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如困兽在笼中兜着圈子,脸上神色疯狂,眼中精光骇人。
“这是本座的衣衫!这是本座的衣衫吗??!!你可曾错拿!你一定拿错了!!!若是本座的衣衫,为何会穿不上!!!为何会穿不上——!!”
老奴已见惯了主人疯魔的模样。
曾经也觉得君千策这样很可怕,但是今日却没来由的,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
他哪里是在找衣服,分明是在找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自己。
“陛下。”老人幽幽叹息着,“放下吧,您已不再是昨日少年人了,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君千策:“………………”
君千策原本正在发着滔天的怒火,闻言恶狠狠地回头,盯着老人枯木般的脸庞,却好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尾发红,不住喘着气,很久后才说,“不再是……?”
“不再是。”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那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脸上,便第一次浮现一种孩提时才会有的茫然无措,他闭上眼睛,喉结攒动,垂头立在旁边的老奴原以为他睁开眼时会暴戾地露出臼齿獠牙,撕碎眼前的一切。
可是君千策再睁开眸子时,眼眶却有些湿润了。
或许是这样的湿润,淬灭了他心头的烈火。
君千策开口,嗓音是沙哑疲惫的:“好……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其实他也清楚叶忘昔到底是死了……
可他总觉得只要她一直在那里,他就可以骗自己她从未远离。琇書網
可他比谁都清楚,午夜梦回之际,他总是会想到那个人,想到那日……
叶忘昔颤抖着抬起手,冰冷的指尖,似是怜悯,又似是亲昵,在君千策的额前,轻轻地点了一点。
不甘心啊……
真的不甘心……
若是可以,她也想留在他的身边,让他不要为恶……
可是,她也知道,大概只有她死,才能换的他的一丝清明。
她说:“就请你……放过……放过你自己……”
君千策脸上的狰狞,便在这瞬息间凝冻住了。
放过谁……
她在死前,记挂着的是谁?
放过……你自己……
她是这样说的吗?
君千策抱着她,似乎是有些茫然,又有些快慰,似乎是剧痛,又好像心满意足。
你看,你还是念着我的……
他的师尊,向来嘴硬心软,可是他却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
只是,如今连她也要离开自己了。
“放过我自己?你的遗愿,是让我放过我自己?”君千策喃喃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狞动的烈火,穿透了云霄,瞬间便烧去了所有的理智与神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过我自己?叶忘昔,你比我疯!你比我疯——哈哈哈哈哈——”
整个暮溪山都回荡着他呕哑嘲哳的惨笑,扭曲的、面目全非的、不寒而栗的。
可是,叶忘昔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叶忘昔在君千策疯狂的笑声中,咽下血沫,她如果还有力气,神情当是极痛苦的,可是她连皱眉的力道都不再有,唯有一双凤目……那双曾经或是锋利,或是决绝,或是严厉,或是温和的凤目,载着满池悲凉。
叶忘昔的眸子渐渐失焦,渐渐涣散,那双曾经清冷璀璨,明锐如电的眼睛,渐渐的什么也瞧不真切。
她最后轻声对君千策说:“君千策,你别笑了,你这样,我心里难受的很……”
君千策:“………………”
君千策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叶忘昔就这样死去。
一代宗师,高山仰止,自己的师尊,自己恨极了的人,就这样死去了。
躺在他怀里,在那棵海棠树下,一点一点的,冷成了霜雪,凝成了寒冰。
叶忘昔脸上都是血,君千策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袖子,胡乱地要擦干净。
但是血流的太多了,他越擦,那张原本清冷洁净的脸庞就越污脏。君千策抿着嘴唇发了狠,用力擦拭着。
却得到了一张血迹斑驳的面容。
五官都不再能看得太真切。
他终于不笑了。
她合上眼帘,轻声说:“这次是你赢了,叶忘昔,我阻不了你死。可本座说过的,我看中的人,扭转时空,毁了整个世界,我也会把她带回来的,你逃脱不了的。”
顿了顿,他复有睁开眸子,那里头看似深黑沉冷,却烧着让人看不懂的火光。
可他最后也只是像许多年前一样吐出了几个字:“师尊,你理理我……好不好?”
可再也没有那个人淡淡的一瞥,那是他曾经见过的最温柔的一双眸子。
他这一生,好像总在和各种各样的人告别……
他到底还是成了一个人……
他无限倦怠地放下了衣袍,在石桌边坐下,把脸埋进掌心。
过了很久,他才说:“那就绑个发带吧。”
“……尊上……你这又是何必……”刘公忍不住说道。
老奴已见惯了主人疯魔的模样。
曾经也觉得君千策这样很可怕,但是今日却没来由的,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
他哪里是在找衣服,分明是在找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自己罢了。
可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如此……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尊上,老奴痴长尊上几十岁,也算得上是见过许许多多的东西。这世间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和各种各样的人告别。”
有的人她在的时候,好像我们总是会刻意忽略他们。
可是,只有当他们离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早已占据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我们却也只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棋子罢了……总以为掌握了命运……却原来……”
君千策:“………………”
“本座命已该绝,死的时候,不想太孤独。”君千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没有放下手掌,没人瞧得见他脸上的神情,“想换身行头,觉得还有故人陪着。”
刘公叹息道:“那是假的。”
“假的也好。”
君千策说道。
“假的,也比没有要好。”
他就走到了清风阁深处,来到了红莲池边,叶忘昔的尸骸躺在那里,和睡着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她着一件浅白色的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表情温暖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只是她现在睡着,倒是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温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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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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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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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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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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