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那些枯萎的花草都死气沉沉地安息在那些黑气之中,如同在盛开着不详。
他们越是往前走,屋子里传出来的婴孩的笑声就越大,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他们这十八个人此刻正朝着一个鬼怪前行。
那些笑声简直有如魔鬼之声,柳煦被笑得头皮发麻,浑身骨头都跟着绷紧了,紧的都有点微微发抖起来——他只想掉头就跑。
但齐南说不能跑。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谁落单谁绝对就是第一个出事的——这是所有恐怖片的套路,也是所有伟大的人类总结出的伟大规律。
总而言之,落单必死。
柳煦只好深吸一口气,尽全力把心里的恐惧压了下去,跟在齐南身后,绷紧着全身的骨头,一步步往那个看起来像是会吃人的房子里走去。
柳煦吓得不行,遭遇这种飞来横祸,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齐南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进地狱?
他一个A市不热心良好市民,从小到大根本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柳煦想不明白,他心里太乱,也没办法想明白。
但他被吓得委屈。
秉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柳煦往前走了几分,小声地叫了齐南一声:“齐先生。”
齐南微微侧了侧头,应了一声:“嗯?”
“我能问一下进地狱的理由吗?”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掩了掩嘴,又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来。”
“这个你可得问问你自己了。”齐南笑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地说,“进地狱里来的这些参与者都或多或少犯过错,你进来的原因也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
果然如此。
柳煦倒是猜到会这样了。毕竟是地狱,那在这里的这些要进地狱的参与者,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人。
柳煦一边想着,一边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方卿儿。
她应该也是听到了齐南说的话,再加上她也害怕周边的情况,脸色此刻已经变得十分惨白了,双手还握在一起微微发抖,就这么瑟瑟缩缩地跟着大部队向前行进着。
她原本正看着齐南这边,但柳煦一看过去时,她就匆匆忙忙地转移了视线,像是在躲避他的目光。
看起来很心虚。
那她应该就是犯过事儿的人了。
柳煦转过头,又对齐南说:“可我没犯过事儿。”
齐南唔了一声,又说:“也可能是你觉得没那么严重的事情。”
“……是吗……”
柳煦也沉默了,他摸了摸下巴,开始从头捋自己生下来开始的所有作为。
天地日月为证,他真的是个好人。小时候是好孩子,长大了是好少年,现在更是个好青年,硬说的话,那也只有高中的时候跟别人打了一架了,除此之外,其他的可是一件坏事都没干过。
可到底会是什么事儿,能严重到让他下地狱?
他觉得不至于、没那么严重的事……
突然间心惊电转,好几件事儿猛然浮上了心头来。柳煦眼中一惊,一连串的事情全被想了起来。
齐南却没意识到,他面向着前方,还在向前走,又说:“不过,你要是实在想不明白呢,可以一会儿看看这是个什么地狱,一般来说,新人进的第一个地狱就是自己的罪名,一会儿应该就可以对号入座了。”
柳煦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才扶了扶眼镜,应了声:“好。”
他似乎心里有了个大致的猜想了,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谢谢您了。”
齐南微微侧了侧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眼底里多了些复杂情绪之后,就知道他是心里明白了些什么了,便笑了一声:“不客气。”
十八个参与者很快就走到了黑色屋宅的门前。为首的参与者站定在了门前,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其他参与者,眼神开始四处慢慢悠悠地扫视着,不知在确认什么。
有人知道他在数什么,就道:“人来齐了,没人掉队。”
“是吗。”那参与者点了点头,又说,“那我开门了。”
说罢,他就转过了身,伸手去开门。
“人数很重要。”走在柳煦身前的齐南也回了回头,小声对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新人说,“在地狱里,第一天有很多事儿都得是所有参与者都在场才能触发的,所以只要你活着,你就得跟团。”
柳煦:“……是这样,谢谢。”
齐南耸了耸肩:“不客气。”
方卿儿就站在柳煦旁边,她双手紧握着瑟瑟发抖,忍不住转过了头来,对柳煦苦笑了两声,说:“感觉好可怕哦。”
女孩子这么说,一般都是求安慰。
柳煦却只礼貌性地朝她笑了笑,然后就转过了头去,什么也没说。
开玩笑,他自己都快吓疯了,哪还有闲心安慰别人。
在此期间,站在门口的参与者已经拧了好几下门把了,应当还拽了好几下,毕竟空气里已经传来了好几声大门被那位参与者拽的哐哐响的声音,可遗憾的是,一点门开的动静都没有。
而且从声音来听……这门还死紧。Χiυmъ.cοΜ
“怎么了?”有参与者问,“打不开门吗?”
“啊……嗯。”
开门的参与者有点尴尬,回过了头来,有点干巴巴地说:“打不开。”
“打不开就别死犟。”人群之中的一个参与者说,“你敲门试试。”
“……会有用吗?”
