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安安静静的垂头上车。
刚一坐稳,我就示意她把手搁在矮几上。
绿萝和玲珑不明所以,那个女人却像是与我心有灵犀。
“不必了。”她摇摇头,“就是摔一下而已,我没事。”
她捂着自己的袖子,不肯叫我诊脉。
我打定了注意,并且固执起来的时候,连师父都会妥协……更何况我实在不喜欢欠着她情。
“你不是大夫,你说了不算!”我冷下脸来,已经是生气了。
她却还笑嘻嘻的捂着袖口,“真的没事,我虽不是大夫,却也了解自己的身体……”
“摁住她!”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就给绿萝和玲珑使眼色。
两个丫头这回倒是有默契了一次,两人一同上前,一左一右的摁住她的肩头,将她牢牢的摁在车厢壁上。
这车架结实得很,任凭她怎么使劲儿,背仍旧被按得紧贴在车厢壁上动弹不得。
我上前要拉起她的袖子,给她诊脉。
哪知说话一向温声细气的她,竟厉喝道,“阮瑾瑜,我是你阿娘,你竟敢这么对我?你快放手,我不与你计较……”
她不这么威胁我,我倒不会生气。
可她竟这么说了……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冷笑一声,猛地撸起她的袖子,正欲嘲讽她……我却霎时间僵住了。
不只是我,就连绿萝和玲珑也都全然僵直,木木呆呆的看着她的胳膊。
只见原本细白的胳膊上,全是刀痕,那疤一层叠着一层,也不知被划伤过多少次……像是密密麻麻的网笼罩在细白的皮肤上一般。
我头晕目眩,只觉眼前都是一片黑。虽然在早些时候,听阿旭和惊鸿说过,说她身上尽是被乙浑割伤取血,留下的疤痕……可听是一回事儿,亲眼所见,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浑身都颤抖起来,她长叹一声,推开两个僵直的丫鬟,兀自把袖子抹了下来,仍旧含笑看着我,“早就不疼了,不过是我恢复的不好,所以疤看起来丑陋至极。”
她伸手过来,似乎想拉我的手,我立即向后缩,整个人都快缩到马车的角落里去了。
她皱眉看我,“很丑是吧?我也想着,太难看了,不该叫你看见的。我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叫你觉得,阿娘是好的,美的……唉,罢了,纸总是包不住火,原是丑陋的东西,迟早都会露出丑陋的一面……”
她说完话,垂下头去,马车里好半天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不闻。
这诡异的寂静,仿佛叫我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跳的急而毫无规律。
“你……”我张了张嘴,只觉口舌干的厉害,“你全身都是伤吗?”
说话间,我牙都在打颤,似乎很久我都没有这样惊骇过了……我以为已经自己修炼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了,如今才知,是我见识太少了。
“也不是吧,主要在手臂和腿上,肚子上划深了容易死人,就是四肢上头,也都是避着大动脉划的,不会留太多血,是我恢复的不好。”她似乎想要一再强调,她伤的不重。
许是怕我担心?还是怕我有愧疚感?
我剧烈的喘息,像是条被扔在河岸上大口呼吸的鱼。
她脸上窘迫起来,把手都缩回了广袖里头,“要是……要是你觉得害怕,或是……恶心,不如叫车夫停下,让我下去,我坐后头的车。”
我抬手按着胸口,觉得胸前涨涨的,眼里酸酸的。
“你……你不用太在意,反正……都过去了。”她笑的局促,说话竟透出紧张来。
我重重的点头,“对,没错……我是觉得害怕,也觉得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我牙缝里挤出来,难以想象我此时的表情有多么狰狞。
她红润如桃李一般的脸色,霎时间惨白惨白的,她嘴角勉强扯起的笑容,看起来苍凉极了。
“那我……我知道了……”
“那个混蛋!是乙浑!乙浑这个畜生!畜生!他真恶心!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说完,我哇的一声,扑在玲珑怀里大哭起来。
整个车厢里满满都是我嚎啕大哭的声音。
那女人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安慰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耳朵里嗡嗡的全是我自己的哭声。
玲珑一开始似乎被我吓坏了,过了一阵子,她才开始轻抚着我的背。
她抚的很舒服,不轻不重,像极了一个母亲在抚摸她自己疼爱的孩子。我打小缺失的不仅仅只有父爱,幼年“丧母”让我如同孤儿一般长大。
其实我羡慕极了表姐,觉得她简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唯有此时此刻,我哭的痛彻心扉,却觉得自己似乎也尝到了蜜的滋味……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用她单薄孱弱的小身板儿,用她顽强的求生欲,在默默守护着我,从未放弃……
我抹了泪抬头看玲珑的时候,才愕然的发现,正抱着我,让我趴在她身上痛痛快快大哭,轻抚我背的人,不知何时从玲珑换作了那个女人……
她脸上亦满是泪水,嘴角却是畅快的笑意。
这一瞬间,我不知怎的,竟觉得她美极了,她的五官脸型甚至那灿若星辰的明眸都格外顺眼,深得我心……她的脸与我记忆中的阿娘,完完全全重叠在一起。
“阿娘……阿娘……”我一定是疯了,含着哭腔,冲着她大喊,“阿娘不要走……阿娘不要走……”m.xiumb.com
“不走不走。”她抹去泪抱紧了我,“阿娘不走,再也不走了!不走了!”
许多许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哭的这么痛快过。
玲珑和绿萝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似乎想劝我们,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亦或者她们也觉得,压抑太久太久的感情,哭出来会比较好。
最后两人默默的拿出身上所有的帕子,递给我们两个,像“姐妹”一般的母女俩,抱头哭成了两个孩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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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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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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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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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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