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每个月都会留在宫里几日,大太监说,他是在避开旁人的搅扰,避开俗世,好静心为圣上炼丹。是与不是,我问了他几次,他都没理我。
师父倒是格外用心的又教了我几种点穴,以及针刺的手法。
“圣上若再召你入宫,你便可以根据他的脉象,用不同的针法,帮他舒缓神经。”国师看着我的眼睛。
我亦回望他,却看不懂他深邃的眼底究竟打算着什么,“师父,你不是说你不信丹药能叫人长生么?那你又何苦给圣上炼丹?直接用你教我的手法,给圣上理脉调养,不是更好么?”
他勾了勾嘴角,抬手摸我的头,“你还……真傻。”
我不由气结,我才不傻呢!我明显感觉到,丹药让人产生的那种舒畅,精神饱满的效果,都只是暂时的!并且药效过去以后,人会愈发的烦躁不安,更胜于前。
而他传授给我的手法,却是能从人的身体调节,刺激经脉穴位,活络经脉,叫人真正的舒畅不会有丹药那样的副作用,也不会产生依赖……师父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
因为有脑中记忆的帮助,我如今学习针灸点穴的手法,总是特别快。连国师都对我刮目相看,常常带我入宫为圣上点穴放松。
一来二去的,我也成了宫中常客了,更在平城达官贵人的口中,成了新晋的御前红人。
是以年底宫宴之时,我竟也在受邀之列。
我捧着鎏金的宫中请柬,差点掉了泪。
“出息。”师父轻叹一声。
我却泪眼迷蒙的看他,“师父您是不会懂的,您没有尝试过处处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就不会明白今日荣宠意味着什么……我在乙氏手底下,莫说宫中的请柬了,就连亲友家逢年过节都不会请我前往。”
我合上请柬,郑重其事的捏在手里。这可是单独给我的请柬呢!不是顺带写在师父名字后头的!
以往在阮家的时候,每逢年节,我都只能呆在自己冷冷清清的窄仄小院儿里,听着旁人的热闹,后半夜时,听着乙氏大张旗鼓的带阮诗晴回来,听着阮诗晴描述宫宴的热闹奢华……我只能想象,从不敢奢望继母会带我去见见世面。
可如今……呵呵,我低头看了看鎏金的请柬。我不用让任何人带着我,可阮诗晴还得凭着继母领她,方能出入宫门吧?
我深深觉得,自己当初的冒险,一意孤行选择的这条路,走对了!
年节这日,我特意打扮的格外漂亮,还特意请了芳菲阁手巧的姑娘为我描眉绾发。
国师府是不缺钱的,师父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他自然一切都愿意给我最好的,他提早一个月就为我订好了华服,待我换好衣服,再看镜中人时,竟直接看愣了。
镜子里那个眉眼已经长开,少了少女的青涩,却多了许多妩媚的人……一定不是我吧?
我竟有些莫名的心慌了,隐约的……我觉得今晚的宫宴,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可待我想要捕捉这个模糊的想法时,外头已经有丫鬟催我了。
师父入宫早,我没有与他同行。其实我是故意的,若是和师父一起前往,我哪还有自己亮请柬的机会呢?
人的虚荣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笑,又可怜。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接受检察时,我把请柬递出窗外。
不远不近却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德性……嘁。”
这声音我熟,她再小声些,我也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人红之时,其实应该韬光养晦,不露锋芒的。可我实在太讨厌她了,以往也被她欺负的太狠。且我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我没在宫门前冲下去跟她拼命,已经够冷静了。
我只是掀开车窗帘子,寻着她的声音看过去。
果然,她没有我这般不必下车接受检察的待遇——阮诗晴正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马车旁,眼中嫉恨的看着我,像是蹿着两团火。
我朝她笑了笑,“你们可得好好检查那辆车,我妹妹调皮,别叫她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可就麻烦了!”
我这么一说,立时呼呼啦啦围上前好些侍卫。
阮诗晴气得脸色大变,抬手遥遥指着我,“阮瑾瑜!你!”
