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将泪水擦掉,眼中几乎透着绝望,“等到母妃病好了,我只怕已经是死人了。齐叔叔,我……”她几乎便要同齐神医倾诉莲絮的不是了,可忽而后背一凉,她便见着,莲絮正站在窗前,借着月色,恰是能看到她那双带着警告与决绝的眸子。
喉咙间的话,再是说不出口了。她茫然无措地呜咽着,只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从未有过的绝望。眼下该如何是好?她想要逃,却无论如何皆是逃不出去,她最亲近的人,她的阿娘,竟无人朝着她伸出援手。
她无奈又痛苦,宛若漂浮在了河心的落叶,随着涟漪飘动,孤独极了。她想要被人捞起,却又想着索性沉下去一了百了了。
短短几个呼吸间,辛如意的娇躯僵硬了几分。最后,她只能满脸苦涩,“也罢,本宫知晓了。”
看来是无人会来救她了。
齐神医并未发觉她的不对劲儿,只道:“殿下放心,我回去之后,会给殿下送东西过来。殿下有什么需要的,只差了莲絮来同我说便是了。我知晓殿下素来懂事儿,为了大局,委屈你了。”
辛如意颓然地点点头,却是再没有了同齐神医说话的打算。她抽身而出,回到了床榻上,盖着被子背对着齐神医。
莲絮叹气了一声,“齐神医,还望齐神医能早日救殿下出去,奴婢只愿殿下过得好。这静安寺……不说也罢。”
齐神医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里头沉甸甸地装满了银两。他将荷包交到莲絮的手中,“莫要叫殿下委屈了,我会尽快安排人将殿下救出来的。这些银两虽不多,打点寺中的姑子却是足够了。你是殿下身边的大宫女,照顾好了殿下,回头娘娘定会感激。”
莲絮将荷包收下,目送齐神医从窗户重新跃了出去。Χiυmъ.cοΜ
外头的天色乌黑一片,只有寥寥的几颗星子缀在空中。方才还是银光满地,眼下月亮却是被云层给遮挡了。无人守夜,寂静的静安寺中,冷风呼啸。
莲絮颠了颠手中的荷包,却是分量很足。她转头看了躺在床榻上,似乎已经睡了过去的辛如意一眼,冷哼了一声,攥着荷包爬上了小榻。
然而外头却并不曾平静下来。
齐神医赶着下山,身影从树影间一闪而过,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人便是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他方才路过的地方,忽然冒出了两个小小的黑影。那两个黑影驻足原地好一会儿,静安寺的大门近在眼前,方才呢黑影身上带着的,分明是男子惯常会用的熏香。
这静安寺里头的姑子,平素是不同山下的男子们往来的。那这男子,无疑便是来寻辛如意的了。
“殿下。”高挑些的人影微微晃动,“功力在奴婢之上,只怕来历不简单。”
若非是如此,她亦不会带着自家殿下,躲到了草丛中了。那人功力深厚,身形竟是比她还要快,可见他定是个内家子。
“端妃手下,何时竟有了这般一个厉害的角色?”郦光收回目光,拢紧了黑色的斗篷,将自己的整张脸皆是盖在了帽子之中。她周身皆是乌黑,似乎竟要隐没在黑夜里头一般,“也罢,且随他去,我们先进去。”
她好不容易深夜跑了出来,为着的可不光是来猜测谁来代替端妃看了辛如意的。
青鱼应了一声,重新将郦光背起,从高高的围墙跃了进去。
夜里风大,静安寺原便地势高,如此更是有些微凉。郦光与青鱼在寺中行走,竟不曾遇见了一个巡夜的人,可见这寺里头的人,断然是因为她们很是安全。辛如意并不曾从原本那小院子挪出来,旁边的梧桐小院只剩下断壁残垣,却是衬得那留下来的院子,有些孤单了。
郦光先是瞧了一眼梧桐小院,目中浮上几分复杂。前世她便死在了这院子里头,如今这小院再次被烧掉,却是比前世提前了不知多少年。她心中仍是有几分残念,可如今自己前世的死,倒不是最紧要的了。
她活得愈是明白,便愈是发觉,看似平静的深宫中,总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谁也不知晓,待这些秘密被一一挖掘出来,会叫人看到什么。
“你休要以为,有人来看你,我便不敢对你动手了!”