“我以前去过剪刀地狱,那里就是拽门没用,敲门才有用的。”参与者说,“你别管了,先敲门试试。”
站在门前的参与者半信半疑,松开了门把,试探着敲了敲门。
就在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门把手突然自发地转了一下,随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那门竟然自发地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门缝。
婴孩的笑声也猛然清晰了起来。
柳煦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差点叫出声来,但就在此时,又一道笑声突然从天而降,在参与者们四周响了起来。
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没办法辨别清楚具体方向,这也绝不是正常人类能发出来的动静,它阴森冰冷,声音里仿佛还沉沉压着血腥的气息,诡异至极,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柳煦被吓得猛地一哆嗦。
他叫不出来了。
他简直想白眼一翻当场昏过去。
但他是个靠谱的成年男人,他咬牙忍住了。
方卿儿就没他这么强大的忍耐力和克制力了,一下子嗷地尖声叫了出来,眼角闪烁着泪花,浑身发抖。
有几个参与者回过了头来,翻了她几个白眼。
柳煦表面风平浪静,藏在风衣里的手也握在一起,快抖成筛子了。
那声音却不管这两个初来乍到就差点被吓哭了的小兔崽子,和房屋里传出来的婴孩的咯咯笑声一同笑了好一阵之后,才终于张开了嘴,说——
【欢迎来到冰山地狱。】
【这是生与死的狂欢,这是罪与罚的盛宴……这里是地狱,并非你所熟知的人间。】
【请新的参与者,牢记以下规则。】
听到此处,柳煦就明白了。
这玩意儿就是齐南先前所说的,“会专门告诉你”的“东西”。
齐南说的没错,这玩意儿确实不是人,它也确实应该不会要人命。
只是这声音是真的让人浑身都不得劲。
柳煦抿了抿嘴,又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洗耳恭听它要说的规则。
那声音也很配合,立刻就把话阴森森地说了下去。
【在这里,你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进食。】
【每到夜晚,会有一位守夜人出现。他会猎杀诸位参与者,为了活下去……请务必全力逃亡。】
【当然,每一次猎杀都有“规则”。】
【他会选择白日里触犯了“他的规则”的参与者进行猎杀——这个规则,是守夜人自己的规则,我不予告知,请各位为了活下去,务必小心谨慎。守夜人每晚猎杀的最高上限为三个人,最低下限为一个人。】
【一旦被猎杀而亡,或被地狱中其他鬼怪杀害而死,都将视为闯关失败,参与者将回到人间,迎接惩罚。】
【请参与者积极完成npc的任务,终结地狱里的罪恶通过关卡。闯关成功后,引路人就会出现,TA会带领各位前往猎杀场。重回人间的路藏在守夜人的猎杀场后面,只有引路人来引路,参与者才不会被守夜人猎杀。】
【或者,杀死守夜人也能通过猎杀场——但,还没有人成功过。】
说完这话,它便咯咯笑了两声,笑得柳煦心里发毛双手直抖。
【如果你有幸通过了关卡活了下来,地狱将送给你千金不换的重礼。】
柳煦感觉前路艰难。
这里有猎杀参与者的守夜人,还有鬼怪,还得完成那个什么鬼NPC布置的任务……
真是重重杀机,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但是最后所说的那个“千金不换的重礼”,会是什么?
柳煦一边思忖着,一边皱了皱眉。
就在此时,这道声音又接着说道:【这是一座无人敢靠近的宅邸,有一个罪恶深重的女人独居于此。她的罪恶无法消散,她就这样被她的罪恶囚禁于此……她该怎么办呢,她该怎么办呢?】
说完,这声音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次它笑得太突然,搞得柳煦浑身抖了一下。
这声音就这么一边笑着,一边消失掉了。
笑声一消失,原本只打开了一条门缝的房门就伴着吱呀呀的一阵声音,自发地向后退去,打开了。
而那房屋里的婴孩笑声就变得十分清晰可闻,声音极大,兴奋得很,好像要吃人似的,又像是在欢迎他们进去。
很吓人。但与刚才那个地狱低语一般的东西一比,这道笑声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屁都不算了。
柳煦浑身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他还算撑得住,但方卿儿却身子一歪,啪地一下坐到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如劫后余生一般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后,就伸手捂住了脸,很大声的哭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崩溃地哭叫着,“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啊!?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没做错!!”
柳煦看了她两眼,并不想同情她。
但他终究还是害怕,就不动声色地抱住了双臂,摸了摸戴在右手上生了锈的戒指。
毕竟从她刚刚那个心虚的反应来看,确实是她做了什么,才会被投进这个冰山地狱里。
估计参与者们都和他是一个看法,没人去安慰她。
声音消失之后,参与者们就一同进入了黑色的屋宅里,谁都没回头搭理她。
齐南也不打算多搭理方卿儿,虽然是自己捡的新人,但他并不打算惯着她。很无情的对坐在地上的她道了句“站起来自己走”后,就转过了头,又对柳煦说:“走吧,进去了。”
柳煦点了点头,跟着往前走去,但没吭声。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摩挲着袖子,一面往前走去,一面可怜兮兮地试图自己安慰自己。
齐南往前走了几步后,就突然微微侧过了身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柳煦怔了下,抬起头来,有些疑惑:“?”
“给你,自己看。”齐南说,“你不是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进来吗?我也说了,新人进的第一个地狱一般都跟自己的罪名挂钩。你看看这个,说不定能明白些什么。”
柳煦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接过了手机,道了声:“谢谢。”
齐南耸了耸肩,又往屋子里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了句:“不客气。”
柳煦一边跟着他往里走去,一边看向齐南的手机。手机上是一张百科的截图,而百科的词条,正是他们身处的这冰山地狱。
[冰山地狱:
地狱名称。中国民间传说中十八层地狱的第八层。
凡谋害亲夫,与人通奸,恶意堕胎的恶妇,死后打入冰山地狱。令其坠入冰山冻结成冰。
另外,还有赌博成性,不孝敬父母,不仁不义之人,令其坠入冰山,冻结成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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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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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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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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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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