“还有她身上,别藏了什么娃娃呀,或虫或草呀……宫里的忌讳多,别疏忽大意,叫她惹了祸。”我笑的愈发灿烂。Χiυmъ.cοΜ
阮诗晴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在宫门前,被侍卫搜身,与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这么远的距离,我都看到她嚯嚯磨牙的样子了。
我心中畅快无比,朝她比口型道,“你给我的,我都会一点一点还给你。”
当然,她听不到。但我会做给她看,让她切身体会到。
当真有侍卫上前搜她身的时候,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乙氏看不下去,扬声呵斥,与宫门前的侍卫争执起来。
我无心欣赏这场闹剧,因为我的车马已经被放行,可以入宫了。
我故意朝阮诗晴挥手告别,她眼里的怨毒,像淬了血的刀子。我放下车窗帘子,将她的“刀子”隔绝在外。
这场宫宴,真好。
年节的宫宴,是一年到头,宫里最热闹的时候。因为我近来入宫的次数多,所以御前许多伺候的内侍和宫女都已经认得我。
拜我脑中那些记忆帮忙,我渐渐能准确无误的叫出每一个宫人的名字。
人似乎都格外看重自己的名字,当我能叫出他们名字的时候,也就收获了他们的格外照顾。
“国师这会儿在圣上身边呢,还没往宴席上来,阮小姐是去等国师,还是先去园子里?”宫女婉婉笑眯眯的问我。
我看旁人她们都是不问的,直接给领到园子里去了。
特殊的优待,总是叫人心情愉悦。
“我去园子吧,圣上说不定有什么要事交代师父,我去打扰不好。”我笑着谢过她。
“那正好也快开席了。”婉婉忽然趴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婢子听大总管说,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呢。”
我神情一禀。宫人们喜欢叫御前大太监方德贤为大总管。
他无疑是最贴近圣上的人,他说出来的消息,那必是八九不离十了。
莫名的,出发前我心底惶惶不安的感觉,又找上了我。圣上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对我,对国师府,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惴惴不安的感觉,萦绕在我心头,我躲避不开,只好在园子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独自坐下来,好沉静下自己的心。
园子里太热闹了,整个平城的达官贵人几乎都在这里了。嘤嘤嗡嗡十分喧闹,有用的话却一句也听不到。
只听太监高唱“圣上驾到——”园子里才安静下来。
我赶紧和众人一起跪迎圣驾,圣上人未到,笑声先传来。看来他今日是龙心大悦呀?这么说来,今晚要宣布的,应该是喜事了?
我一直惦记着今晚究竟要宣布什么,丰盛的宫宴,满桌的珍馐美味,我都无心细细品尝了。
舞姬们跳的妖娆舞姿,我也没功夫欣赏,一直竖着耳朵,等着圣上说话。
宴席过半,才听圣上清了清嗓子。场面肃静下来,众人都跟我一样,目光灼灼的望着上方。
坐在御座上的圣上扫视过众人,笑眯眯的视线落在皇室家眷的身上。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只听圣上说,“朕最疼爱的女儿,朕的掌上明珠,如今也长大了。”
西城公主闻言,立即起身离席,跪在适才舞姬跳舞的场中,“父皇养育之恩,女儿时刻谨记心中。”
“朕知你得体孝顺,朕以往常说,你若是个男孩子,不输在座的任何一位皇子。如今朕也盼着你不忘自己女子的身份,不失女子的温婉柔和。将来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温厚慈爱的母亲。”圣上缓缓说道。
我觉得他这话是有深意的,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夜,在汤泉山发生的一幕幕。
可显然西城公主无所觉,她语调激昂的说,“女儿不愿做闺中的小女子,只愿为父征战四方,出则能为父皇上马作战!入则能为父皇献计献策!”
她这话说的漂亮,周围甚至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喝彩声。可圣上的脸色却阴沉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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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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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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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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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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