郦光踏入小院,一声被刻意压低了的训斥声,便是传入耳中。她怔了怔,好一会儿方是反应过来,那竟是莲絮的声音。
屋内传来了小娘子细细嘘嘘的低泣声,听在耳中,却叫人心疼。不必说,那便是辛如意的声音了。
看来纵然她还没有开始着手为难辛如意,辛如意在这静安寺中的日子,亦并不好过。
说不得是幸灾乐祸还是旁的,郦光绕到了窗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瞧着里头的二人。
辛如意被莲絮给拽着丢到了地上,娇弱的身躯蜷作了一团,整个人皆是颤抖着。莲絮便站在了她的跟前,半俯着身,一手紧紧地捏着她的下巴,狠声道:“我早便与你说过了,休要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掌心!眼下端妃自顾不暇,你还想告状?我呸,信不信我明日便叫你死在这静安寺里头?”
辛如意怕死,抖得愈发厉害了些。她慌忙伸出手来,死死地拽着莲絮的裙角,“不,不要,本宫错了,本宫再也不敢了……莲絮,本宫不会告状的,求求你,不要杀本宫啊!”
她素来都是仰着鼻孔看人的,何时会这般卑贱地去乞求过一个下人?
可形势所逼,便是心中有再多的愤懑,她亦不得不如此。抛下尊严,方是能更好地活下去。
莲絮却是嗤笑了一声,反手便是一把将整个扑到自己脚边的辛如意给掀开。她力气大得很,辛如意往旁滚了两圈儿,一头撞到了床脚上。眼中分明早便噙满了泪水,却也不敢哭出声来,只一叠声儿地求饶。
——仿佛莲絮才是主子,她便是奴才似的!
如此狼狈的辛如意,郦光却还是头一回看到。又听她在同莲絮说着自己在静安寺中所受到的种种委屈,却是叫人觉得痛苦难耐,零零碎碎的事儿,揉成了一团,足以叫她崩溃。可便是如此,她仍是不敢露出了半分对莲絮的不满来。
郦光听在耳中,脸色却又是阴沉了几分。静安寺清苦,她是知晓的。可她不知晓,当所有的清苦皆是加在了一处儿,会叫人如此受不来。
那时候,瑶光又是如何忍下去的?辛如意是养尊处优,瑶光又何尝不是?如今辛如意所受的委屈,所吃的苦头,皆都是瑶光曾遭遇过的。
可辛如意尚有端妃替她筹谋,总还是有出去的机会的。瑶光……洛家因着她倒了,除去洛家,再是无人会将瑶光放在心头。瑶光如何能在那般一个绝望的时候,强咬牙关撑到她来的那刻?
“殿下。”青鱼低声询问,“可是要进去?”
郦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脑海中柔柔弱弱的瑶光的身影,便是飞快地褪去,变成了在房中低声呜咽的辛如意。她冷了冷神色,“不必了。”
现下还不是耀武扬威的时候,辛如意随时都有重新翻盘的机会。她好不容易方是将人给弄到了这静安寺里头,如何还能叫人安然地回到宫中?
郦光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尖,“先前那个姑子,是不是叫做静怡?带本宫去找她。”
辛如意所吃的这点苦头算什么?只要人还活着,她便不会放弃复仇。被信任的奴才背叛,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当日她众叛亲离,好歹也该叫辛如意尝尝这等滋味儿才是。
夜,还很长。
自以为已是成功给姐妹报仇了的静怡,近来却是过得极其安心。静心的死,让她心中多少有了几分感慨,权贵人家取人性命,不过转眼之间,若要自保,便定是要站到对的人的身后去。
辛如意在静安寺中饱受折磨,她们这些姑子看在眼中,却当做什么都不知晓,其中便亦是因着静心的死,叫姑子们多了几分怨恨。
但她并没有睡着,平静不过是暂时的,她出面替郦光公主作证,自不会全然因着与静心感情深厚,更多的还是有慕九公子的承诺。倘若静心一死,她却闷声不语,于情于理皆过不去。但她若开口,必然会招来杀人之祸。所幸慕九公子承诺过,他会护自己周全。
慕九公子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静怡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银票,心中暗自盘算,待到离开了静安寺,她便要躲起来,再不能叫端妃与辛如意给找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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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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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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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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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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