口,他牵着韩江阙的手,或许是因为侧过头没有对视的缘故,忽然前所未有地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
他喃喃地说:“我妈她……那时候得的是乳腺癌。”
“国内女性得乳腺癌的几率很高,大概是百分之25到30之间,尤其是45-60岁之间的中老年女性,这个年龄算是乳腺癌高发的时期。”
文珂慢慢地说着:“我妈那年就正好刚到四十五。”
韩江阙无声地抱紧了怀中的Omega,听到文珂说这段话,他忽然觉得很心痛。
是因为曾经在脑中想过无数遍吧,所以才可以在时隔十年之后,仍然能把那些相关的数据都这样肯定地说出来。
“她其实是先做了乳房切除的手术,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这样就能抑制住癌细胞的扩散。那次手术出院之后,她不敢看自己的身体,是我给她换的药。那个伤口……韩江阙,那个伤口……”
他压抑着语调,没有让自己失控。
人生中过于巨大的痛苦,反而比细碎的要更加难以讲述。
这是第一次说出口,在这样讲述的过程中,他像是又再次成为了当年那个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少年。
“那里光秃秃的。”
文珂最终平静地说:“年轻的时候作为母亲用来哺乳的器官,到了年老生病之后,就这样被摘除了,什么都不剩,光秃秃的一片。真的很残忍啊,人生病之后,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美丽、尊严、完整的身体,什么都没了,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真的很残忍啊,人生病之后,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美丽、尊严、完整的身体,什么都没了,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文珂说到这里抬起了头,他红着眼圈,握着韩江阙的手,放在了自己娇小的乳/尖上,很小声地说:“后来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摸一下这里,虽然知道自己是男人,可是仍然会觉得很害怕,也很……很心疼妈妈。”
韩江阙简直无法想象当年还未满十八岁的文珂是怎样扛过了这样的打击,因为即使是十年后的今天,当他听到这番话,仍然会觉得胸口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后、后来呢?”
“即使是经过了手术,可是癌细胞还是迅速地扩散到了淋巴,因为情况已经很恶劣了,所以要立刻开始化疗,即使是这样可能也不能撑很久。但是那时候……家里真的已经没什么钱了。我妈在医院拿到报告之后,她问我:要不,别治了吧?”
文珂握着韩江阙的手,重复了一遍:“她那时就是这么握着我的手,很小心翼翼地问我。”
“韩江阙……”
文珂抬头看着韩江阙的脸,他的嘴唇激烈地颤抖着,但即使是这样努力地压抑着,眼泪也还是啪嗒啪嗒地从脸上滚落了下来。
“韩江阙,她不是说不治了。她是在问我……问我要不要放弃。其实她心底也想活的,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的,你明白吗?”
文珂流着泪说。
“我明白、我明白……”
韩江阙的眼角也不由微微发红了。
时隔十年,当年那些惊心动魄好像在才在他面前显露出来。
人在临死之前的抉择,真实得叫人悲伤动容。
他直到这一刻,才算真正明白怀中这个Omega经历了什么样的18岁。
在那样的境况下,无论做出什么的选择都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哪怕只是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迹般的顽强。
“后来她临走前已经说不出话了,可是她就那么一直看着我,很忧愁的样子。我妈是个很温柔、很怕拖累别人的人,她一定是觉得对我很抱歉。可是其实……哪怕是再重来一百次,哪怕明知道会是这个结局,我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要治的,哪怕只多活一个月、一个星期,都要治的。”
“韩江阙,我很想她。”
文珂把脸死死地埋进韩江阙的胸膛:“直到现在……我都还是每天想她。”
他第一次像是孩子一样大哭出声,肩膀激烈地抽/动着,泪水决堤一般流了下来。
文珂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与爱情相比,生、老、病、死,是人生中最无奈的大悲。
18岁那年,他已经经历了一个人能承受的最惨重的失去,于是相形之下,爱情的打击便显得渺小。
那些太过沉重的东西,被他这样长长久久地埋藏在了心底,这是他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和自己真实的情感隔离出一层安全薄膜,麻木、迟钝,但是他活了下来。
直到在韩江阙面前,他才终于撕下了那层薄膜。
他终于把那个在病床前看着母亲离去的孤单少年不曾流下的泪水,在最爱的人面前,肆意地哭了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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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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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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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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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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