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没跟来,独我一人站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眼目切切的望着正房紧闭的房门。
“惊鸿……”我不敢大声说话,惟恐惊动打扰了屋里的人。
我朝他挥手,叫他过来。
惊鸿也不知又耍什么性子,竟然将脸一扭,不理会我。
我没招惹他吧?眼见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
“过来,惊鸿!”我跺了跺脚,仍旧招手。
他不理我,我只好上前硬把他从门廊下头给拖了出来,门前说话,怕惊动屋里人,毕竟那两位都是耳聪目明的。
我把他拖到了树荫底下,挨着粗壮的树干,这才小声问道,“你生什么气?是不是师父不能救他?是不是师父救了他就会有危险?是不是我会害了师父?”
我问话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淌了出来。
若是我会害了师父,那真是以死谢罪都不够了!
我咬着下唇,几乎不敢看惊鸿的脸,却又不得不看,他不能说话,我只能看他比划。
惊鸿见我哭,有些手忙脚乱,他往自己身上乱摸。虽是女装,他却还是没养成带帕子的习惯。
抹了半天,摸不着帕子,他索性抓起自己的衣裳袖子,在我脸上抹。
可惜女人是水做的,我伤心至极,自责至极,眼泪是擦不尽的。
惊鸿这才真慌了神,他不在拿乔,蹲身捡了个树枝,在地上写道,“大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伤神是一定的,但……你别哭了!”
人说话会跑题,写字竟然也会跑题?
我吸吸鼻子看着他,“真的?那你怎么那么生气呢?”
他无奈的耸耸肩,“六皇子醒了,不肯叫大人为他施救,一直反抗闹腾。为了不叫他弄出太大动静,我进去,把他打晕了。”
啊?什么情况这是?
“我都劝大人,他不想救,咱就不救了!哪有上赶着救人呢?大人不听!非要我也帮忙,一定要救他!哼!”惊鸿写完翻了个大白眼。
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自己拿袖子抹干了泪,什么情况这是?
“六皇子不叫师父救他?难不成他想变成废人?师父也奇怪……他一开始不是不愿意救六皇子的么?还得我跪着切切恳求他?早知道他这么愿意救人,我何必说那些好话?”我嘀嘀咕咕的抱怨道。
惊鸿却脸上豁然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把我吓了一跳。
他立时蹲身又写,“我明白了!”
我挑起眉梢,狐疑看他。虽然我不聪明,跟师父他们比起来可能还有些憨傻,但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智商是在惊鸿之上的,怎么他明白了,我还不明白呢?
“明白什么?”我语气极其怀疑。
“六皇子不想欠了大人的恩情!大人偏要他欠下这个情,他的情况越是危急,他欠下的情就越大!”惊鸿写的龙飞凤舞,我辨认起来极其吃力。
“嘁,你说这也太……”
“那他日后,就不能继续纠缠你了。”惊鸿并不理会我的话音,他继续写道。
写完,他得意洋洋的看我。
我却如吞了一块鱼肉,鱼骨正卡在喉咙深处……
惊鸿兴高采烈的,一反刚开始的冷脸,他兴奋的继续写写画画,“大人不喜欢他纠缠你,可他不听呀,如今他欠了这么大的恩情,他哪还有脸纠缠……”
我却已经不想再看他写下去了。
心里头是什么滋味……高兴?轻松?失落?惆怅?我也说不清楚。
惊鸿蹲在一旁,写的高兴,练字一般专注。我却直直的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
这么一等,竟是整整一日。
一日的光景,师父滴水未进,粒米未吃。我实在忍不住和惊鸿一起趴在门缝里偷看。
不管是第几次偷看,总是瞧见师父正跪坐在六皇子的木榻旁,往六皇子裸露的身体上扎着针。
一时他被扎成了刺猬,留针无数。
一时他身上又干干净净,只有师父手里的那根针,上上下下的只扎针,而不留针。
从门缝里都能瞧见,师父是那般的专注。
只是,师父的精神头儿似乎越来越差,嘴唇越来越白。他脖子上渐渐淌下汗珠,他脊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濡湿了。
我也没心思吃饭,眼看师父在里头幸苦,我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惊鸿……”
眼看已是月上中天,屋里头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我和惊鸿急不可待的往屋里冲,我这次竟不比他慢,愣是和他在门前撞了一头。
撞得我头晕眼花,到底是叫他先我一步,进了屋子。
“大人!”惊鸿扶住摇摇欲坠的师父。
我晚了一点儿,被他挤在后头,手足无措的立在木榻旁。
木榻上的六皇子睁着眼,一动不动的躺着,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没有?
“瑾瑜……”师父喊我,我赶紧上前。
他拉住我的手,扬起个苍白无力的笑脸看着我,幽深的眼眸中却隐约有光,“你求我救他,我救了……”
师父笑着说完,竟手一松,生生昏了过去。
把我吓得腿一软,直接坐在了自己脚脖子上。
惊鸿迅速的把师父抱回到榻上,为他脱去外衣,盖上薄毯……
这些该我这做徒儿的做的,可我手脚绵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哪知这时,木榻上的那人忽然开口,“是你求他救我的?”
我僵硬的转过脖子,看着木榻上一动不动的六皇子,原来他醒了啊,真的醒了?
我师父的医术,果然是了得,看六皇子的精神头,似乎都和先前不一样了。
他应该成不了废人了,凭着他厉害的恢复能力,凭着我师父的过人医术,他应该会很快好起来吧?
“是你求他救我?”六皇子竟又问了一遍。
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可细想也没错啊。
“是,我学艺不精。”我点点头。
“谁让你求他救我的!”他忽的从木榻上坐直了身子,把我吓了一跳。
他似乎又想伸手抓我,我没躲。可他的手竟停在了半空中,他的手指一根根收紧,停了一瞬,手没碰到我,无力的垂下,紧紧的按在木榻边上,按得手背发白。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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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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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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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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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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