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却又与往年不同,她求了安帝,终是得了一个出去散心的机会。朱雀街前的花灯,她向往已久,早便恨不得出去亲眼瞧了,方是如愿。
她要去玩,宫中的几个孩子自亦是要跟着的。瑶光已是好几年不曾出去看花灯了,自她阿爹死后,每年能瞧见的,便是宫中满是匠气的宫灯,精致华美,却到底是少了几丝温情。
辛阳对此可有可无,只知晓姐姐们皆会去,他亦是默声不语地跟着。辛白州……他还未放弃刷郦光好感这回事儿,不必郦光多说,他便是眼巴巴地准备死缠到底了。
勉强吃了几个滚圆圆的元宵,天一黑下来,郦光便是换了衣裳,带着青鱼莺歌出宫去了。瑶光自是跟在她的身侧,二人到了宫门外,便见着辛阳与辛白州,带着几个乔装打扮后的侍卫,候在外头已是有段时间了。
瑶光同辛阳最是亲密,二人一见面,便是各自凑到一处儿说话去了。郦光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她穿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配着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清雅却偏又不失了高贵。她披着银白底色翠纹斗篷,里头被青鱼加了一层轻薄的貂皮,年前刚来的料子,暖和得很。
因着是在外头,她倒是不曾抱了暖炉。只大抵是今日心情好,以往总围绕她四周的寒气,竟也是褪去了不少。今日下雪,如羽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四周挂满了红的绿的宫灯,连带着那层小雪,亦显得朦胧迷离了起来。郦光甚是好心情地去接雪花。
瑶光与辛阳凑了一辆马车,余下郦光同辛白州亦是上了一辆马车。辛白州穿着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外头亦披着一件大氅,方才有雪花落在了上头,他正偏过头去将雪花给拍下来。
他仍是个孩子模样儿,一张脸又白又嫩,瞧着并无甚威胁力。他的双眸仍是清澈,可隐约间似乎又有些不同。
马车里头暖和得很,郦光掀开木窗的珠帘看了一眼,宫墙被远远抛于身后。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头想着的是,她最后一次进出宫门,辛白州亦是坐在她的身旁。
她乐意待辛白州好,亦不是没有道理的。堂堂的君主,得知她要出门,竟亲自送了她到城门外。那时候约莫亦是极冷的,她记不大清了。可她却记得,辛白州站在城门处,一直看着她走远。
她那时如何会知晓,那孩子不是给给她送别,倒像是送终了。可她满心感动,想着自己活在世上,虽是无人惦记,但有小白这一遭,她倒也无憾了。
若她死前什么都不知晓,仍是浑浑噩噩地误以为自己病死了,竟该是多好。她宁愿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她想着想着,便愈发的难过起来。马车里头分明暖得很,她却觉得哪哪儿都漏风,她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暖炉。只她却是忘了,今日出门,她原是没有带上暖炉的,只摸到了带着温热的手掌……
她诧异地抬头去看,便见着辛白州涨红了一张脸,别别扭扭地看着他。
“长姐长姐!”外头传来了瑶光清脆的叫声。
郦光一怔,慌忙要将手给收回来。辛白州亦是转过头去,只白嫩的脸,竟已是微红。
朱雀街到了!
统统两世,郦光亦只见过一回朱雀街的花灯。前世种种淡忘得差不多了,此番再站在朱雀街上,竟有恍若隔世之感。点亮的花灯,从街头一路挂到了街尾,远远的看去,竟似乎是一条长龙一般。民间糊的花灯,自是不如宫中精致,只眼下朱雀街站满了人,孩子的欢笑声,爹娘的低语声,小贩的叫卖声,统统入耳,将几个活在宫中的孩子,沾上了烟火的气息。
便是素来不苟言笑的辛阳,亦是忍不住雀跃了几分,“真好看!”
自是好看的。
雪花落在郦光的眼眸上,她笑着伸手去拿,一个错眼,瑶光便是与辛阳跑到前头去了。她忙是跟上,在后头叫着:“莫要摔着了,当心些,不能走散……”m.χIùmЬ.CǒM
“知晓了,长姐!”瑶光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晓是瞧见了什么,欢呼着与辛阳过去,连背影都透着愉悦。
郦光含笑摇头,反倒是放心了些。下雪天,过往的孩子们皆是提着一盏花灯,欢声笑语地跟在爹娘的身侧,笑声洒了一路。郦光走着走着,便有些难过了。
她至今,皆是无人给她花灯的。听人说,朱雀街的花灯,得猜了灯谜,方是能买下的,那回她笨,猜了好几回,竟没一个中的。她便恼了,可便是恼了,偏又无可奈何。
她停下步子,站定在一栏花灯前。昏黄明亮的光,照映在她完美无瑕的脸上,小娘子眉眼低垂,透着一股失落。不远处有小河,河边长了一棵菩提树,眼下菩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彩带,上头写满了祈福的话儿。
郦光叹了一口气,眨眨眼转过身来,便被一个小兔子的花灯塞了满怀。她满眼诧异地抬眸,辛白州红着一张脸,“给你!”
雪花飘落在鼻尖,微凉又酸涩。她怔了怔,“本,我不……”
“不必拒绝。”辛白州已是转身继续往前走,“旁人家的宝宝,都是有的。你若介怀,我待会儿也给瑶光他们猜一盏。”
他声音颤抖,怕极了郦光再说出伤人的话来。方才瞧见她满眼落寞地站在花灯前,他便鬼使神差地,想要叫她开心起来。
郦光提着花灯,小兔子双眸红红。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将花灯给丢开。
二人沉默着走了小段路,前头有人在耍杂戏,瑶光与辛阳挤在最里头,护卫们围在四周,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呼。喧闹之中,辛白州忽而听到身后的人说,“若你不是那边的人,竟该有多好……”
辛白州后背一凉,再是回头时,郦光神色如常,也不知晓那句话究竟是她说的,还是他的错觉。
灯火迤逦迷离,她站在人群中,白衣墨发,纤弱得似是要随风而去。偏她的眉眼很是平和,平和得……叫人瞧出了疏离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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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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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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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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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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