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乐声也起来,挡路者,都驱赶走!不要延误时辰!”我背对阿旭,厉声说道。
许是楼兰的规矩,鄯朱那与阿旭动手的时候,旁边分明有许多侍卫,却都没有贸然出手。
师父忽而提步向前,还未靠近阿旭,鄯朱那便主动退了出来,且不再还手,生生受了阿旭一拳。
我鲜少见过师父与人动手,前几日在城墙下,他与阿旭过招,浓雾太重,我心思都被手上的玉吸引过去,便也未曾看清。
今日距离甚近,我这外行却也看出来,他并未再留余地,不曾手下留情的他,掌风凌厉而迅速。
阿旭几招之下便就不敌,他低吼咆哮之声,宛如病愈之前那高壮的“怪物”。
师父忽起一脚,直踹他心口……
“小姐……”一声凄厉尖叫,把我吓了一跳。
我回头去看,却先瞧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颤巍巍的指在我胸前。
莫说我身边高手众多,就算是我单枪匹马,这颤的如秋日枯叶似的长剑,怕也伤不了我分毫吧?
我顺着长剑,看到了一张苍白梨花带雨的脸,胸口一窒,我抬手推开长剑。
“绿萝,想不到有一日,你的长剑竟会指向我……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呀?”我闭了闭眼。
“小姐……对不起。”她手里的长剑,咣当一声落了地。
她也噗通跪在青石地面上。
“走吧……”我冲师父摇了摇头,“放过他吧,对我来说,他永远都是那个憨傻耿直……又忠诚的阿旭。”
师父拂袖,将阿旭拍去了道旁。他来到我身边,与我一起扶着阿娘的棺椁。
我余光瞟见绿萝连滚带爬的挪去阿旭身边,用她的衣袖抹着他身上脸上的血迹……
她是恨我的吧?阿旭也是恨我的吧?Χiυmъ.cοΜ
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对是错……是非曲直,似乎无人能够评说。现在的人不能,只怕唯有后人,才能略微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场上评判了。
扶着棺木这一路,我从哀痛,到疲累,再从疲累到麻木……我想了许多。
这些与我一起厚葬我阿娘,这些跪在我阿娘灵前,恭敬上香祭奠的人……是害死我阿娘的人。
可他们感激我阿娘,他们崇敬阿娘……
阿旭要换回的那些人……他们倘若真的能被招魂回来,他们会如何看待阿娘呢?只怕不掘了阿娘的坟,我都得烧高香,感恩戴德了吧?
我恨眼前这些人,却不得不与他们站在同一个立场之上。
终于赶在师父说的吉时,他们槌下了阿娘的棺椁,叫阿娘得以入土为安。
我在坟前哭泣之时,隐约听见鄯朱那与阿岚公主在说话。
“这地方风水好,但没有陵墓不行,总得修建公主陵墓才算不亏待她……她是楼兰的英雄,是最伟大的公主。天祥公主得叫后人都纪念……”
这话不知他是故意说与我和阿岚公主听,还是发自肺腑,但至少在此时此刻,确实安慰了我的心。
看着他被我打的还带着血迹的脸,我千疮百孔的心,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从阿娘坟前离开的时候,鄯朱那还没有走,他留了许多人和他一起为阿娘守着坟墓。估摸是防备魏国人不甘心前来掘墓,他这做法,还是多少安慰了我。
回去没再走路,且我也确实走不动了,腿脚都已经肿了,眼睛也肿的睁不开了。原本可谓杏眼,现在已经成“缝眼”。我摸着爬上马车,却见马车里已经坐了人。
我扭头就要下车,他动作比我快,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顺势关上门。把我摁在车座上。
“师父,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同意安葬,就是原谅你了?”我眯着眼问他。
不是有意眯眼,确实睁不开……
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夺舍元铉的肉身倒是容易,可西城公主阳气比男子还重……叫阿岚公主夺舍她的肉身,可着实吃了许多苦头。”
他说了全然不相干的话。
我愣了愣,嗤笑一声,“所以呢?我还得谢谢你?谢你替我报了仇?谢你叫我日后还能看见她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师父被我噎了回去,既无奈又带着些宠溺的看着我。
我抬手捂了他的眼,“我记得已经与你决裂了!恩断义绝,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是你与我恩断义绝,我与你却并没有。”他被我盖着眼睛,无赖般说道。
我冷笑一声,“若这人还有心,便绝不可能与不共戴天的仇人共处同一屋檐。”
说完我收回手来,抱着膝盖,坐得离他远远的,听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默不作声的舔着心里的伤口。
“乙浑等人已经被抓了,投入牢中,你何时想见就能去见见。”他兀自说道。
我垂着头没理。
“元雍如今还是皇帝,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
他话没说完,我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就会下诏禅位。”师父缓缓说道,“如此,你还能接受吧?”
我轻哼一声,又在膝头上趴伏下来……能如此顺利的下诏退位才怪……但我知道,至少像如今这样的大战,死伤数万的杀戮……不会再有了,大魏也经不起这样的厮杀了。
想起京都上空浓浓的血腥味,我对他的恨意就愈发浓重。
“如今只剩襄阳王……”他话到此处,突然停住。
我虽趴在膝盖上未动,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只剩襄阳王如何?元奚他如今怎样了?乙浑已经被抓了……他有几分的希望没有落在师父手里呢?
我心跳加快,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憋炸了,却再不闻师父的声音。
我不得不回头看他,“怎么不说了?”
“怕你不想听。”他缓缓说道。
“你……”分明是故意的!我不想听的人,你也没停住不说,说到元奚就戛然而止!这小肚鸡肠的男人!
我狠狠瞪了他半天,哭肿的眼睛瞪的都酸疼了,他却无动于衷。
我不得不妥协开口,“元奚怎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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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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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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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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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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